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三)此去四川多艱險

1.廠礦遷移監督委員會之成立

軍事委員會工礦調整委員會自9月27日開會成立,即擬定遷廠整個方針,并指導成立廠礦遷移監督委員會。廠礦遷移監督委員會于11月14日成立,以工礦調整委員會、資源委員會軍委會第三、四部,軍政部、財政部、實業部等機關代表孫拯、林繼庸、惲震、高惜冰、彭熙同、周介春、劉蔭茀等為委員,并指定工礦調整委員會孫拯為主任委員,林繼庸及高惜冰為執行組正副組長。15日,工礦調整委員會派林繼庸及顧毓瑔往蘇州、無錫、常州,金開英、朱謙、陳良輔往浙江,陳世楨、歐陽岑往山東各處搶運物資。然以為時過緩,形勢惡化,多未果行。我召集蘇、錫、常一帶紗廠負責人,于11月17日在鎮江會晤。是日清晨,我抵鎮江,與省政府商洽遷移工廠辦法。未幾,蘇州蘇綸紡織廠沈灝,無錫慶豐紗廠唐曄如,公益鐵工廠李國琛,常州大成紗廠劉國鈞等均到,當即開會決議辦法七項,由工礦調整委員會擬給津貼20萬元交鎮江中國銀行經理王恩官及江蘇財政廳長趙棣華核發。其時貿易、工礦、農產三調整委員會已設立聯合運輸處駐鎮江,負責為童少生主任,由童主任分配船只車輛。部署既定,各廠代表即各返工廠著手進行。惜時間過迫,僅得無錫公益鐵工廠全部及常州大成紗廠部分遷出。及至由南京退卻時,我們把南京的京華印書館等數廠拆遷,至于首都電廠,僅能把一部分物料遷出,其機件則來不及拆運。

廠礦遷移監督委員會鑒于上海遷廠時期政府無統一之通行證發給機關,因此大費氣力,延誤時機,特呈準軍事委員會印就一種護照,名曰軍事委員會貨運特種護照。護照上由委員長署名。交由廠礦遷移監督委員會負責核發。后來又呈準行政院加蓋“本照所載貨物準予免稅放行”字樣于護照上,由財政部通令各地海關之照,此后各廠家的物資才可通過各駐防區無阻。又得著鐵道部允許,凡機器、半制品、材料等項物資,得憑廠礦遷移監督委員會證明,于交付各鐵路運輸時,半價收費。是時南京下游情勢日非,各廠的物資多半已到達武漢,工作重心亦由上海移至武漢。工礦調整委員會乃成立武漢辦事處負責辦理,于11月18日派我及李景潞為該處辦事處正副主任。

2.主持武漢辦事處

11月22日晚,南京各部院職員大部分已到達漢口,工礦調整委員會武漢辦事處隨即成立。當時最緊急的措施是搶救鎮江沿江至武漢一帶之物資,及安置到漢口各工廠使迅速復工,免致工人麇集無事可做。一方面并計劃分途向西、南、北三方遷徙。28日,工礦調整委員會派高惜冰先生往九江、蕪湖,陳世楨先生往鄭州、開封等處勸導遷移。九江方面遷出光大瓷廠、中華火柴廠等數家。蕪湖方面遷出中國植物油料廠一家。開封方面遷出河南省農工器械制造廠一家。鄭州豫豐紗廠當時尚無決定表示。

12月13日晨,南京失守,馬當防線即被部分布雷封鎖。其時尚有輪船多艘,滿載著大成紗廠、永利铔廠、中華輾廠、大中華橡膠廠、天原電化廠、天利氮氯廠、天盛耐酸陶器廠、天廚味精廠及中國工業煉氣公司等廠的物資滯留在封鎖界外。未幾龍章造紙廠之第五、第六兩組木船16艘亦到達馬當口。駐軍部隊方面先前我們已交涉妥當,所以一遇廠家請求,即派領水手一一導入界內,俾得繼續西上。及至馬當防線完全被封鎖時,工礦調整委員會派職員袁子英君探得尚有內港小道,經過一小段陸路,可繞入封鎖界內,袁君乃由彭澤徒步繞過馬當封鎖線外,尋覓得廠家物資尚有留在華陽望江等處著,即與望江某幫中首領聯絡,發動農民,得有牛車數十乘,陸運數十里,往復搬運。全數到達后,再裝木船,經揚子江,過小孤山西行至九江,再改裝輪船至漢口,因此,各廠沿途滯留的物資損失程度,得以減到極微。我們在漢口,時時以此項物資安全為念。因為少量機件的損失,每足以影響全廠復工的預期,所以每次得接電報,聞道平安過險,不禁喜形于色。各廠物資留在蕪湖下游無法逾越敵人防線者,亦已分別指定地點,將船鑿沉,以防資敵。

