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丙申日(二)
- 決戰胭脂山
- 甘謠
- 5880字
- 2021-01-10 12:01:00
三道狼煙在烽燧頂端剛擰成沖天黑蛇,凄厲號角就已撕裂張掖城郊的寂靜,韓天虎的心猛地一沉,這是折沖府的頂級警訊!
關都尉手下只有城里維護秩序的武侯,真啃硬骨頭,還得折沖府的鐵甲硬兵。眼下這隊人,就是他臨時抓來的救兵,警訊一到,領頭的立刻就得拔營回防。
韓天虎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放人走?追捕咖都藍的活兒就得徹底泡湯。硬扣下來?貽誤軍情的黑鍋足以壓斷脊梁。他急赤白臉地轉向曹瓊道:“曹都尉,這……”
曹瓊喉嚨里滾著棗核,眼風斜斜一瞟,聲音尖得像錐子:“嗬!新鮮!頭回聽你叫我‘曹都尉’!”
“曹都尉說笑了!這兩日眼拙,多有得罪,千萬海涵。”韓天虎一揖到底,身子壓得比塵土還低,“眼下火燒眉毛,還求您指條明路!”
曹瓊虛扶一把,語速飚起:“跑了個把咖都藍,一時半刻是追不回來了。你帶郡城武侯沿黑水搜,但兵必須還給折沖府!今天借的人砸了鍋,再誤軍情,下次你連借兵的影子都摸不著!咖都藍那張臉,我刻在腦子里了,先發海捕文書,把網撒出去!最要命的——”他一指方向,“麻溜滾回康吉香鋪!把那些鬼兵尸首給我捂嚴實了!掌柜康吉,盡快拿下!搞不好是條通敵的大魚!”
“可武侯調過來也要時辰!”韓天虎雖覺得在理,但嘴上仍有躊躇。
曹瓊嗤笑如夜梟:“此地距郡城五里,快馬半刻即達。百里開外的兵卒回營,少說也得一個時辰!這點空檔,夠咱把鋪子掘地三尺了!”
韓天虎醍醐灌頂,急惶惶與領隊軍士咬起了耳朵。很快,鐵甲鏗鏘,士兵匯成一股鐵流,由韓天虎帶路,再次鉆進了通往康吉香鋪的地道。
鋪子里,留守士兵已將鬼兵尸首堆在一處,地上又赫然多了一具——掌柜康吉的胸口炸開了個大窟窿,血浸透胡袍,洇開了一大片暗紅。
先前樓上殺得天昏地暗,樓下早作鳥獸散,只剩康吉瑟縮在柜臺之后靜觀其變。待曹瓊他們追殺咖都藍遠去后,樓上突然一片死寂,他便攥緊刀柄,一步三抖地摸了上去。入眼全是自己引狼入室招來的血腥慘狀——悔恨和血氣一起頂翻天靈蓋,他瘋子般撲向留守士兵,刀光只來得及一閃,便被亂刃剁成了血葫蘆。
“嘖,麻煩了!”曹瓊腳尖踢了踢死透的康吉,不停搖頭。
“搜!骨頭縫里都給老子刮一遍!”韓天虎瞪著滿堂橫七豎八的死尸,幾近崩潰——咖都藍遁了,康吉死了,鬼兵斷根了!而圣人西巡張掖在即,天大的線索……就這樣硬生生掐斷了!
“韓都尉慢慢查,我出去透口活氣。”曹瓊拍了拍他得肩膀,自顧自地下了樓。憑著老油條般的鼻子,他知道,這鋪子不過是個接頭窩點,能藏住個屁的機密?
“沒有!”、“沒有!”回報聲刀片一樣刮過韓天虎的神經,讓他愈發煩躁。終于,他狠狠一揮手,終止了這無頭蒼蠅般的折騰,后又草草交代幾句趕來交接的武侯,獨自沖下樓去。
面見裴矩!刻不容緩!
