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的棲止地

死者的棲止地自然是墳?zāi)梗簿褪堑氐紫隆災(zāi)菇凶鳌昂＠保╤el），自遠(yuǎn)古以來都被安排模仿家里的擺設(shè)。漸漸地，人們也把冥府“海拉”想象成雕梁畫棟、觥籌交錯的大廳。正如英靈神殿的金碧輝煌，到處都是裝飾品及武器，冥府“海拉”則是以黃金鋪地，到處都是閃爍的盾牌和耀眼的臂環(huán)。（《巴德爾之夢》6，7）但是在富麗堂皇的擺設(shè)背后，那里的生活其實(shí)是恐怖且不自由的。

地下的鬼魂如同人類一般，也會逐漸形成政治組織，有統(tǒng)治的神或女神，就像國王和王后。希臘的冥王哈德斯（Hades）和日耳曼的冥界女神海拉都主司冥界入口，“hades”意為“看不見的地方”，而海拉則是“墳?zāi)埂钡囊馑肌Ｔ谏瞎艜r代，死后的生命住在“無善無惡的彼岸”：好人死后會去的“極樂世界”（Elysium）或“英靈神殿”，以及懲罰惡人的“地獄”（Tartaros）或“尼菲爾海爾”（Niflhel）之類的語詞，則是后來才出現(xiàn)的。

古諾斯語中的“靈魂”（?nd）也有印歐語里“氣息”（anan）的意思，發(fā)音也和希臘文的“靈魂”（anima）雷同：因此，靈魂與風(fēng)息息相關(guān)。生命氣息從固態(tài)的身體里逃逸，在空中飄浮，靈魂便如暴風(fēng)雨一般飛來飛去。為德不卒而無法進(jìn)入天堂，或是罪不至下地獄的靈魂，會成群結(jié)隊出沒劫掠，也就是“靈魂野獵”（Wilde Jagd），在挪威叫作“閃電雷鳴”（Aasgaardsreia），即瑞典語的“Aaskereia”，“aska”（閃電）和“reid”（雷鳴）。這群鬼魂的首領(lǐng)是古魯瑟（Gurorysse）或雷沙洛瓦（Reisarova），亦即古魯舒萬（Guroschwanz，古諾斯語中的“gygr”，指“女巨人”）和“飛毛腿”西格魯?shù)拢⊿igurd Snarenswend）。群鬼在水上陸上游蕩，掠奪人畜，而他們的出現(xiàn)代表著戰(zhàn)斗和死亡。人們聽到群鬼飛來時，必須趕緊閃避或趴下。他們把馬鞍隨手扔到人們家里的屋頂，馬上就有個人會死。為了躲避“閃電雷鳴”，人們會準(zhǔn)備類似圣誕節(jié)的大餐，并且在庭院中暢飲啤酒；到了隔天早晨，所有東西都吃光喝光，而“這就是我們至今的過年習(xí)俗”。

如果說暴風(fēng)雨意味著成群結(jié)隊的靈魂肆虐，那么當(dāng)風(fēng)雨停歇，靈魂肯定需要一個休息的地方。風(fēng)起于山上，也會回到山里。因此，群山就是死者的家。

弗羅西（Flosi）夢見他到外面去，看到一塊巨巖。巨巖竟自動裂開，一個男人（山怪）從里頭走出來，身披山羊皮，手持短戟，他前前后后呼喊朋友的名字。接著他突然大聲尖叫，將短戟猛刺地面。對弗羅西來說，這夢境就代表那山怪呼叫的所有人最終都會淪為“懦夫”，亦即隨著死亡腐敗毀壞。（Nj. 134）

“大胡子”索羅夫（Thorolf Mostrarskegg）的從屬都相信他們死后會到圣山赫爾加山（Helgafell）。（Landn. Ⅱ 12）

“吃鱈魚者”索爾斯泰因（Thorstein Thorskabit），索羅夫之子，在捕魚時發(fā)生了意外。某個牧羊人在夜里看到赫爾加山開啟，其中有熊熊燃燒的大火；他聽到四面八方而來的噪音及號角聲響，索爾斯泰因在同伴簇?fù)硐伦礁赣H對面的高椅上。為了不趕走此地的鬼魂，也就是山中祖先的亡靈，沒有梳洗過的人不準(zhǔn)進(jìn)入赫爾加山，同時，人們也不準(zhǔn)許在那里殺人；誰都不得以鮮血或其他不潔的東西玷污和平之所。（Eyrb. 4, 10, 11）