廠家的生意經是不怕一時虧本,而最怕的是長期停工。他們領著大隊的工友,空閑著無事,不獨管理上及經濟上發生困難,而在國難期間不能迅速替國家社會服務實令他們撫髀興嘆。我們為顧及到漢的廠家迅速復工起見,即選擇那些容易搬遷的機械五金工廠,暫在武漢開工,利用空余的堆棧,或租些民居暫作廠房,迅速架起車軸,安裝機器。果然不到十日,已復聞機聲軋軋錘鑿交響的聲音。又協助他們在兵工廠包下大批工程,足夠他們幾個月的忙碌。新民、合作、慎昌、新昌、上海、利用、鎬锠、東升、新中、順昌、美藝、精一、發昌、姜孚、精華、鑄亞、新華、蕭萬興、張瑞生、張興昌、中國鋼鐵、中國機器等翻砂機器工廠,振華電氣廠,合眾電池廠,中華、中國、華昌等無線電廠,冠生園罐頭廠,家庭工業社,源大制革廠,美亞織綢廠,迪安針織廠,梁新記牙刷廠,中國鉛筆廠及各印刷所等共37家,皆是在民國26年內復工的。其后,華豐、三北、華生、華成、永豐、希孟氏、姚順興等27廠,亦趕速于民國27年1月內繼續復工。這64家工廠,大多數一直工作到民國27年6月武漢情勢嚴重時,才停工再度拆遷。他們停留在武漢的短短期間,不僅是滿足了他們為國服務的志愿,且可藉此補充機件、材料、圖樣,以作再遷后發展的準備。

對于那些因為機件笨重及不宜于停留武漢的廠家,我們則勸其迅速將物資徑運宜昌,轉往重慶。工礦調整委員會即派職員汪泰經前往宜昌組織運輸站,以為協助。其時宜昌滿堆積著物資,而且空襲危險。我們乃在宜昌上游20余里平善壩對過地點小紅溪的地方,租地搭棚,以便存儲物資。該處離開宜昌不遠,隔了一道石灘,三面皆山,四無目標,倒是個比較安全的地點。廠家的物資運到宜昌后,一時趕運不及,都在那里暫時堆積起來。

3.成立遷鄂工廠聯合會

當初有些廠家尚以為武漢還是比較安全的。民國26年9月間初到武漢時,即由駐漢代表支秉淵把到漢的廠家組織起來。后來廠家來得較多,乃成立遷鄂工廠聯合會,公推顏耀秋、支秉淵為正副主席委員。為方便照料管理起見,我們擬在武漢設立一暫時的工業區,于是著手找地、購地。費了多日的功夫,才看中了武昌城外洪山、播其的一片空地。該地水陸交通尚稱便利,地勢較高,不致遭洪水淹沒。工礦調整委員會決定出錢把該地段買下來分給各廠家使用。初時由廠家與地主進行交涉,不料每交涉一次,地價即高漲一倍,竟至無法成交。后來工礦調整委員會派代表出頭與省政府及縣府交涉,亦不得要領。那時湖北民情保守,對辦工業亦無遠見、政府方面,鄂省建設廳長石瑛、民政廳長嚴立三以及元老張難先都很保守,嚴立三一貫提倡農業,脫離不了傳統以農立國的觀念,主張農業至上的理論,官府中人竟謂洪山以產紅菜苔著名,若議廠家們在那里辦廠簡直是助長工業打倒農業。因此我們的交涉結果,變成為工業與農業何者為重要的辯論。建設廳石廳長示意我們,說鄂省府已決定遷移鄂西的恩施,武漢此時實在不宜設廠。他老先生的高見,我們到后來才覺得有理,因為我們辦交涉時,南京尚未失陷呢。