黑水互市距張掖郡城不過五里,曹瓊變戲法似的找來了兩匹腳力驚人的山丹駿馬。頃刻間,烈風割面,沃野在飛馳的馬蹄下,急速倒退成斑斕色塊。
身后飛逝的田壟勾起舊疤,曹瓊摸出懷中斷裂重續的白玉羌笛滑入手中,裹金箔的裂口湊近唇邊,一曲蒼涼破開煙塵,路人紛紛側目。
這羌笛是米彩兒遺物,曾在屋蘭血夜里斷成兩截。重生后,曹瓊尋巧匠接好,從此形影不離,權當故人還魂。
陡然間,又一道尖銳的號角撕裂笛聲!曹瓊警覺,一把將羌笛拍回懷里,猛催坐騎與韓天虎并轡。
遠方地平線上,一支金甲煊赫的龐大軍陣,卷動蔽日煙塵,如移動的金山般碾過曠野,壓向張掖郡城!
“隋”字大旗獵獵劈風,三十余具金甲儀仗緊隨其后,馬步如尺子丈量,肅殺無聲。
儀仗后,金盔金甲的將軍跨著同樣裹金甲的重馬,在陽光下格外刺目,他昂首端坐如鐵塔,偶爾還向道旁民眾隨意揮動著金鐵覆甲的手掌。再其后,珠簾微顫的華麗馬車昭示著難以揣度的分量。馬車后,是一隊百人龍武軍金甲,威壓迫得空氣凝固,非天子親衛,誰敢這般披掛?
“圣人駕臨?”韓天虎猛勒韁繩,驚疑不定。
“扯淡!這排場,至天不過是個當紅權臣。”曹瓊在禁軍見過真正龍旗,冷嗤一聲后,馬不停蹄地跟上了煙塵。
“那會是誰?”
“跟進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兩人如影隨形地吊著龍武軍入城,韓天虎一路咂舌,那灼灼金光,是無數小兵夢中都不敢想的羽衣。
二人直奔裴矩府邸,卻遭了閉門羹。此時,府上正忙活著迎接那位剛進城的活祖宗,二人只得先轉回甘州署衙。
此時衙內空空如也,大小官員全被勾去了裴府。曹瓊找了處陰涼地灌酒,韓天虎則埋首苦干,很快整理出一份詳盡的案情表章,遞進裴府坐等鈞示,結果卻是石沉大海。
酉時初刻,內衛面無表情地踏入門檻甩話:裴侍郎在府上為京師貴客設洗塵宴,郡城全體官員務必到賀!連曹瓊這有“前科”的,也被一并塞進了名單。
隋帝楊廣登基后,廢盡先帝老相班子,大權盡攬掌心,僅設五位“參預朝政”的重臣執掌樞要:
太常卿、納言蘇威,掌社稷鼎器;
左衛大將軍宇文述,執兵戈狼牙;
中書省黃門侍郎裴矩,通外交經緯;
太常少卿、民部侍郎裴蘊,明律令斧鉞;
內史舍人虞世基,近侍帷幄,為圣人傳聲。
今日裴府宴請的,正是此中內史舍人虞世基,官階雖矮裴矩半頭,卻是御前紅得燙手的角色,裴矩自然十二分恭敬侍奉。
大宴設在裴府正廳。主位山羊胡花甲老者正是主人裴矩,旁座深紫常服、舉止略顯拘謹的清秀中年人,便是虞世基。二人言笑晏晏,帶動滿堂氣氛,底下官員才慢慢放松了緊繃的弦。
大廳內,左右各三排八仙桌分序排開:上首金甲將軍獨坐尊位,中位郡守高官環伺,下首縣令等僚屬陪坐末席。曹瓊則被安置在最右側的犄角旮旯,韓天虎為圖心安,緊挨著他。
案上銅鼎慢煨鹿肉、銀盤堆砌焦香羊排、巴掌大的酥脆胡餅,配以沙蔥、青葵、苜蓿佐酒。瓊漿是長安鳳酒、西域葡萄血紅。官員們投壺賦詩,輪番向主位灌蜜,唯獨曹瓊甩開腮幫子,大碗酒配大塊肉大快朵頤。
身后三十樂工輪番激奏箜篌、琵琶、羌笛、銅鼓…《太平樂》、《西涼樂》、《破陣樂》、《高昌樂》與雅樂交響轟炸。廳中,胡姬舞伎香風旋舞,好不熱鬧。
推杯換盞一個時辰,除了曹瓊臉頰帶酡,其余皆留量克制。文臣賣弄辭賦,武將較勁臂力,都想在圣人親信眼底留下點墨痕。
宴至尾聲,虞世基驟然離席,嗓音清朗震徹廳堂:“黃門侍郎裴矩及諸臣工,接圣人諭!”
