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樂宇一早起床，買了早餐去找廖彬彬。廖彬彬給他發過消息，他去了談小周家。這也證實了蕭子言的猜測。但這也是何樂宇的決定，他認為在《死神與少女》這首曲子中，談小周的表現可謂是極其出色。至于她獨奏時的感情詮釋問題，并不會造成太多的困擾。只要她知道如何表達情感，日后加以引導，并經過嚴格的訓練，她一定是一個出色的演奏家。

廖彬彬看到何樂宇就像看到久違的親人，但事實上他們才幾個小時沒見而已。

廖彬彬穿著家居服，洗過的頭發貼在腦門上，看起來像是清爽的校園男神，但他的黑眼圈很重，整個人散發著陰郁的氣息。

何樂宇把咖啡和三明治放到餐桌上，調侃道：“你這是遇到修煉千年的女鬼，一夜之間就被采陽補陰了？”

廖彬彬哭喪的臉在看到咖啡時，頓時像是遇溺的人突然上岸，有了殘喘求生的力量，“比這還糟，要是女鬼還是一種享受，我會覺得樂在其中。可是完全不是這樣的！她比女鬼，不不不，不跟女鬼比，她就是魔鬼。”

何樂宇滿臉都是一言難盡的嫌棄，“廖廖，你才住進來幾個小時，就對金主妹妹這么不友好，你這是想翻天啊？”

“關鍵是她對我不那么友好！”廖彬彬抬起顫抖的手，“我陪她練了一晚上的琴，不對，是一夜，是一個通宵！”

何樂宇忽略掉廖彬彬為營造視覺效果而顫抖的手，瞥了一眼譜子，“既然你練了一晚上這首曲子，那就不能浪費了。我有個師兄，在本市的交響樂團工作，邀請我這周末去救場，正好是這首A小調復協。本來我是想換哈羅德在意大利，算是中提琴的經典曲目。可那邊說是勃拉姆斯專場，不能改別的。”

“勃拉姆斯也有中提琴奏鳴曲，你可以換這個。”

“有勞務費。”

“我和你的默契是沒問題的，你的畢業個音，咱倆就是演奏這首曲子。”廖彬彬抱著咖啡，很快換了話鋒，“這個曲子不用排練，也能驚艷全場。那個，勞務費多嗎？能帶小周去旁觀學習嗎？”

談小周習慣早上遛狗，她平時要上課，一走就是一整天，晚上回來的時間不會太早，只能選擇早上帶八度出去放放風。八度幾乎和這一帶的居民都混熟了，尤其是中年老阿姨，都是早起的人類。而這個時候，也是八度賺取口糧的好時機。做為一只中華田園犬，其實就是土狗，它的聰明是其他品種的狗所沒有的，尤其是看家護院和乞討食物這一領域。

談小周蹲在路邊，熬了一夜的臉有些灰敗，厚重的劉海依然散發著陰郁的氣質，八度趴在她腳邊，見了熟人就會吠幾聲，一人一狗看起來有些可憐，像是帶著狗離家出走的少女，有那么一絲無家可歸的意味。

不到二十分鐘，四個叉燒、三個生煎，八度輕輕松松地賺下一天的口糧，傲嬌地朝主人叫了兩聲，似乎在說：該回家了。

談小周練了一夜的琴，很不順利，可以用災難來形容，其中有幾個小節她完全和廖彬彬是脫節的。她反復地練習，在獨奏時沒有問題，但只要合在一起，那就是車禍現場。

她和廖彬彬完全沒有默契這件事情，是她應該預料到的。但她沒想到，比她想象的更加糟糕。她也沒有告訴廖彬彬，死神與少女這首曲子她練了三個月，就為了加入以樂之樂的四重奏。

三個月的時間，她沒日沒夜地練習才有昨天的現場效果。

而勃拉姆斯的A小調大小提琴雙協奏曲，她以前從來沒有接觸過，她也確實高估自己的能力。

蹲在路邊，談小周把八度的口糧收進食品袋里，目光里滿是不舍。她也想吃，她也餓了，可總不能跟狗搶吃的。她站起來，走向她熟悉的生煎攤，買了豆漿、生煎和油條當早餐。

路過一幢陽光上滿是藍色矢車菊的二樓小洋樓，她停下腳步，猶豫許久，終于拿出電話撥通，“葉哥哥，是我，小周。我可能加入不了以樂之樂四重奏，廖彬彬給的曲子我彈不了。”

打完這通電話，八度朝她吠了兩聲，催促她快點回家，談小周才收回依依不舍的目光。

門口停著何樂宇的車，談小周和他沒說過幾句話。印象中何樂宇是一個左右逢源的人，見誰都帶著三分笑意，話很多，比廖彬彬還要多。說來也奇怪，這兩個人都是話癆，可能是平時排練都是一個人，有表達的沖動。

剛進門，談小周就聽到兩個人互懟的聲音。

“廖廖你是豬嗎？這么慢！你的手速呢？”

“你通宵練琴試試？手速根本不存在的。”

“說得你以前沒有通宵過似的！唉，你快點行不行！”

