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湯顯祖與晚明戲曲的嬗變(增訂版)
- 程蕓
- 1349字
- 2020-12-24 11:06:04
中篇 “湯沈之爭”考論
“湯沈之爭”曾是晚明戲曲研究的焦點問題,學界對其背景、起因、過程、實質、意義等做過熱烈而豐富的探討;雖然有研究者著眼于史實的存疑、辨偽,對這一命題能否成立提出過異議,但“湯沈之爭”依然成為近幾十年來學人回顧、解說晚明戲曲文學史和戲曲理論史時最為通行的一種敘述范型[1]。通觀相關研究,所謂“湯沈之爭”大致可分疏為三個層面的子問題:
其一,史事的原委——明萬歷年間的兩大戲曲名家湯顯祖和沈璟之間是否發生過理論的交鋒?若更具體一些,則可提出如下一些疑問:沈氏《唱曲當知》和“串本《牡丹亭》”等著述對于觸發或激化“矛盾”起過什么作用?是否存在“其呂家改的”《牡丹亭》?呂玉繩在湯、沈之間曾經扮演了什么角色?王驥德在其《曲律》中是否“張冠李戴”?
其二,即便湯、沈之間的“理論交鋒”在史實上尚存在疑問,但現有文獻亦足以表明,在如何認識戲曲文學的本質特性這一問題上,湯顯祖與沈璟存在著明顯的分歧——沈璟〔二郎神〕套曲《論曲》明確張揚“名為樂府,須教合律依腔”,肯定了聲律、唱腔等音樂因素之于戲曲文學而言無可回避的、先在的制約;而湯顯祖卻認為:“凡文以意趣神色為主。四者到時,或有麗詞俊音可用。爾時能一一顧九宮四聲否?”(《答呂姜山》)從而將聲律判定為外在于語言神韻、文學意味和主體性情的形式規范,甚而又聲稱“筆懶韻落,時時有之,正不妨拗折天下人嗓子”(《答孫俟居》),進一步強調了主體性情、風格追求對于形式規范的突破與超越。那么,如何理解和評價他們戲劇觀念和審美理想的差異?
“湯沈之爭”命題的第三層內涵——“臨川派”與“吳江派”關于戲曲創作與戲曲理論的繼續交鋒——之所以曾一度引起研究者的廣泛關注,則是因為這一命題已不僅僅牽連著湯、沈的歷史評價,還關涉到如何理解整個晚明清初戲曲的發展、流變。
回顧相關研究,我們甚至發現,“湯沈之爭”研究在超越具體的史實考辨和個體對象的同時,甚至也沒停留于抽繹或建構出一個能夠容納戲曲文學史之基本脈絡、規律、意義的解釋性框架,而是進一步轉換為對晚明士人文學觀念、美學理想、思想情趣乃至政治傾向等更“宏大”問題的詮釋。正如有學者所深刻指出的:“它的深入而完善的解決足以使整個晚明戲曲史為之改觀。”[2]因此,反思“湯沈之爭”研究的優缺得失、經驗教訓,既有賴于更多的史事挖掘或邏輯論證,也期待著研究者學術視角、“問題意識”的轉移或更新。
[1] 在肯定“湯沈之爭”確有其事的前提下,闡述其理解的論文主要有:吳新雷《論戲曲史上臨川派與吳江派之爭》(出處見本書參考文獻,不另注,下同)、史延《明代戲曲史上的一場儒法斗爭》、邵曾祺《論吳江派和湯沈之爭》、黃天驥《戲曲史上的“湯沈之爭”》、趙景深《臨川派與吳江派戲曲理論的斗爭》、俞為民《重評湯沈之爭》、金寧芬《我國戲曲史上的“吳江派”與“臨川派”》、黃仕忠《明代戲曲的發展和湯沈之爭》等;重要著述則有:徐朔方《論湯顯祖及其他》和《湯顯祖評傳》、成復旺等《中國文學理論史》、敏澤《中國文學理論批評史》、袁震宇和劉明今《明代文學批評史》等。而對這一命題本身提出疑問的代表性論文則有:周育德《也談戲曲史上的“湯沈之爭”》和《湯顯祖研究若干問題之我見》、葉長海《沈璟曲學辯爭錄》等。
[2] 徐朔方《晚明曲家年譜自序》,《晚明曲家年譜》第一卷,第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