正與人低語的裴矩眼皮一跳,閃電般整冠正衣,雙膝砰然砸地,拱手高喝:“臣,黃門侍郎裴矩,接圣人諭!”
韓天虎一把薅起微醺的曹瓊,與其他大臣嘩啦啦跪倒一片:“臣,接圣人諭!”
虞世基滿意頷首,陡然變了腔調,抑揚頓挫,宛如御音親臨:“裴卿!汝年事漸高,奔波河西勞苦矣!朕今大破吐渾,拓疆千里,欲巡河西四郡,首抵張掖!朕要親眼看那大隋互市勝景,瞧瞧那些胡商番客,讓他們也沐皇恩盛世榮光!時日雖緊,無妨!懋世先去助你,朕隨后便到!”
短短幾句,炸得裴矩心頭驚雷滾動!虞世基已到半日,此刻才宣讀圣諭,意欲何為?況且,圣駕西巡何等絕密,竟當眾宣讀?他面上卻不動如山,再拜高呼:“臣裴矩,謹遵圣諭!萬歲!萬歲!萬萬歲!”
虞世基急步上前作勢要攙:“裴兄經營河西,勞苦功高,圣人常掛嘴邊。今日諸公在此,正好當面宣諭,省了裴兄再傳令的麻煩。”
裴矩哪敢受他攙,順勢而起,做了個請的手勢:“懋世兄一路風塵仆仆,還替裴某省心,感激不盡!不知懋世兄下一步作何籌謀?”
虞世基眼珠骨碌一轉,正色道:“圣人西巡張掖,要務有二:彰我大隋赫赫天威!護圣人龍體萬全!”
“圣人何時啟駕?”裴矩再請。
“圣駕眼下在西平郡。輕裝疾行,三五日可至,然圣心欲昭天威,決意統率三十萬王師同行,最快……也需十日!暫定六月初十穿越大斗拔谷,入張掖界!”
“臣接圣人凱旋捷報時,已料西巡,未料竟如此急如星火。”
“圣上行事向來迅如雷霆!建東都,鑿運河,不過數月工成,何況區區西巡!”虞世基面有得色,仿佛全仗他一手運作。
“巧之又巧!”裴矩捻著須,眼底銳光一閃,“臣正籌劃六月初七南城官市開市大典!西域諸國王子、使節皆已應召,三五日內便會齊集張掖。彼等原欲借官市與我大隋定下萬世通商之好,照此看……他們怕是要在張掖多盤桓些時日了。”
“好!好!好!”虞世基拊掌大笑,眉飛色舞,“屆時圣人天威浩蕩,萬邦來朝!必要好生鋪排!”
“那圣駕安危……懋世兄可有成算?”裴矩眼底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陰翳。
“何足慮哉!”虞世基聲震屋瓦,“今大隋四海升平,圣人親率三十萬虎賁,便是蒼蠅,也休想近前……”
“千里之堤毀于蟻穴!閻王易見小鬼難纏!虞侍郎此言,托大了吧!”一個洪鐘般的聲音悍然撞碎了這滿堂和諧!
眾人呼吸驟停,目光如芒刺,齊刷刷釘向聲音源頭:曹瓊!臉上還帶著沒擦凈的酒氣!
“放肆!”虞世基勃然作色!與此同時,那金甲將軍身形如鬼魅般閃現至曹瓊身側,腰刀森然壓頸,刀鋒寒氣已滲入皮骨,再動分毫,人頭必然搬家!
“懋世兄息怒!”裴矩急勸,語速飛快將曹瓊底細、近日詭異命案,連帶韓天虎白天遞上的表章,急速簡述。虞世基一把抓過表章,目光如冰刀刮過紙面,隨即陷入短暫沉默,后又與裴矩低語密商片刻。
少頃,裴矩環視:“諸位,暫且回避!”
