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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夢想之地(四上)

特拉格背靠著隨時可能朽爛的椅背,越過雜亂的桌面望向眼前這個自己打交道最長久的同齡人。在經過不亞于之前幾年的爭吵烈度的交談后,特拉格感到了輕微的疲倦,而這種感覺卻在下一刻消逝,因而讓他無力地扶額嘆氣。

“那個東西,也應該放下了吧。”

用著陌生的平靜語氣勸告特拉格的青年目光始終沒有離開手上的書,銅版封面上雕刻鏤空的那些書名的詞語中只有“時間”一詞映入眼簾。聽到這樣的要求,特拉格有些無可奈何地搖頭,將手中一直攥緊著,不時敲打手心消解無聊,已經變形了的銀色鍍鋅扳手塞進了木吉他的琴身里,通過什么結構“咔噠”一聲固定在了作為“副樂器”的部位背后。

兩人在爭論之后不覺口渴,也不覺得豁然開朗,心情愉快——什么都沒有解決,什么都沒有改變,只是知道了很多,也僅限于知道。在清冷泛著幽光的閣樓圖書室里對坐,特拉格最后回憶起和滿·謙壽在“七芒星”樂隊的一點一滴,無比炙熱的情緒與經歷竟然會那么容易,只在一瞬之間破滅冷寂。自己也帶著一部分冷寂的記憶來到這里,看著他已經在這里將冷寂延續了下去。

唯一一扇像是門下送信口的狹小窗戶外已經不知何時聽不見了狂歡的雜亂樂聲,象征著夢想之地這一隅的故事也應該到了盡頭。

“我印象里,你并不是對書本那么如饑似渴的人。”

“只是打發時間。”

“嚯,時間啊……”

不知是剛才看到的書名或者是其它的什么令特拉格不由自主地感嘆了一番,但主動發起的話題只是為了讓他分心——讓他更加平靜地接受自己接下來被兩人都預言過的宿命。

視線越過桌面和靠在椅背上情緒極度平靜的謙壽,在四周都被書架包圍,除了頭頂的望月鏡外只在他的背后留著的那面斑駁的墻面上留有那個狹窄的窗口處,光線被什么遮住。平靜的墻面結界泛起了波紋,像是太陽下的油花一般絢爛的顏色之中泛出了一抹金黃。

“觀察一只惡魔的出生或死亡,會讓你受益匪淺。”

希諾是一位善于傾聽,善于協調和處理事務的好上司,但是在為自己開的“藥方”上,自己卻沒有辯駁的機會——唯有這件事,他認為沒有討論的價值。

“你也可以觀察我,如果你認為我擁有的是惡魔的力量,也有那個能力的話。”

在經過研習之后,具有魔法師應有的感知能力后特拉格的確沒有感知到應有的氣息,盡管在被親自告知了他的能力帶來的一些后果后同樣感到不適。然后呢,在一系列機緣巧合之下接觸到了科爾島上最大的反叛組織。

“用魔鬼之力反抗惡魔”的人不少,但正是魔鬼與惡魔的本質區別讓特拉格無法找到真正的惡魔——難以想象那些紫色皮膚的“惡魔”沒有毀滅掉科爾島,把災禍帶給整個世界。但是那個在反叛組織里的反叛組織女孩卻讓他有了新的認知,一個需要靠限制器約束意識和行為,身上出現年齡逆轉還有后來眼角類似病變的女孩,真的就是惡魔的化身么?

在私下調查起源之時找到了她的能力來源——竟然是雙子惡魔中沒有名字記載的那位,從記載中意識墮入后逃離煉獄的研習者記載,相較于歌利亞的掌控地獄眾魔的強大而展示出的低調,另一位則為了奪權被不斷挫敗逃往歌利亞無法觸及的煉獄,待到屠戮煉獄之人恢復惡魔之力時再次挑戰,周而復始,直至被封印在地獄石英巖中。

這是古往今來以身殉道的研習者所能觀測到的煉獄與地獄歷史的一部分,而歌利亞的三叉戟與鈴手上的那兩把匕首是怎么到來的,同樣也一定和進入過地獄的研習者有關,可惜一切不得而知——就算知道了這些,對自己的“病”又有什么幫助呢?