武昌洪山有一位地主艾玉溪,很愿意幫助工業在武漢發展,他認為鄂北將來發展工業,武昌可成為工業重鎮,故對我們表示樂意協助,即與遷漢的新中工程公司議妥,以園地每市方4元,田地每市方1 . 9元的代價,把他所有艾中和堂的地段出讓,并于12月18日簽約。不料因此惱了長春觀的道人侯永德,這道人是大地主,他以為取價太廉,大起反對,并聯合附近的佃民,荷鋤執斧,武力對付。這位道士神通廣大,官府里面都有他的信徒。他們以“收復失地”為號召,我們雖曾用甚大的力量,竟敵不過這位道士。我們因為購地問題曠日持久,心急如焚,回想石廳長忠告我們的話越想越有道理,于是決定再繼續西遷。還算我們覺悟的早,不然恐怕后來京口農場的慘案會在洪山先發,而廠家的物資就要損失許多,這是要感謝侯道人之賜啊!

宜昌縣商會主席蔡云程先生來電。歡迎我們到宜昌去設廠,情詞懇切,我們念及武漢既無所戀,更何有于宜昌?蔡主席的盛意我們只好感謝,待戰爭完結時再作討論。

4.湘鄂贛的工業環境

湘省地形優越,物產富饒,人民聰穎勤樸,本是發展工業的理想地區,早在民國23年,資源委員會即決定開湘南為一工業區。但湘省府方面對于廠家多抽一種所謂“產銷稅”,于工業發展頗有妨礙。我們曾托人往湘建設廳說項,如果能夠減免這種特殊稅,則有許多工廠愿意到湘南發展。12月19日,胡安愷先生到漢,轉述余籍傳廳長的意見,謂產銷稅無法減免,因新廠可邀準免,則原有之廠家亦必援例請求,影響于省府預算,新主席到任未幾,萬端待理,對于幫助工廠遷湘辦法尚未顧及云云。其實省政府之預算是可以補救的,工廠多,開工生產行銷市場后再抽稅,不至于影響政府之總預算,為什么一開始就抽稅給廠家以打擊?這種制度就像“吃母雞而不吃雞蛋”一樣不合理。但幾經交涉,勞而無功,這就是以后一般廠家對遷湘興趣索然的主要原因。

回想到民國25年12月間,我曾奉資源委員會派往贛、湘、鄂一帶視察工業,覺得湘鄂兩省,照交通、原料、銷場、人工等條件而論,工業應當有特殊的發展才對,為何弄得這般零落?在漢口眼見得碼頭工人的利害手段,在長沙又聽得工業家在產銷制度下呻吟著,才恍然大悟。這次交涉又碰了壁。工廠南遷長沙之興趣,為之索然。至于江西,民窮財盡,青年被拉去當兵,留下的是老弱婦孺,人力、物力、環境極差。

湘、鄂、贛三省工業環境本很優良,但由于湘省產銷稅制度之不合理,鄂省碼頭工人的蠻橫,以及共產黨曾在贛省興兵,使這三省工業應發展而未發展,真是可惜。此種種障礙,使得廠家設廠吃盡了苦頭,到處碰壁。不過,在我們走投無路的時候,幸而還有些地區歡迎我們去設廠,使工業發展顯露一線曙光,正所謂“山窮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有一位老先生來訪我們,他手撫著雪白的長須,道貌岸然,令人肅然起敬。問他,知是云南省政府委員周惺甫先生,其來意是歡迎工廠到云南去發展。我們殊為感動。但因為由漢遷滇運輸困難,恐不易辦到,只得答應稍待,再發動留滬的企業家及由粵遷出的工廠分一部分到金馬碧雞之間創辦實業。

