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短!”
這其實是另一個故事的開始,可以取名為談小周的求學之路。
但最后只剩下簡單的兩個字——手短。
沒錯,談小周同學上初中的時候,由于她之前一直把自己關在家里,不見陽光,生得又瘦又小。她找過幾個資深的音樂教育家,都說她的身體條件不適合學大提琴,而且大提琴對她來說也太重了。
后來在鄰居哥哥的建議和母親的強烈反對下,她才選了輕巧易攜帶的小提琴。
但是隨著談小周的走出家門,她也漸漸恢復正常的成長,除了清瘦之外,身高并沒有比同齡人矮,手長腿也長,可她已經錯過了重新開始學習一樣新樂器的最佳時機。
“你鄰居哥哥現在呢?”廖彬彬覺得這才是關鍵,“他還在學琴嗎?”
“我……他……他出國了。”談小周支支吾吾,似乎不愿意過多地提及。
“那你應該去找他,跟他組四重奏才對,為什么偏偏是我?”廖彬彬有很多的疑問,可這些看似尋常的問題卻很難在談小周身上找到一個符合邏輯推論的地方。
談小周倏地抬頭,卻不敢正視廖彬彬,悶聲道:“原來,你在這等著我呢!終于讓你找到,拒絕我加入的原因了。”
廖彬彬心里咯噔一下,意識到自己的表達方式有問題,但也已經來不及了。
“你知道嗎?這么多年,你是第一個給我買炸雞和奶茶的人。”談小周聲音依然很輕,輕且悶,就像是午后的悶雷,不響,卻足以讓天空遍布烏云,“我一直都是一個人,一個人上課,一個人回家,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練琴。上學時,買了炸雞也不敢在店里吃,捂在書包里到家才敢吃。因為別人都是三五成群,可我卻是一個人。上了大學,我學車買車,就為了不一個人走回家的路。”
“可是這些都是你拒絕我加入以樂之樂的鋪墊。”冷風吹拂,談小周手里握著的雞腿還沒吃完已經涼透,“謝謝你今天還愿意陪我練琴!其實,可能,我真的不適應以樂之樂,你拒絕我是對的。”
廖彬彬緊急叫停,“我就是那么一問,我錯了,但被你這一頓說,我已經忘了我之前想說什么了。”
他有點生自己的氣,“而且我并不是在拒絕你,如果給你這樣的感覺,我收回剛才的話。”
說完,他站了起來,站在談小周身前擋住風吹來的方向,把剩下的炸雞都塞進她手里,“我要拒絕你的話,早就拒絕的,何必在這吹著冷風,還買炸雞給你吃。我現在窮得沒有心思幫這樣的鋪墊!”
“那你吃嗎?”談小周怯怯地抬起頭,輕咬下唇,心情忐忑,“家里沒有做飯,你不吃的話,就沒有東西吃了!”
廖彬彬對她遞來的雞腿視而不見,“我減肥!”
“你不胖!”談小周說的是實話,沒有人比廖彬彬更在意個人形象的管理,如果有,這個人一定是何樂宇。這兩個人吃完火鍋,一定要喝一大杯的黑咖啡,據說這可以消食刮油。即便是這幾天的火鍋局不斷,但是他們兩個人只吃清湯鍋,只有談小周一個人吃的是重油重鹽的辣鍋。要減肥的人,也該是談小周本人。
“氣飽了!”
談小周把奶茶喝完,空出手扯了扯廖彬彬的衣擺,“給你買咖啡,消食。”
廖彬彬看著她認真的小表情,忍俊不禁,唇邊的弧度漸漸上揚,他就算是想生氣也生不起來,尤其當她一副揮霍無度的金主語氣,儼然事業有成的霸道總裁,可偏偏她生了一張清冷又喪的臉。
談小周把炸雞啃下來的骨頭包回家喂八度,八度朝她賣力地搖尾巴。
“我剛剛在想,讓你跟八度睡可能有點過分。”談小周轉頭,廖彬彬就在她的身后,一直擋著北風吹來的方向,“畢竟你是第一個給我買炸雞和奶茶的人,除了我爸之外。”
廖彬彬冷哼一聲,傲嬌地轉開臉,“你最好一直都記得,這是一個口袋只剩不到2000塊的男人,忍痛給你買的。”
“你真的有點窮!”談小周實話實說,“你難道沒有積蓄嗎?你成為職業演奏家已經許多年了,都是為愛發電嗎?”
廖彬彬示意談小周進屋再說,談小周把骨頭全都放進八度的碗里,在漸冷的風中走進溫暖的室內。
“廖廖,你能告訴我,你為什么不走嗎?既然巡演流產,你應該回到歐洲,尋求新的機會。”談小周真誠地發問:“四重奏對你就那么重要嗎?”
廖彬彬微笑著,“有時候,你真的熱愛一件事情,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即便是一貧如洗,該有的堅持還是不會放棄。如果你的理想、你的信仰隨隨便便就能被舍棄、就能屈從于現實,那還談什么夢想。”
對一個窮得只剩下夢想的人,也唯有堅持這一條道走到黑。
“沒事,我養你!你不回歐洲也沒關系!”談小周信誓旦旦。
廖彬彬照單全收,“我明天早上要吃小籠包配豆漿!”