“本不應該打擾你與哪位惡魔的交流的,但是你似乎有帶來變革的機會。全知全能之神期待您的表現。”

三年前,特拉格所在的“七芒星”解散,前往“夢想之地”,歸來后接種了“惡魔計劃”中提供的所謂“疫苗”,失去意識數日,饑寒交迫,被人嫌棄,最后踉蹌走過一名告示者占卜師,被搭話后成為了一名“死士”進行訓練。

特拉格望向高坐在臺階之上的實驗室平臺的希諾,他的工作臺從面前的地下升起將兩人隔開,仿佛置身氧吧的巨量綠色植物擺放在臺階旁的壁龕中拾級而上,葉綠色之上發出比陽光下的晨露更明亮的光芒——魔力場正在構建。

希諾高舉他的玉錘,在空中攪動出一道亮白色的漩渦,隨后玉錘也變得明亮。他專注制作面具的神情,不再理會特拉格的舉動后者心領神會,但疑惑與不解的累計已達一個界限,已然抬到口中的問題還是脫口而出。

“那您觀察過什么樣的惡魔呢?”

沉默,特拉格發出的問句隨著豬籠草葉片上的水珠滴在地上杳無聲息。

他只能推門離去,可本應黑暗的走廊突然被一陣刺眼的光覆蓋。

“特拉格,你真的要走了么?”

見到特拉格推門而入的樂隊眾人停下了竊竊私語。索倫關上調音器,后者發出一陣悲鳴聲;海瑟的腳踩在自己心愛的鼓面上,下一刻就要用力破壞掉它——他是唯一一個和自己一樣不準備留下的;海童有些緊張地拿捏自己像是野人部落編起的臟辮,默默靠著海瑟肩膀;索倫擺著平時演奏練習的姿勢,只是手指停滯著懸在空中;赫真并不在這里,膽小怕事的他早已嗅到了危險的氛圍——同樣不在的還有樂隊首席滿·謙壽;尼夫赫穿著“七芒星”演出時會穿的夾克站在眾人與特拉格之間背對著他,剛才似乎在做著什么宣講,現在向他拋來了關鍵的問題。

所有人的目光在這一刻齊刷刷地對向特拉格,而他也已經準備好宣布自己離隊的消息。

“是的,我希望大家應該都準備好了。”

特拉格以一種帶有歉意的苦笑寬慰大家,一下取下掛在墻上的吉他背在身上。琴身里面發出“咚咚咚”如劇烈心跳般的碰撞聲,特拉格連忙將它復位。

“別這樣難過嘛,樂隊里還是有另一把吉他的。”

他看見海童在啜泣,尼夫赫噙著淚水,海瑟愈發惱怒,即使是已經鐵化了的心也不免為之動容,即使是最沒有價值的安慰也是他現在最急切要做的事情。

海瑟和尼夫赫安慰著不甘的海童,勸說她接受這樣一種現實。桌面上擺放著大把大把的零食酒品,在絕對多數人的同意下這一天打開了儲藏。

“是的,就像約定一樣,‘毒藥’特拉格一定會離開。我們敬他的志向。”

作為樂隊經理的尼夫赫舉起裝滿鮮榨橄欖汁的酒杯,向所有人示意,無論他們現在是什么樣的心情,都向特拉格舉起了酒杯,各憑“酒量”地飲下。不能喝酒的特拉格感受到了大家對自己的情意,邁向門外的腳步轉變了180度,抱著吉他走到大家的身邊坐在聚會沙發的空位上,深情地望向眾人。

就在這時,索倫突然將喝剩一半的橄欖汁潑在了特拉格的身上,其他人詫異不已,海瑟就要揮拳越桌砸向對面,被健壯的海童與和事佬尼夫赫攔下。

“你毀了這個樂隊……他也是……”

一直默不作聲的索倫已經成了淚人,仿佛酩酊大醉的暈乎神情被手掌遮住,深陷在沙發里。

“是啊,毀滅。‘舍我之身,點燃了天底的火。毀滅后的焦土上,生機勃勃。’”

特拉格沒有擦拭身上和琴弦上的汁液,就順著話輕哼起來,與平日的燥烈演出和練習不同的輕歌。有些人意識到了這是訣別的演出,憑著自己的記憶哼起歌唱遠方的民謠:

福祉天降,難尋到受賜恩寵。無人自救待天時,最終成禍。

群山之下,萬人不屈于壓迫。群雀翻飛入林間,何處予我?

……

就在這時,得知特拉格回來的謙壽粗暴地踹門而入。他不知喝了多少酒,一反常態的模樣讓所有人一瞬啞然。

“我知道你要走,可是現在為什么會在這里?”