5.四川的工業環境

關于四川的實業情形,中國工程學會實業考察團于民國23年所撰的調查報告,曾供給我們許多寶貴的參考材料。該考察團團長胡庶華任省立重慶大學校長后,即創辦工學院。設土木、機械、電機、礦冶四系。又增設地質系,與四川地質調查所合作,發現白市驛煤礦及涪陵、彭水鐵礦。我們對于四川的實業情況,已有相當認識。既然川省有煤有鐵,加上都江堰之水力,廣漢一帶的田地出產豐富的農產品,以及四川7000萬的人力,這些都是發展工業最理想的條件,因此我們對四川很感興趣,并著手進行。我在上海時,曾數度與四川工業界的推動者劉航琛、盧作孚、張澍霖三位先生商洽入川設廠事。劉航琛與我是老同學,過去在匯文大學、北京大學均為同班同學,他在四川擁有很多工廠、銀行,可說是四川省最大的企業家,其人雄才大略,對四川工業之發展很有貢獻。張澍霖是四川人,博學多才,與人談話亦手不釋卷,用力至勤。我們到了漢口,四川省劉湘主席亦扶病到漢,劉湘雖是軍人出身,但很注重工業,與廣東的陳濟棠同是注重工業發展的軍人,他心念四川工業的將來,特電邀四川工業專家胡光先生于12月18日由川飛漢,向我們解說四川的資源及設廠的環境。12月28日,四川建設廳長何北衡先生亦由川來漢,繼續敦勸。翌日,愿意遷川的工廠代表20余人,與何北衡廳長開始討論,對于運輸、廠地、電力、勞工、原料、銷場、政治、金融、捐稅等商題,均詳加研究。何廳長并申述四川急需紡織、煉鐵、煉銅、機器、玻璃、制革、造紙、酸堿及其他化學工廠。何北衡先生的辭令當時很能給廠家一番感動。四川省政府隨后又派鋼鐵廠楊廠長芳毓來漢敦促其事。

從民國26年12月29日至次年1月2日,工礦調整委員會曾兩次召集武漢各紗廠負責人開會討論紗廠遷川事宜。因鑒于滬、蘇、錫、常一帶的紗廠被毀的被毀、資敵的資敵,后方軍民急需被服,必須保存實力,我們決定第一步最少須遷出紗錠5萬枚,即宣布震寰及裕華紡織共須遷出3萬錠,申新紗廠須遷出2萬錠。其時武漢各紗廠正在利市10倍,一如蘇、錫、常各廠于未失陷時的情況。他們哪里愿意遷移,只推說恐怕運輸沒有辦法,但是政府的態度相當堅決,勢在必行,所以他們只得唯唯答應。裕華紗廠董事長蘇汰余先生于1月5日親自飛渝覓廠地以為準備。原來蘇先生老早就有意在四川辦紗廠,所以裕華倒有決心作局部的遷移。

武漢三鎮除了上述三紗廠外,尚有復興、官紗、泰安等紗廠。復興紗廠機件祖自漢口第一紗廠,該廠因久有英商安利洋行債務900余萬元,產業歸英人所管,須商得債權人同意乃能移動。市政府吳市長前往英領事館交涉數次,都無結果。我們曾下手強迫遷移,英領事館聞知風聲,竟派大批軍隊在廠守護。政府不愿與英軍沖突起來,以免引起外交交涉,影響中英邦交,所以該廠卒未遷出。湖南官布局紗廠是張文襄公首辦的,因情形特殊,歸市政府保管,我們雖想拆遷,但市政府不肯與日人交涉,我們亦未動手。

工廠內遷一舉,在抗戰發生以前,人們幾以為是不可能之事,但自從上海嘗試發動以來,頗能造成一種趨勢。工廠內遷之氣氛,當時已彌漫武漢,只須登高一呼,即可立有應聲。在民國27年正月中旬,民營各廠家已經準備即可遷川的,有大鑫、順昌、上海、大公、制革技術、中華無線電、華生、龍章、天原、天盛等41家。大鑫鋼鐵廠的負責人余名鈺是前廠的中堅分子,早年留美學礦業,是一位工程師,有學問有見識,且善于言辭,往往三言兩語就可把困難的問題解決,將糾紛平息,且其思想周密,計劃周詳,他雖是聯合會的副委,但廠家唯他馬首是瞻。我們兩人見解很相近,都認為上海遷來之工廠應一鼓作氣再西遷,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如果以后再拆遷,就費事了,故我們推動武漢工廠遷重慶,他首先響應。

