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半面創新:創新的可計算學說
- 周宏橋
- 4836字
- 2020-12-17 15:51:03
自序
“Hello,World!”
——用計算思維范式切入人類真善美以期開創“創新的計算主義流派”
打印出“Hello,World”是所有計算機編程語言的第一句,宣告夢想著改變世界的我們來了!而我相信一個讀書人的最高夢想,是“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即將所觀之景寫成打上個人烙印的傳世作品,成為后人眼中的一道風景。
何以傳世?何曰個人烙印?
我的看法:無原創,不傳世!即用一個前無古人的原創思想與體系,回答一個跨越地域、超越時代的人類問題,邏輯自洽、言成一統以期開宗立派……當然,還應以自鑄機杼的語言風格或藝術形式呈現,將內容與形式統一于簡潔、優雅的和諧之美的宇宙人生至境。
我將人類創新創造分為“開宗、立派、好產品”三大量級:首先是開宗,即開創領域;其次是在領域之下開新流派;最后為在流派之下做好產品。例如,摩托羅拉以發明手機而開宗,另據1G模擬信號流派,諾基亞GSM 2G流派,高通CDMA 3G流派,聯發科山寨流派,再后是蘋果iOS、谷歌安卓的網絡生態流派。故人生進路,既可選擇將一款安卓手機做好以達到好產品層級并獲取實在收益,也可如微軟—諾基亞,屢敗屢戰欲以Windows Phone開創流派,亦不失為一種悲壯的審美。
但是,開宗立派是范式革命!宇宙人生本質的熱力學定律認為非平衡態才能產生更復雜的結構。如何破局學術共同體的線性平衡態?何若跳出三界。以我心中的百年最佳作品《人間詞話》的作者王國維先生為例,陳寅恪先生在其遺書序中舉三目概其治學之道:一曰取地下之實物與紙上之遺文互相釋證,二曰取異族之故書與吾國之舊籍互相補正,三曰取外來之觀念與固有之材料互相參證。故舉一反三,我另辟蹊徑,以最底層思維之變切入人類真善美之追求。
奠基科學的兩大思維范式是歸納和演繹,我覺其似乎與生俱來,以我教女兒數字的英文讀法為例,在她一歲多剛會說話時,我先教一到十都正常;然后教“十一是eleven”,女兒跟著念“e-leven”;我再教“十二是……”,女兒搶答:“2-leven”。我驚為天人!顯然女兒把“十一”理解為“1-leven”,于是她應是歸納建模:“十幾”就是“幾-leven”,再對“十二”的問題演繹推理為“2-leven”……我激動地抱著女兒又親又夸。
還有其他思維嗎?1946年計算機誕生,30年后,計算仿真模擬逐步成為人類第三大思維范式,它是介于演繹與歸納之間的嶄新的科學方法,其實質在于它不是對客觀現象進行實驗,而是對自然過程進行模擬仿真,其目的在于獲得某些新發現、新靈感,再通過演繹論證與實驗驗證來進一步確證……這些年的諾貝爾科學獎得主大抵是對三大范式的綜合使用。
半面創新的學說創構就是基于第三大范式——計算思維。概言之,就是運用計算機科學的基本概念去求解問題、設計系統和理解人類行為,通過約簡、嵌入、轉化、調度、并發、自動化、抽象、關注點分離、架構、遞歸、迭代等方法來迎戰復雜問題或設計巨系統;其一般做法是先提出理論假設,再搜集數據,然后通過模擬仿真進行理論驗證;其結果評價除了準確、效率和容錯,還有簡潔、優雅的和諧之美。
半面創新的學說創構。一切學說皆假說。我先提出康德式問題“創新創造何以可能”。我的理論假設是:“如果將人類社會的進化視為思想/觀念、制度/模式、技術/產品等一切人造物新陳演替的連續過程,那么從其初始創生態(0)到全面完成態(1)的這一過程可用計算來模擬仿真。我的解法是:將這個演替過程的任一單元切面稱為“半面”構件(0.X),這一切割可能在原子單元層面,也可能在子系統單元層面,而子系統繼續切割最終可切至原子構件層面,于是,復雜多樣的創新可以通過原子“半面”構件的計算與架構而拼裝為整體全面,這種思想及其虛擬機實現與原語形式推演命名為“半面創新”。