“總是要道別的,我需要親自說出來。”

“海瑟,你也要走?”

用著過度飲酒后破壞般嗓音的謙壽掉轉方向指向海瑟,海瑟只是滿臉不服的表情歪向另一邊不愿對視,但并沒有說什么。

“呵,遲早的事。之后我們會找到更合適的輔音吉他手和電琴手的,他們向我保證了。”

他向眾人套近乎般地張開雙臂,沒有得到什么回應。

“這是你的選擇。”特拉格起身將吉他背在身后準備離開,同時向謙壽甩下冷冰冰的話語。“你太容易改變了,我一直都不認識你。”

“這時必然的路,無論說再多的美好理想,也只會剩下這個選擇。”

特拉格無視背后謙壽的解釋,但話語的聲音向著遠處,這似乎是對除了他以外的人說的。

推開來時的門邁出第一步的同時謙壽的聲音突然被什么吸收了進去,在一陣扭曲后變成了另一個聲線,模糊,朦朧,但確實還是他。

“我們沒有選擇,希望你能成全我們,伊斯·特拉格。”

一顆子彈從腦后擊穿了他的脖頸,身首異處般的劇痛在一瞬之間隨著血管破裂涌入口腔,將他溺死在了地上。在身體向后仰逐漸變得輕飄飄的同時,隔音房間里的燈光由明亮到昏暗扭動再到刺眼奪目,像是為他蓋上了安息者的白布。

居然是那把“懦夫之槍”,軍官的懦夫兒子不配擁有的莫塞爾手槍。他用盡了這輩子的勇氣去牟利,但骨子里還是一個懦夫!

特拉格這樣想到。

他試著活動一下,將右斜的腦袋轉過來,但脖頸處身首分離的劇痛感阻止了他,推了回去,即使是用出再大的力氣,也無法做到像徒手掰彎鋼筋那樣的事情。

最后特拉格睜開了眼,身首異處先不談,他并不在那個會閃耀燈光的房間里,身下也不是隔音的軟墊,而是克服硬床板而墊的毛毯。

不甚明亮的陽光從窗縫中照進閣樓的小房間里,鑿開這條縫的似乎是外面傳來的“叮叮”聲。他幸運地發現自己只是落枕了。

第一時間亮起手機屏幕,發現沒有新的信息——垃圾信息也沒有,然后才注意到時間——早上8時13分。他一時沒有判斷出來是算早還是晚——這是在介于他的兩種作息狀態之間的時間點。

今天是動身前往“夢想之地”的登船的日子,即使是到了這個季節節點沒有再多的渡輪,也選擇在十二時整的時間開船。他收拾起自己的衣物,將所有的東西一股腦塞進背包里,盡可能地將充電器和營養塊這樣的東西翻到表面。

鋪平被毯,一切歸位后他走到倚在房門口的兩把吉他前,伸手放在電吉他的琴頸上,像是拉弓一般提起中間的那根弦,松手之時隨著弦音的減弱而沙散消失,隨后拎起另一把離開。

那天自己耍帥拋下的夾克前幾天被娜米茲店長在店門上發現重新找了回來,唯一不見的只是抽屜里的那副面具——他并不感到意外,也不在意是誰取走或者是自己降解消散的,那不是屬于自己的,也不是自己。只是那樣在希諾眼中一廂情愿的冒險舉動,和對鈴的所作所為是自己不想再去做第二次的。

即使希諾的心術再強大,他總會有失手的時候。

這個時間對于這個地方來說確實是早了一些,店里和街上空無一人,昨天他已經和店長打了招呼,還接受了他們的熱情吃了溫馨的一餐。不過這難以驅散這天的寒氣,空氣中不知道是稀薄的霧還是變得濃厚的“破法之息”顯得天空有些灰蒙蒙的,就像已經提前進入了寒季的時節。

“破法之息”的形容在特拉格看來似乎有些言過了,就他見過這里和魔法相關的活動就不下十次,而且自己在環境中也沒有感覺到多大的阻礙,掀起的風沙也沒有和那種事物混作一團失去形體。希望這種給外人的距離與畏懼感能保持這里的安寧吧。

眼神尖銳的他很快就捕捉到了一點:有些房屋的邊角變得銳利了起來,只是小小的一點變得失焦模糊,特別是那些一看就是用魔法構造形體的裝飾——但話又說回來,它們能持續這么久就已經是一個“問題”。