“以前年輕不懂事，幾個通宵都沒事。現在不行了！我說，大宇你搞什么？”

“廖廖你再亂搞，信不信我給你彈安魂曲，祝你一路走好。”

“來，我給你來段歡樂頌。”廖彬彬煞有其事的開嗓，“唉呀，不太行，一晚上沒睡，聲音出不來。”

談小周走到二樓起居室，看到兩個男人坐在地毯上拿著手機在玩游戲，她莫名有一種走錯地方的感覺。

“你們也玩游戲？”

廖彬彬和何樂宇同時抬頭，異口同聲道：“不然呢？”

談小周愣了一下，“一個連百度地圖和網約車app都不會用的人，竟然會玩游戲，也是很難理解的。”

廖彬彬再度抬起頭，“網上購物我也不會，短租和外賣app是剛學的，謝謝。”

“你是怎么活到現在的？”談小周真誠地發問：“而且我發現，你連開車都不會，你沒有駕照吧？”

“我……”廖彬彬第一次面對人生的質問，竟然答不出來。

“死了！”何樂宇大喊一聲，把手機丟到一邊，“談小周同學，你終于知道廖廖一定要組四重奏的真正原因了！恭喜你！”

談小周一頭霧水，“什么意思？”

“因為只有這樣，廖廖小朋友就可以什么都不用學，繼續做一個生活不能自理的音樂傻子。”何樂宇從談小周手里拿過生煎，直接打開吃了起來，順手又拿了豆漿，“你以為廖廖為什么會生活拮據，就是因為他連理財都不會，賺來的演出費都交給他的經紀人舒林，我們林大叔拿去做了投資，每個月只給他固定的生活費。現在演出黃了，可以支配的資金也沒了，他就只能喝西北風。”

談小周聽完，沉默許久，“雖然我不太會照顧自己，但是只要你讓我加入四重奏，我一定會照顧好你的。我會開車、會叫外賣、會用導航，我還能二十四小時隨傳隨到。”

廖彬彬拿了她手提袋里的油條，把手機塞進她手里，“王者會嗎？贏了他，我就讓你加入。”

“……這么隨意的？”談小周看著手機的游戲頁面，“可A小調雙協我還沒學會。”

“打贏他，我就留下。”廖彬彬伸了伸懶腰，“我去補眠，起來的時候，希望你是贏的。”

下午四點，廖彬彬終于醒了，沖了一個戰斗澡，迷迷糊糊地走出房間找水喝。何樂宇還在，他在收拾二樓的起居室。而談小周躺在沙發上，裹著廖彬彬落下的毛毯睡得很香，手里還握著廖彬彬塞給她的手機。

“大宇，欺負女孩子是不對的。”廖彬彬小心翼翼地抽出自己的手機，“你這樣可能會害我們失去金主爸爸！”

何樂宇冷哼，一臉陰郁，繼續打掃的工作。

廖彬彬打開手機一看，驚呆了，“大宇，你不用這樣的。我知道不欺負女孩是你的原則，但也不用輸這么多。”

“謝謝你這么了解我。”何樂宇堆起假笑，“我現在只想給她來一首安魂曲。”

“過分了，你應該來一首亞麻色頭發的少女。”廖彬彬大笑出聲，很不厚道地揮了揮手機，“謝謝老板，歡迎下次光臨。”

晚上，徐然和聞立夫婦邀請以樂之樂的三個人聚餐，廖彬彬和何樂宇很自然地把車夫談小周帶上。自從四重奏的巡演計劃取消后，徐然與廖彬彬只通過幾次電話，他受舒林之托，必須用盡一切辦法把廖彬彬弄回去。可看他的架式，根本沒有離開的打算，四重奏的重組也是勢在必行。做為廖彬彬和四重奏演出的國內代理人，徐然覺得有必要提供廖彬彬一切可能的幫助，他不是舒林，他不能和廖彬彬的關系搞得太僵。

在看到談小周時，徐然還是微微地蹙眉，把廖彬彬帶到旁邊，輕聲問道：“這就是你的新四重奏？”

“現在不是很確定。”廖彬彬聳了聳肩，“但我希望你對舒林什么都不要提。”

徐然笑得像一只狡猾的狐貍，“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在國內這段時間，還是會有一些演出的邀約。”

“沒問題，你全權處理。”廖彬彬向來認為專業的事情要教給專業的人去打理，他唯一擅長的東西只有大提琴和音樂。

“還有，我希望你能明白，四重奏的成員之間最好不要有過于親密的關系。”徐然的目光飄向談小周，雖然她的性格孤僻，也確實有心理上的問題，但她積極地向廖彬彬示好，一定是出于某種目的。這只能歸咎于廖彬彬有太多的粉絲，許多弦樂系的學生都是他的死忠粉。所以他的丑聞曝光后，才會迅速地發酵。

廖彬彬斂去臉上所有的笑容，鄭重其事地說道：“這點你不用擔心，安如的教訓我沒有忘記。”

“你還是和談同學把話說明白，以免日后尷尬。”

廖彬彬傻眼了，“怎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