可類比微積分,科研仿若微分的切割,創新則像積分的求和。科研需要切割到不可再分的原子,創新的耦合可基于原子或子系統,“半面”術語用于抽象這兩類切割,其運算則借用操作系統術語“原語”,指由若干條指令組成去實現特定功能的程序段,在執行中不可被中斷。
“半面創新虛擬機”是“半面創新”思想的體系化實現,其參照了當今主流計算機系統——馮·諾依曼(John von Neumann)體系,它以“計算原語”和“架構原語”作為“如何創新”的算法;將“在哪創新”的問題域與環境約束抽象為“數據結構原語”,創新者通過“控制原語”推演“算法+數據結構=創新”,并在環境中試錯、經由反饋修改而擬合出“全面”之美的世界。
于是,創新就成為一臺計算機,或曰創新可計算,而半面創新是對創新的虛擬機計算推演,或曰半面創新是用“運算器”中的“算法”對“存儲器”中問題域與環境約束抽象的“數據結構”,在大腦“控制器”的作用下進行計算與架構的邏輯計算機。
其實,作為浸沉信息技術近三十年的“極客”,更進一步,我認為生命也可視為一臺計算機,它是通過生物分子算法對外部環境的輸入信息及體內的變化信息(變異可視為隨機計算)進行存儲與計算的過程,這樣人類思維認知、智能活動、創新創造的本質就是計算。再進一步,整個宇宙也可視為一臺計算機。當然,“宇宙人生皆計算”不作為半面學說的前提。
半面藝術形式的創構。除了求真求善,我還將計算范式用于審美創造,如這首頗具爭議的給母校北大計算機系的卌年慶詩,我將編程的四大原子構件語句——賦值、判斷、迭代、反射入詩,寫人生初賦去修正(debug[1])這個不甚美麗的世界,即聞道宇宙人生本質是自由意志調用自身的遞歸函數(if-then),于是生命歷程就是追隨自我心靈初賦的迭代(do-while)之旅。
《組詩·青春賦值Debug World》其一:
《七律·“Hello World”》
基于多年詩詞創作的審美直覺,我想為理性的思想體系創構感性的藝術形式,這種形式既能傳神地表達創新創造的本質,又能把創新類型與要素及其關系整合于一身,以一種主觀精神再現客觀實在。這種形式在第三版時篩出了與宇宙人生簡潔、優雅的和諧本質契合的“半”字和“面”字(將“面”字的一撇變為一豎,做對稱處理),故曰“半面是創新的解耦,創新是半面的耦合”。
其一,形式上,“半”呈陽態,乾剛鐵劃,似尼采所言的酒神精神狄俄尼索斯,激情似劍;“面”具陰像,包容四方,如日神精神阿波羅,理性柔暖;兩字之間“象形”出陰陽交合、相反相成的創生本質,即《易經·系辭下》中“昔者圣人之作易也,將順性命之理,是以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所謂萬物肇始于天道的陰陽交合,成形于地而剛柔各異,于是再由天道本體論而推演人生價值論,宇宙與人生天人合一。
其二,內容上,“半”字模型是創新切入的全景視角,“面”字模型是思考創造的整體框架,并兼及學術與藝術創造。創新是創造的實用態,創造是創新的審美態。當然,本模型也將避免把哈耶克所言的“理性的自負”設計進去。
宇宙人生,何若開宗立派。我將馮友蘭先生在哲學領域的“照著說”與“接著說”之別擴展至一切領域。前者面向傳統,照著前人著述來詮釋,“我注六經”,這是哲學史家;后者面向現實實踐,面向時代問題,創造新學說,或對傳統問題在新時代有新發展,“六經注我”,別開新面,這是哲學家。我認為,雖后者才有可能彪炳史冊,但若無前者經年之窺象,焉有后者頓悟之運斤?
但為什么人類歷史上多為前者而罕見后者?在我看來,運斤之才情是一種審美直覺。凡開宗立派級的創新創造皆具簡潔、優雅的和諧之美,其鑒別需調用柏格森意義上的“創造性直覺”,或波普爾意義上的非理性;甚至數學,彭加勒概之為用直覺發明、用邏輯驗證;甚至物理,如海森堡關于精密科學之美的內涵、愛因斯坦關于思維元素是視覺型或肌肉型,等等。故最佳實踐,唐人劉知幾“史有三長,才、學、識”得之,即將“照著說”的嚴謹科研之后天學養與“接著說”的審美性靈之天賦才情統合于智識與自由意志之高格,由斯而達審美之境,因為美即自由!