他尋找著早上聽到的聲音的來源,就在木屋酒館的后方,自己的閣樓房間的側向。那里是據說是先前建設這里的包工頭,也就是現在的總督——臨時總督,零崎的遮陽棚上的LED顯示板如此顯示——的營地,藍精靈們的住所在更遠的山后面。

他極少地從那個難以推開的窗戶向外看去,也不會特地探身出去看側后方的營地上有什么——如果不去坡上,不在坡上邊緣往下看是不會發現那個被房屋包圍出的空地的。而就在他和所有人不在意的時間里,零崎已經搭建起了一間房屋的一層外墻部分,現在的她就在里面施工,從噪音規模上看,沒有其他人。

“有點擾民了喂。”

“嗯?有嗎……好吧。”

零崎停下手中拿著鏟子翻攪水泥的動作,用干凈的第三只浮空手擦了擦汗。

“看來你是這里的第一個客人,不過我的茶喝點心都不在這邊。”

“沒事,只是不小心起早了來看看。”

特拉格站在約有40平方米的空間中央觀察這一人所成的建筑坯體,用的居然是十分落后的磚混結構和普通水泥加固,支撐梁不時往下面掉灰,看起來也缺乏美感。和大部分房屋一樣,在這個空間填充涂層和生活用品之前要說和貧民窟的平房有什么特別的,就是墻體上嵌入了許多“不規則”的裝飾樣式,直接作為和磚一樣的墻面支撐體一樣打進了墻。

零崎正在做的也是將磚抹上水泥后拍在下面的一層上方,刮掉邊緣后用鑿具叮叮地在周圍敲出一些凹孔,隨后將地上的一塊碎掉四分之一的大理石柱的一個尖端對進孔中,在周圍的三個支撐達成后一點點用大口徑注射筒地注入水泥,多余的空隙處用乳白色的注劑噴涂形成一個整體的矩形結構體。

“那些,是從那邊搬過來的?”

“差不多,物盡其用嘛。”

“那些”指的是雜亂地擺在地上,零崎從之前藍精靈們和帝國來者爆發沖突之后被破壞的環境物體。零崎對著這個和紅磚不相襯的白色結構體滿意地點點頭,那確實有一定的設計感和藝術感。

“一個人蓋好一間房屋要多久?不借助魔法的情況下。”

零崎以第三只手托著下巴思考了一會,隨后攤手表示放棄,瞇眼笑著回答。

“是需要很長一段時間的,但是不借助魔法不就只是降低自己的效率嘛。”

“那就是說,這里的房屋都是借助了魔法建造而成的?”

“多少有點,不然也不會看起來那么有‘特色’了。”

零崎背過身去繼續砌磚,不過特拉格并沒有飽了眼福就離開的意思。

“不過這種‘特色’的造景,持續的時間是有些長了一點,大部分的房屋內部的結構其實是挺樸素的。”

“畢竟是魔法的產物嘛,在高濃度的魔力流里持續的時間自然會長久一些——你一看就是用魔法的,這應該也是知道的。”

她輕輕從下面蹭著粗糙的磚墻面將流下來的多余水泥挑到砌板上,隨意地甩在地面上。

“但這里是‘破法之息’籠罩的土地,不是應該更快地被侵蝕掉么?”

零崎只是繼續手中的工作,而特拉格也印證了自己的推理。他側身面對著零崎的背影,等待她平靜地開口。

“那種事情,對于一些人來說不是什么秘密——你是協會的一員么?”

“不是,我沒加入過什么協會。只是突然想起來,昨晚在澡堂后面,還有海邊的居民區里見到過和你一樣的‘人’,有人和你搭話卻沒被搭理。如果這里有選舉那可能會降支持度的。”

一聽到這零崎突然停下手中的工作,立刻脫下手套和水泥匠服向外走去,臉上保持著營業般的微笑,并沒有什么緊張感。

“總會發生這樣那樣的意外的,感謝你的告知啊。”

特拉格并沒有經歷過這里大興土木的時間段,只是通過藍精靈對零崎的“人偶”的不可思議工作效率的閑聊,以及在坡上儲藏間的窺視中知道了她大量使用和自己一樣機器或是者肉體人偶的事情——無論是前者與后者,黑魔法與克隆技術都是一個很難被世人接受的行動,只是現在在一些人的刻意淡化下逐漸也不再會引起軒然大波。

但這個成功的推理還有一個順理成章的后續,也是解釋為什么這里用魔法造出的異景能夠持續那么久的原因。不過一個人的黑魔法能力若能夠創造一個小城,可特拉格從這個和自己有點像,風淡云輕的,可能是這里最富有的人身上感受不到威脅。

以及,最后一點難以證明的魔法相關推理——是不是只有她利用了黑魔法?或許這個問題不是那么重要?