談小周一早要遛狗,順帶打包早餐,但前幾天的作息混亂,又有何樂宇一大早送咖啡和三明治,她帶回來的早餐最后都成了八度的晚餐,搞得八度看到包子都有點嫌棄。
“廖廖,既然以樂之樂對你那么重要,我加入合適嗎?”談小周有些猶豫,“如果我搞砸了……”
“雖然可能你現在不合適四重奏,但我會給你機會,大宇也會幫助你。至于言言,你要自己說服她。”廖彬彬打斷她的話,“別想這么多,好好睡一覺再說。”
為了調整作息,廖彬彬選擇早睡,晚上十點熄燈、關手機,拒絕所有的打擾。
談小周卻沒有睡意,她坐在起居室溫暖的地毯上,看著他的房間歸于黑暗,表情漸漸垮了下來。她拿出手機,看著對話框里對方發來的琴譜,長久地發呆。那是一份標注過的琴譜,最后一頁的右下角赫然寫著“安如”兩個字。勃拉姆斯A小調大小提琴雙協奏的小提琴部分的分譜,屬于安如的。
【不用太認真!并不是讓你一定要加入他的四重奏。】這是琴譜之后,對方的留言,嘲諷的語氣可見一般。
安如,廖彬彬的前任,也是讓以樂之樂四重奏音樂會巡演無疾而終的知名小提琴演奏家。
這是要讓她用安如的琴譜練習?
談小周陰沉的臉上盡是冷漠,連葉哥哥都覺得她不行!
安如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存在?
談小周上網搜了安如的簡歷。
安如自小在國外長大,十歲即展露小提琴的驚人天賦,曾在梅紐因國際小提琴比賽獲得第一名,十四歲時獲邀與德克佩羅指揮的樂團合作登臺,從此以小提琴獨奏家的身份出道,近年來陸續在柴可夫斯基音樂大賽、意大利里匹策國際小提琴等比賽中獲獎,已成了古典樂迷心中女神一般的演奏家。兩年前,她因為與大提琴演奏家廖彬彬的戀情而備受關注,成為古典音樂圈的神仙眷侶。據說,諸多的樂評人和樂迷都十分期待她和廖彬彬的聯袂演出,但至今二人從未有過一次合作登臺。因此,以樂之樂的這一輪全國巡演成為古典樂迷的一次盛大狂歡,國內外樂評人也都齊聚國內,為以樂之樂的首次公演造勢。
談小周在各種視頻網站上搜索安如的各種演出和比賽的相關視頻,把全網和外網能找到的視頻一個不落地看了一遍。但就是沒能找到她和廖彬彬合作演奏的視頻,真的像資料中所說的那樣,兩年來從未有過一次合作登臺。
可即便是如此,安如還是受到廖彬彬的認可,讓蕭子言退居第二小提琴的位置,連何樂宇也對她贊譽有加。
談小周看了一夜的視頻,一抬頭,天已蒙蒙亮了起來,手機如同燙手的山芋被她扔開。過了三秒鐘,她又把手機撿回來,把安如的琴譜刪除。
她一定可以的,她一定可以證明自己,而不依靠別人的琴譜。
早上七點,一夜沒睡的談小周下樓遛狗,八度宵夜吃得有點飽,盆里還剩了幾根雞骨頭,一路出來邊走邊拉,談小周跟在后面收拾十分忙碌,臨出門時隨手抓的三張報紙已經不夠用了,但八度還在拉。談小周有些崩潰,左右張望,試圖尋求幫助,但她和附近的居民平時沒有交談,這個點敲門要報紙這種事情,她根本做不來。
她想了一下,還是決定把廖彬彬叫醒給她送報紙和手套。可是廖彬彬的作息是八點起床,在沒有起床前他的手機是關機的狀態,因為他有嚴重的起床氣,沒有睡到自然醒,一天都會很暴躁。
她拉住八度不讓它再往前走,可八度死活就是要走,站起來有她肩膀高度的狗力量很大,她根本拉不住,只能試圖跟它溝通:“八度不走,就在這拉,拉完再走。”
可八度就是撒歡兒似地,扒著地往前蹭,不管不顧,似乎前面有什么在吸引著它。
談小周都要哭了,拉不住八度,也不能讓它不拉,可她不能及時清理八度的粑粑,萬一被人踩到……
“小周,八度。”旁邊一幢二層小樓的門突然打開了,一個面帶微笑的男人走了出來,白襯衫、格子毛衣、無框眼鏡,看起來清爽似夏日的微風,但在嚴寒冬日依然讓人有一種撲面而來的寒意。因為他的笑容里,沒有一絲溫度。
“葉哥哥?你怎么回來了?”那個昨晚還給談小周發琴譜的人,現在卻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
葉松遞給她一疊報紙,“快去吧,八度看起來吃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