閑雜人等退潮般散盡,只剩幾位郡城要員及曹、韓二人。金甲將軍緩緩收刀,鷹視狼顧,定在虞世基身后。
“此表所述,可都俱實?”虞世基揚著表章,目光如冰刺般扎向曹瓊。
韓天虎生怕曹瓊再胡沁,搶答道:“稟虞內史!句句屬實!”
曹瓊卻梗著脖子反問,字字如錘砸地:“敢問虞內史!圣人西巡時間、路線、抵張掖日期……是何時定的準信?”
虞世基下意識接口:“三日前方定準!順利的話,六月初十過大斗拔谷抵張掖……”話到一半,他如同被掐住了喉嚨!臉色劇變——這三項緊要關節,竟與表章上寫的分毫不差!
此等消息雖非絕密,然三日前才由他親承的圣訓,如何鬼魅般出現在千里外的一份破案表章上?!
曹瓊語帶金石裂響,刺穿寂靜:“據曹某所斷,那批鬼兵在三日前,便已知情!其密報之速,堪比瞬息千里的仙家手段!”
虞世基雖未再罵,此言卻如毒針般狠狠扎入心窩!半日傳千里……能做到的人屈指可數!他越想,后背寒氣越重如冰水澆灌!
一番商討后,虞世基提議設一臨時衙門,專責協理西巡排場及眼下密案。裴矩附議,特強調“揚我國威”乃核心之重。
大家正議得熱切,曹瓊卻突地起身,朝裴矩抱拳道:“裴侍郎,黑水互市的土渾鬼兵已盡數伏誅,曹瓊特來請辭!”
滿室愕然!死寂如墳!
裴矩目光如炬,鎖住曹瓊片刻,嘴角突然扯起一絲玩味的弧度:“不是……還跑了一個么?”
“曹某記得!故而不討那五百金酬勞,只求一身輕松!”曹瓊似笑非笑。
“五百金真不要了?”裴矩眼中的挑釁之意更濃。
“裴侍郎好盤算!”曹瓊冷笑,“原只當是幾個市井潑皮,順手替你料理罷了,未料竟捅上了天!曹某一向敬你清廉如水……敢情都是為了保住頂上烏紗!若我開口索要千金,您是不是也會點頭?”
“噢?曹都尉是嫌鄙人給得少了?”裴矩語氣清淡如煙,反手將了一軍。
曹瓊鼻孔里噴出冷哼,抱拳道:“曹某一介粗鄙農夫,除了灌點黃湯,別無所長!這等潑天麻煩,摻和不起!告辭!”言罷,甩手轉身便走。
剛邁兩步,金甲將軍鐵塔般堵在面前,冷喝如刀:“想走?知道得太多,你走得了么?”
“怎的?要殺我?”曹瓊毫無懼色,眼皮一抬,直視將軍眼底。
“碾死你如碾死只臭蟲!”將軍嘴角咧開獰笑。
“那你倒是碾個試試……”
“混賬!當本官與虞內史是泥塑木雕嗎?!”裴矩怒拍桌案,聲如霹靂,他又轉頭直視曹瓊,一字一頓如刀砍斧鑿:“曹瓊,汝欲去,我不攔你。”
曹瓊沖將軍一攤手,冷笑著轉身邁步便走,剛兩步——
“吾以重金相托,確有私心……”裴矩聲音在背后響起,不高,卻似重錘撞鐘,“然此心,無錯!”
曹瓊腳步微不可察地一頓。
“護佑圣駕,為臣等本分!不為圣躬,也該為張掖一城生靈考慮!”裴矩聲音陡然拔高,字字如鑿,砸向曹瓊的脊梁骨,“曾有一個救萬民于水火的機會擺在眼前,你曹瓊視若無睹,待他日尸橫遍地、骨肉離散之景重現,你還能閉眼酣睡?還能灌下黃湯?你!良心安寧否?!”