(呵呵呵呵~)

(喂,這樣太過火了吧……)

好像聽見了熟悉的冷酷笑聲。

“烙上這層印記,你接下來的日子就有‘指望’了。”

“開什么玩笑!從沒聽說過確定身份要做這種事情的!”

拿著烙鐵的女人沒有聽進去,將相隔幾分米就能感覺到炙熱的發紅金屬架在了特拉格的脖子上。他的腦袋被斜著箍在手術椅上,露出將要像牲畜一樣被烙上印記的脖頸,在看不見前方的角度上都能見到超高溫度的烙鐵發出的光。

“別亂動,要是烙在了臉上,那可是一輩子都遮不住的。”

女人威脅的話語中藏著一抹惡意之笑,她似乎很樂于作為他人命運的決定者的執行人。

特拉格還是拼命地掙扎,箍住臉的鐵環在小動作下越來越松,但是他始終無法轉過頭來看清眼前發生的情況——或許是出于逃避。

“呃啊!”

燒傷皮膚的感覺讓他不由自主地要瘋狂搖頭,但是特拉格做不到這個,無法面對這種現實。

從孤兒院出來的無身份者被烙上的確定身份的印記,但是現在他還不得而知聯邦為自己宣判了什么樣的宿命,需要一張鏡子,或者自己用手去撫摸凹凸不平的皮膚表面讀出那個詞語。

無聊等待的特拉格又在木屋酒館前的餐桌上迷糊了好一會。當他再次從夢境中醒來時,一下就看到桌對面坐著露出“玩的這么大么”的驚詫與擔憂表情的梅依斯特·喬可。

“這要是他轉過頭來,不就出事了嘛!喂喂,他醒了。”

脖頸上的炙熱感依舊存在,不過不似那種接觸后便瞬間破壞神經失去感覺的溫度,而是逐漸冷卻的灼熱感與冰冷感交織的特別接觸。原來是那個。

他和喬可同樣慶幸自己因為落枕而沒有轉過頭去,否則就要被“熔巖”抹了脖子。就這樣保持著歪脖的姿勢斜向而視,但似乎是經過這樣的熱處理后從落枕居然就恢復了過來。鈴瞇著眼,滿臉壞笑地將自己的危險武器貼在特拉格像是特意顯露出的皮膚上,不置一詞。

見到特拉格已經醒了過來,鈴便迅速地將匕首收回刀鞘坐在喬可旁邊,兩人帶著不同程度的期許神情注視著他。摸了摸脖子,在確認沒有什么異常傷勢——如果有,他也可以通過重新沙化恢復形體來消除——之后,他這才想起來,去“夢想之地”的不只有自己。

他這時開始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居然去主動拉攏,后悔有些草率地就同意了兩人的請求。當時是接受了她們什么樣的理由呢?在見到兩人期待的表情后腦中如沙丘般的記憶開始流動。

鈴的事情在海邊短談之后他便不再多言,只是對于喬可來說,那般的初印象是不是帶來了過多的期待值,甚至會莫名地為她烙印上一種世俗的信仰——和她們不一樣,在三年前他確實去過一次,也見證了與社交媒體上的信息滯后的實地給他帶來的反差。

他甚至認為,情況大概率會繼續變差,甚至在外部愈發動蕩的這幾年急轉直下。這也是他為什么聽說謙壽去了“夢想之地”后更多的是擔憂的心情。

“話說,你就準備這樣就去千里之外的地方?”

特拉格示意鈴那非常不充分的準備,就是什么都沒有帶上,而且穿著暴露。那樣的著裝就是在告訴所有人,自己是麻煩和無秩序的創造者。不過隨后他也意識到了相關聯一點。

“喬可,船票你已經買好了嗎?”