創新領域的開宗者是奧地利經濟學家熊彼特(Schumpeter,J.A.),1912年在《經濟發展理論》中首倡。各國立派者,美國如哈佛大學克里斯坦森(Christensen,C.M.),1997年以《創新者的窘境》開顛覆式創新流派,我2006年曾和他以其理論推演中國汽車業未來橫掃美國之場景,不想斯人已逝;日本如野中郁次郎,1995年以《知識創造公司》開知識管理流派;中國,不算體制外或中外合辦的DBA,我多時在12所“985工程”大學的商學院給EMBA講授創新,熟悉且以為才學兼大者不下五六人,何若天下方家將孔子創立之教師志業,由體制“教授”而出彀至開宗立派之“先生”甚至入“諸子”。中華民族最偉大的讀書人,孔孟老莊朱、屈陶李杜蘇,不管自愿或被迫,其巔峰創造無一不在獨立自由時,如此方能獲得“逍遙乎天地之間”的絕對自由作為個體生命的終極價值。
意在斯乎何敢讓!我不揣淺陋,欲以“半面創新”立言,開創“創新的計算主義流派”。就像計算機能處理一切事物,半面創新的設計目標是處理人類一切創新,包括商業、學術與藝術,它通過對任意領域的輸入問題在存儲器中進行數據結構的抽象轉化而使之通用化,于是創新是對世界的計算,計算是對世界的創新,計算技術升華為人類真善美三大追求的計算主義。一般地理解,創新與可計算是對立的,創新似乎天馬行空,計算仿若推演可控,其實計算有隨機計算以仿真偶然,故創新與可計算也各是“半面”之相反相成。其他支撐產品,如《創經:人類創新主脈與結構之演進邏輯》(中信出版社,待出版)是用半面創新去架構人類創新之歷史哲學,《跨界引爆創新:唐詩+互聯網=企業創新》(電子工業出版社,2014)是用半面創新去架構“科技+人文=創新”等。
開派初心:期望半面創新既能詮釋過往創新,更能預判未來創新。具體地,在觀念層,“凌云健筆意縱橫”,期冀創構思想并賦予自由的詩性精神與狂狷的人文氣質;在結構層,“意匠慘淡經營中”,力求簡潔優雅之架構設計與格致精微之細節處理的和諧統一;在實現層,將思想學術寫出“文似看山不喜平”和“晚節漸于詩律細”的藝術級水準。
書至半程,傳來父親過世的消息。由于疫情回不了國,視頻中看著教書育人一輩子而在睡夢中安詳長眠的父親,雖是福報喜喪,卻也百感交集。我生于書香門第,長于大學校園,很小發蒙,父母在圖書館的兩張借書證被我自小征用,敦悅詩書至今;在1978年讀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我參觀了計算機系的紙帶穿孔機,四年級跟著父親學習BASIC語言,并在喬布斯的Apple II上用蓋茨的MS BASIC編程,感恩父母從小言傳身教。只是我才情遲鈍,盡管在求真的IT、求善的經管、求美的文藝三個領域耕耘多年,還是用了13年5個版本20幾個印次的迭代,才逐漸將三者融通如圖0-1所示,其中內篇是學說創構,約4萬字;外篇是由學說推演至商業創新,約13萬字;兩個補篇是作為學說適用范疇的補充,分別推演至學術與藝術,各約4000字,也作為后書之伏筆。

圖0-1 真善美之融通
致謝:感謝為5個版本撰文推薦的各位學者、企業家與EMBA/DBA學員。全書以案例實證為主,來源既包括自己技術與文藝方面的直接實踐,亦有其他渠道的間接經驗,如:學位課后的學生作業,或培訓課前的調查問卷,以及在上百家企業參訪或評審時與企業家的訪談,間或配以與訪者一觴一詠的詩詞曲賦,在此一并致謝。還要感謝讀者、學員及朋友多次通過郵件、微信交流閱讀心得并提出改版建議,特別感謝好友陳榕輝關于增加落地工具的建議,前復旦大學管理學院、現湖畔大學梁曉雅教授的閱讀與反饋。
在本書即將付梓之時,作為一個創新創造的原教旨主義者,我仍心生焦慮。文學評論大家布魯姆有曰“影響的焦慮”——作品是否有人問津及問津后是否有知音能窺其獨到。其實我之焦慮并非上述的在世焦慮,在我看來,作品中打上自由意志特立獨行的烙印本身就是對塵俗之矜持;我之焦慮也不全是“千秋萬歲名”的傳世焦慮,創新創造過程本身已是高峰體驗之迷狂,傳世與否只有時間能判。我之焦慮乃是歷史焦慮,是自己之所思所言是否早已被前輩學者做過,只因自己學識淺“半”而未窺其“全”,只好不斷“半面創新”而趨全面至人的審美自由之境。
Hello,World!觀畢斷言仍須“debug”,回屋敲字,移軒仰望,“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希望本書亦能裝飾你創構一個更美的世界之夢。
周宏橋
2020年8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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