曹瓊肩頭劇顫。
“我知你心有不平!至愛冤死九泉,昔日榮光早化飛灰!正因如此,你更該懂那剜心之痛!生離之苦!難道真要袖手旁觀,讓更多人與你一般,日日抱酒壇苦熬天亮?當年你棄圣人高官厚祿,甘愿在這邊陲苦熬,做個小小都尉,到底是為了哪般?!”
“裴侍郎!別說了!”曹瓊猝然轉身,“砰”一聲轟然跪地,額骨重重磕上冰冷青磚,“曹瓊愿肝腦涂地!聽憑驅策!”他猛地抬頭,眼中紅絲迸裂如網,“然曹某所為,只為萬民!非為你裴矩!更非為那云端圣人!”
堂內眾人如遭雷亟,張口結舌!這急轉直下的戲碼……
唯有裴矩眼底銳芒一閃——成了!寥寥數語,便不動聲色地將鬼兵案與護駕的千斤重擔,穩穩拍在了曹瓊這白身莽夫肩上!
眾人心里瞬間雪亮。
其一,裴矩話已出口,吐沫星子都是釘,“官”字兩張口,壓死人何須刀?
其二,誰敢吱聲反對?脖子夠硬,敢往那“貽誤軍機”的鍘刀下伸?萬一曹瓊這愣頭青真撂了挑子——塌了天,誰頂?!
于是,大家心照不宣齊齊閉了嘴,眼風掃過曹瓊那張豁出去的臉,又默契地繞開方才劍拔弩張的一幕,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
七嘴八舌的議論立刻無縫接上,全涌向那臨時衙門的細則……
只半個時辰,一個名為“鎮夷司”的架子,便在唇槍舌劍中火速搭起:郡守蔡墨頂了個“司令”虛銜,純屬鑲金的招牌。實權則落在郡丞劉蹇之肩上,他擼袖扛起了“司丞”的實職……
劉蹇之兜頭接住的頭等大事,便是操辦圣人西巡那潑天的排場,務必烘出煌煌天威——這差事,分量千鈞,辦砸了夠掉十次腦袋!
曹瓊這邊,也從裴矩牙縫里硬摳出十幾個得力人手:
捻熟案牘的老吏,眼皮一耷就知紙上乾坤;
刀下過千尸的仵作,骨縫里都能榨出線索;
過目不忘的書記官,蠅頭小楷快過奔馬;
專掌官轎的“飛輪”好手,穿街過巷如履平地……
自然,這幫人只認他曹瓊的令旗。
韓天虎也被揉進了這“鎮夷司”的磨盤,專司調兵配合曹瓊查案。此刻他反倒心頭巨石落了地——有人肯扛那天殺的雷,簡直是菩薩顯靈!
虞世基眼角夾著曹瓊,雖嫌惡得牙癢,但也心知破案離不得這廝,好在那劉蹇之能鎮一鎮場面。為了安心,他還額外拍下一顆硬釘子——那金甲將軍搖身成了監軍,身份抖落開更是硬得硌牙:宇文化及!圣人穿開襠褲的舊時玩伴!
鎮夷司諸事一經拍板,劉蹇之便引了眾人旋風般告退,各撲各的火坑去了。
虞世基望著人影散盡,心頭陡地爬滿刺骨寒意,一揖深及腳面,話沉如鐵:“圣人身邊……恐已伏了豺狼內應!裴兄!我得星夜兼程飛馬回護圣駕!這揚我大隋國威的千斤擔——”他手一抬,重重拍在裴矩肩上,“盡托于你肩了!”
裴矩肅然回禮:“圣心似鐵,你我都懂。這些年建東都、開運河、游江南、鎮北塞……圣駕馬蹄,何曾片刻閑停?懋世兄此去…”他語帶澀意,“作何打算?”
虞世基人影已閃至門外階梯,聲音如刀:“圣天子自有百靈護體!我必勸圣人重整大軍三十萬,列森嚴方陣!教那些獐頭鼠目、藏身陰溝的魑魅魍魎,于煌煌天威之下,肝膽俱裂!魂飛魄散!”
言畢,不顧裴矩張口欲挽,虞世基已翻身上馬,領著半數龍武軍連夜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