肖與不經意地身子往后,靠在了椅背上,長腿一曲一伸。先前車燈散落在他面上的光沒了,他和她一樣,同時處在了暗處。
隨著這一動作,他的黑眸捕捉到了她漸漸暗下的表情,也是這一瞬,他再次在她身邊感覺到心臟落了一拍的無措。先開玩笑的是他,先膽怯的也是他。
周圍安靜無風,她沒再接話。
他動動薄唇想說些什么,可最終還是沒開口,他慵懶的靠在椅背上,仰面望向漆黑中的星點閃爍。12月的南極,只有天氣好,才能在夜里看到星星。
他長腿曲起,往她的方向倒去,蹭了蹭她。他語調很輕,像是不想打破這片安寂。
“抬頭。”
她仰面,眸中倒映出了星星點點的光。不覺中,她的嘴角上揚了弧度,先前的所有情緒仿佛在這刻都消失了。
這大概是她迄今為止做過最浪漫的事了吧,在不熟悉的國度和不熟悉的男人夜坐觀星。
肖與悄無聲息地朝她的方向側過臉,她在看星星,而他的眼中卻是因星星而泯笑的她。代替車燈,灑在兩人身上的是凄冷月光,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且安靜的凝視她。
她杏眼彎彎,鼻子小巧而翹,嘴角還有淺淺的梨渦,當視線落到她的下巴,她突然轉了過來,對上他看不出情緒的目光,她呆了一瞬。
突如其來的四目相對,莫悧的嘴角霎時平整了弧度,與他一齊面無表情,但似乎誰都不愿意從對方的眸中抽離。
她轉回臉的瞬間,他忘了躲閃,于是也就光明正大的看了起來,他發現這種感覺并不糟,且意外地讓人心安。
莫悧眨眼,先打破了這長綿的沉寂,“看什么,沒見過兩天只睡了三個小時的黑眼圈嗎?”
直到她起身給他留下背影,他的視線依舊停留在她離開時的位置,他的面上波瀾不驚,胸前起伏的頻率卻在一點點加快。
他殊不知,這個平凡的夜晚,是他掉進深淵的開始。
她走向那四個盆栽時的表情是呆滯的,內心卻無比錯亂,這種感覺是生平第一次,陌生且忐忑。她對心底的未知情緒產生了不安。
兩株暴露在空氣下的植物沒有明顯變化,倒是那兩個塑料密封袋的內壁都附上了一層白霧,套著稍矮那株植物的密封袋看上去甚至有些干癟。
她一面蹲下擰眉查看,一面從兜里掏出手套和口罩并將其一一戴上,“肖與,你快來。”
這是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來到她身側的肖與在看到這意料之外的差別后,也下意識蹙起了眉頭,同樣是做好防護措施,他內心發憷的打開了套著那株稍矮植物的密封袋。
十分鐘前還充滿生機的綠植,現在只剩下干癟的褐色枯干,所有葉片都枯槁的散落在了盆栽的泥土上,枯干上光禿一片。
面對眼前的不啻天淵,兩人的心頓時涼了一大截,肖與循例看了眼時間,“距離密封袋被封死只過去了六分二十七秒。”
“看看另一盆。”莫悧的面上堆滿了無法掩蓋的慌張。
他將那株稍矮植物的密封袋重新封上,接著打開了較高那盆的封口。
這盆不如那盆慘淡,卻也大同小異,只是它的枝上還有幾片生命力頑強的葉子,這幾片葉子還沒有完全枯槁。
肖與面露難色,“我們改變的只是將它們隔絕了空氣,可如果它對綠植的作用只是吸收氧氣,綠植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干枯成這樣。”
“隔絕了空氣,吸收綠植氧氣的同時,它也在釋放抑制生命的物質。”她接話。
“有毒物質。”他一面重新給密封袋封口,“我們現在回去吧,你又得有段時間不能休息了。”
后面那句,不知是不是因為她感知失誤,她竟覺得他在為自己擔憂。
肖與將樣本一一收進密封袋中保存,另外兩個暴露在空氣下的盆栽也被套上了新的密封袋,一齊進了越野車的后備箱。與宋蕓致謝道別后,兩人便原路折返。
莫悧拿出手機想要聯系黃啟明,才想起手機早就沒電關了機。
“用我的吧。”肖與將手機調到撥號界面,準備輸入她即將說出的號碼。
她搖頭,“我記不住我舅舅的手機號,你沒有充電器嗎?”
他也為難,“沒有……”
“研究垃圾處理廠那顆石頭必須馬上隔離起來,那的巡邏員在毫無防范措施的情況下,已經和巨石待了這么久,從我們還沒發現到現在,不知道他會不會已經出了事。”
“你先別急,現在還沒有直接證據證明它會傷及人類。”
“可那是能在那么短時間就殺死一株植物的有毒物質啊,且不說垃圾廠那個巨石暴露在空氣中危害不大,海底那顆都沒被封死它的周圍就已經無一活物了,如果垃圾廠的巡邏員真出了什么事,我和你這個最先知情者估計都脫不了干系。”她心焦到說話都語無倫次。
肖與后悔方才沒自己開車了,他好怕她這個情緒再激昂些,會弄混油門和剎車。
他有些坐不住,“你先冷靜,把嘴閉上,我有辦法讓巡邏員現在就遠離巨石。”
她又驚又喜的轉臉看他,對方卻長臂一伸扶住方向盤,“你!”
“……”她抿唇認錯,這才一改先前的浮躁,“你要怎么做?”
他沒理她,而是朝某處撥通了電話。他找的是上次在研究垃圾處理廠,和他接應的那名警察,他們對彼此不熟悉,只不過是普通的互利關系,他出錢,警察做事。
雖然他全程都在用英文對話,但她也還是將內容了解得一清二楚。他讓警察現在就趕去研究垃圾處理廠支開巡邏員,以及一切在周圍徘徊的人,并將圍在巨石外的警戒線調整成更大的距離,在廠外大門立上危險警示。
待他掛了電話,她迫不及待的將疑惑道出口,“這里的警察局里也有你的內應?”
“Don't judge me.”(不要給我扣帽子)
“我沒有……”她只是覺得他有些過分神通廣大了,目前為止她已知的他‘交友面’,就已經廣到她余生無法到達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