我們首先感覺棘手的,是運輸及購地兩項問題。輪船本來就是不夠的,因為過了宜昌,川江灘急水淺,只有淺水木船可用。若在枯水時期,更要較輕的大馬力淺水輪船才能夠行駛。所以許多江輪只能駛到宜昌為止。我們腦子里忽然想起川江的柏木船來。這些在十多年以前曾雄霸川江的柏木船,雖然已經給淺水輪船打倒,在此抗戰時期,急不暇擇,我們何妨開開倒車,把它再復利用,回想我們由上海至蘇州一段運輸,又何嘗不是靠著劃子呢?李白有《朝發白帝城》詩:“朝發白帝彩云間,千里江陵一日還。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這是三峽通航的鐵證,可見柏木船擔任運輸工具的歷史由來已久。若說川江水急灘險,則久留在宜昌聽候敵人轟炸豈不更險?且軍事形勢時有轉變,誰能預料得著?萬一武漢緊急,更何從措手?我們請教過走慣川江的老內行,又盤算了許久,乃決定設法利用柏木船以為運輸輔助。至于購地問題,則擬趁川省劉主席留漢就醫之便,請他表示意見,以免又蹈武昌購地之覆轍,劉主席慨然于病榻之旁命胡光先生草擬電文一通,至省府鄧秘書長漢祥囑“務必盡力協助遷川工廠購地,萬勿任令地主刁難”。兩項難題,于是都有了解決希望。

6.“遷川工廠聯合會”與“遷川工廠用地評價委員會”

翁主任委員派我于民國27年1月22日由漢飛渝。各廠負責人吳蘊初、龐贊臣、顏耀秋、瞿冠英、厲元咎、蘇汰余、仵舜五、石光榮等16人,共代表14家工廠,已先我到重慶。1月25日,我召集各廠代表在沙利文飯店開會,討論進行事宜,并責令即著手籌備組織遷川工廠聯合會。4月17日,該會正式成立,公選顏耀秋、龐贊臣為正副主席委員,馬雄冠、林美衍、余名鈺、吳蘊初、李奎安、胡西園、莊茂如等為委員。這個聯合會后來發揮了很大的作用,直到現在,臺灣的工業總會也還是根據聯合會而來的。在此之前,有總工會、商會之設,工業則附屬于總商會,這是極不合理的,因為政府有很多工業上的措施及法令是與商業無關的,而且工業附屬在商業之內,中間隔了一層,極感不便,故在聯合會之下又設中華工業協會,后來演變成中華民國工業總會,追溯淵源,都是由聯合會而來。我籌備組設“遷川工廠聯合會”之用意,是想藉此加強廠家之組織力量,為今后在四川發展工業奠定鞏固之基礎。

前上海工廠遷移監督委員會委員龐松舟、歐陽侖亦到渝,歡聚之余,幸使命之不辱,復偕同前往川江航務處、川建設廳駐渝辦事處等機關,交涉在南岸圈地搭棚,以備各廠物資到達時暫為存儲。我抽著閑暇遍踏渝市各地,預勘設廠地址。

論及為工廠擇地一點,當時我們曾費了一番研究功夫:在平常時期,只須考慮交通、電力、原料、銷場、有關各業聯系、技術及研究協助、勞工招募、金融周轉、地方捐稅、地方治安、災荒、勞工生活、天氣影響、人事、地勢、用水、地價、疾病及治療、出水及防氣等環境,在抗戰時期,更需要特別注意國防及空襲問題,在遷廠時期,復工的時間問題,又高于其他一切。在重慶附近竟找不著一片完好的平地,江水的高低線,相差竟達百尺,上述各項條件有些是勉可適用的,其余如天氣影響、地勢、疾病各點,是無可選擇。我們只能考慮到空襲安全、迅速復工、以及有關各業的聯系三點。我們要把山城的重慶建成一個嶄新的工業區,以為抗戰時期的軍需民用供給的重鎮。

為謀安置到渝工人使迅即得到工作起見,我們只得讓廠家先就市區內租些房子,安裝機器,暫時先行部分復工,一面再尋覓建廠地點。為謀各廠空襲安全起見,我們不主張各廠疏散太過僻遠。我們以為遠鄉僻鎮并不比較附近市區安全。大工廠的興建,當然最好是在山谷之間而又交通便利,可以把重要機器藏在山洞內。但是這種現成的好地方究竟不容易找。若是找得也要讓給國防事業最關重要的工廠去用。所以我們只找在市區附近三四十里的地方,交通稍為便利,地勢稍得隱蔽,有開鑿廣大防空洞的可能,各廠布置疏而不密,而能互相聯系便得。因為若矗立荒僻之區,毋寧雜設于城區附近,還可得城市防空的力量來保護,從前在卸甲甸的永利铔廠,因為離開南京太遠,孤立無防護,目標愈顯著,敵人低飛投彈,一而再,再而三,竟把該廠毀了。至于在南京市區內的金陵兵工廠及首都電廠,反平安無損。這些事實,已經很明白的教訓我們了。我們十日來,在城區附近選擇了十幾處荒地,作為工業區。預備把有關各廠作有計劃的分配,使他們各自聯系起來。因為購地艱難,各廠所占的地皮不多,廠戶只能疏疏的建筑,向高處發展,因為地皮雖有限制,天空是無限制的。各工業地區環拱著重慶市,預料在不久的將來,稍加發展,便能自然而然地互相關聯而建設成一座大重慶。我們主張工廠雜設于城市附近,曾一度引起國民參政會參政員之質詢,花了不少口舌去解釋,后來還是照我們所定的原則去做。