“嗯,前天買的,好像還剩下差不多一半的艙位。”

與不知寒暑的鈴截然相反,喬可已經換上了應對這個緯度的寒季的加絨衣物,戴上了防寒手套,平平無奇的款式一看就是從那臺機器里吐出來的,不過看起來也有那位善織的阿姨的手法。她從包里拿出以特拉格和她的名義訂下的雙人間船票。這個包是那天在決定動身之時喬可從聯邦網購來的,大容量圓形的外觀上是那個很出名的游戲里的黃色電老鼠的笑臉。

在特拉格對這艘“新大陸”號的了解與建議下,比起買容易受天氣影響,騷擾隱私的甲板層艙房和事故高危險,綿綿不絕噪音的最下層,雖然會被上下樓的腳步聲打擾,但綜合價格與舒適性考慮最好的中間層是最好的選擇。

“鈴的東西我也幫她帶了,這點你放心好了。誒誒誒誒~”

“好開心~”

這話是對特拉格說的,但鈴也以為是對她說的,臉上的表情突然變得甜膩,滿臉寫著高興,一把就摟住了喬可的身子親密貼貼。

“不過上船的事情,你要自己想辦法。別惹事讓船開不了了。”

“唔,知道了。”

鈴鼓起臉頰,嘟著嘴郁悶地說道。她的心境就是這樣陰晴不定,不過這也是一件好事。

“最好,不要傷害到其他人。”

特拉格強調的是前兩個字。之后他們便分頭出發,特拉格和喬可像是普通的旅行者一樣背著包向外走去,而鈴則用她引以為傲的機動性與滲透經驗尋找登船契機。

上午九時過了些許,巴斯科特小鎮依然沒有完全睡醒,除了維持秩序的藍精靈,也只有三三兩兩的旅行者或者探險隊從外面坡下的扎營處前來籌備物資,大概率也是去店長那里。

在和忙于運貨的老板以及他的兩個無言手下打招呼離開后特拉格與喬可向大門外走去,在路過那座被改造成神社的家門前時聽見了里面傳來的搖鈴聲,便稍微放慢腳步向里看去。

一兩個拍照的旅客與一個參拜的中年人和兩三名藍精靈之外都是他在這段時間認識的這個家庭的成員。作為母親和家主的栞奈正在搖響懸鈴,口中念誦的是聽不清的極東之地語言,她那長著怪異雙角的小女兒和伏地參拜的人在一塊,卻是抱著膝蓋坐在地上無所顧忌地看著。經常和另一個戴眼鏡的金發畫手玩的女孩穿著古樸的紅白相間巫女服盤腿坐于奉納箱一側,另一側是那個喜歡玩槍,性格可能比鈴還要惡劣的女孩——她真的不適合當巫女,毫無坐相可言之時還毫不在意地摳著足袋。不過另一位也不是那么稱職,她的眼神游離,神情恍惚,并沒有將心沉在法事之中,隨后還不小心和門口的特拉格與喬可對上了。

沒什么意思。特拉格只是向她擺擺手作為簡單的回應,便繼續向前走去。

“慢走不送。”

門口站崗的正好是藍精靈的首領——應該可以這么稱呼——T-14,他站在大門上向下看來,從他的語氣和其他武裝隊員的表情看來似乎不是那么客氣。特拉格想了想,自己并沒有和藍精靈有太大的交情,也不會有多大的矛盾,便將藍精靈的不甚禮貌拋諸腦后。

“感覺有點微妙呢。”

“嗯?”

喬可對特拉格的自言自語感到有些摸不著頭腦。

“你覺得你還會回到這里嗎?”

“我嗎……說不準啊,那邊有我能做的工作嗎?希望有吧。”

喬可有所期待地說道。

從這里發車的高爾夫車旁除了一個夜間寄宿和他們一樣前往乘船的游客之外沒有別人,從遠處山崖下停了另外兩輛稍微新一點的彩色涂裝高爾夫場地車可以看出從那一端到這一端之間的運輸需求。

“歡迎再來,這里平等地歡迎每一個人。”

零崎開著又一輛高爾夫車從峽谷中歸來,向站在坡上等待發車的幾個人打招呼,隨后招呼幾個負責快遞貨物轉移的藍精靈將兩個零崎人偶抬進里面去。

“這里的一切真是太奇妙了。”

“是有點,而且還能免費入住呢,天下可沒有那么大的好事。”

特拉格有意地用最平淡的語氣說出最讓人心緒激動的話語,不過對方也還是有所理性地分析了一下住在這里可能帶來的不便與麻煩,這些在特拉格月余的停留感受中確實能對上一半。

他很認可這個旅人的一句話:適合遠觀。活下來確實容易,也不需要特別尋找一個偏遠的容身之所,從這里向西或者向東應該都有更好的選擇。可是在特拉格和很多人看來,普通人又能看出這里更多的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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