賽索利族（Selthori）據(jù)傳死于索利堡（Thorisbj?rg），克拉庫–赫里達(dá)（Kraku-Hreidar）則選擇在麥利山（M?lifell）終結(jié)生命。（Landn. Ⅱ 5, Ⅲ 7）

比亞納約德（Bjarnarfjord）傳說斯萬（Swan）在湖邊抓魚時，被暴風(fēng)雨侵襲而不支落地。但在卡勒德巴克（Kaldbak）⁽⁴⁾的漁民相信，他們曾經(jīng)看到斯萬走進(jìn)卡勒德巴克洪山（Kaldbakshorn），并且受到竭誠歡迎。但是有些人反對說：不論生死，大家都知道斯萬失蹤了。（Nj. 14）

被殺害的西格魯?shù)虏舫霈F(xiàn)在奧克尼群島的哈雷克（Harek）面前，并在山間接走他，而人們從此就再也沒見過哈雷克的蹤影。（Nj. 158）

有個冰島人聲稱曾見到地靈（Landgeister）在半裂開的山里，準(zhǔn)備對抗基督教。（《勇士傳說》Ⅱ 215）巨人奧爾曼（Armann）據(jù)說在冰島奧爾曼斯山區(qū)（Armansfell）的某個山洞里死去。斯威迪國王（K?nig Sveigdi）則是被侏儒騙到深山里，因?yàn)橘逭f他會在那里見到奧丁。（Yngl. S. 12）

在丹麥民間傳說中，奧姆（Orm）到已故的父親齊格弗里德（Siegfried）所住的山上，懇求他賜予寶劍。“丹麥人”霍爾格（Holger Danske, Oddgeir der D?ne）坐鎮(zhèn)于哥本哈根附近卡隆堡（Kronborg）的地底巖石下，身穿鐵甲，強(qiáng)壯的臂膀支撐著頭；長須垂到大理石桌下并且持續(xù)增長，他在睡夢中見到人間的丹麥王國的所有事情。如果丹麥有危難，老霍爾格便會起身而牽動他的胡子，大理石桌因而破裂；接著他會趨前捶打桌子，以至于全世界都聽到轟然巨響。

赫爾加山的故事顯示了祖先崇拜的習(xí)俗。我們也在冰島著名的殖民故事里看到更生動的表現(xiàn)：

聰明的奧德爾（Audr）來到了冰島，她是來自都柏林的挪威王“白人”奧拉夫（Olaf der Wei?e）的遺孀。雖然她已經(jīng)領(lǐng)洗且相當(dāng)虔誠，卻仍然以木樁投擲獵人木屋的異教方式找到落腳處。她在山上找到她的禱告地點(diǎn)，架起十字架，因此，這些山頭被稱為“十字架山丘”（Kreuzhügel）。年老時，她替她的孫子，同時也是她家產(chǎn)的繼承人，舉辦了輝煌的婚禮，他們邀請所有親屬。她替他們準(zhǔn)備了美味佳肴，慶祝了三個夜晚，最后，她替朋友們挑選禮物并告訴他們，喜宴還會持續(xù)三晚，但也是她的最后一餐。她的尸體被放在船上，有許多金銀珠寶陪葬；整艘船被埋在山上。她的后人則繼續(xù)信仰異教，相信古時死者都會走進(jìn)這個十字架山丘，在那里繼續(xù)活下去。隨著祭品的增加，他們甚至在那里建立寺廟和祭壇。（Landn Ⅱ 12, 16, 19；Laxd. 5, 7）

在命運(yùn)的獨(dú)特諷刺下，他們祖先的祈禱處被改建成異教的祭壇，冰島最早的基督徒在死后竟然變成后人諸神崇拜的先驅(qū)和世世代代的守護(hù)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