四川省府接到劉主席為給予遷川廠家購地方便事由漢口發來的電報,經省務會議議決成立遷川工廠用地評價委員會。以重慶市長、江北縣縣長、巴縣縣長、市公安局局長、市商會會長、建設廳駐渝代表、建筑專家關頌聲、工業專家胡光、軍委會代表林繼庸等九人為委員。該會經過一番籌備,于3月5日成立并召開第一次會議。翌日復開會決定征地施行辦法。川省府省務會議又議決:“凡遷川工廠廠地印契準免收附加稅三成。”以示優待。該辦法后來陜西省亦仿照施行。不久,川省府又一度將附加稅減收至五成。遷川工廠用地評價委員會成立后,初時確曾給予廠家購地以許多方便,而胡光氏盡力尤多。至于減免印契附加稅一舉,各廠家蒙受利益更大。四川復旦中學校長顏伯華先生,慨然將其貓兒石祖田,靠嘉陵江邊一段地皮200余畝,以公允價值,讓售與龍章、天原、天盛等廠,尤足以示人模范。關于購買廠地還有一件事值得一述:有一天裕華紗廠的蘇汰余來找我幫忙,他在南岸竅角沱找到一塊地,其地三面環山,面臨長江,是設廠的好地方。此地為四川土豪范資生所有,蘇汰余為了買這塊地,請李奎安與范氏商談,但每談一次,范就將地價提高一次,沒法再談下去,請我想辦法。我去看過這塊地,覺得竅角沱三面環山,掩蔽良好,確是設廠的好地方,因此我決定與范氏交涉。首先我研究范式的社會背景,知道他來頭不小,不易應付,不能用正常方法與他交涉,必須略施手腕。計策已定,我立即印了軍委會第三部少將組長頭銜的名片,專程拜訪他,他見到名片后立刻延見。我進了門,看到范氏的住宅占地頗廣,室內金碧輝煌,墻上掛滿了楊森、劉湘、劉文輝贈送的匾額,氣魄是很大的。一層層地往里走,到了一間小樓,見到范氏坐在鴉片床上,我們對煙燈而坐,他敬茶后又請我抽鴉片煙,我雖不會抽,也不得不裝模作樣抽了一口,這是我生平抽得最難受的一口煙。抽了煙,我開始提到正題,我說:“我是軍委會派來的,專負設廠之責,我看中了竅角沱這塊地方,因為那里三面環山,附近居民少,我想在那里辦個炸藥廠,聽說別人曾與你交涉過要買這塊地,如果你們談妥了,我可以找別的地方,如果還未成交,請你不要賣給他,將這塊地賣給我,請你考慮一下,日內答復我。”我謝過他的盛意招待就走了。過去我勸廠家搬工廠,都是用誠懇的態度,坦白的言辭打動他們。但對這位土豪,用誠實的方法與他交涉,我知道是不會有結果的,我不得不說了幾句謊話,運用了一些手段,這實在是不得已的,至今猶耿耿于懷。當我回到辦公室時,李奎安正在等我的消息,我將經過情形告訴他,他氣得瞠目結舌,我說:“你回家后,問題自然會解決的。”果然,他未到家,范氏已派人等他,見到他立刻拉他到范資生那里磋商,以原定之價格即時成交。李奎安后來到我處,曾為此事大笑不止。他年紀大,我真怕他會笑死。

7.民生實業公司跟柏木船幫過不去

工廠購地及搭蓋堆棧兩事進行告一段落后,我們心目中急需進行者為發動柏木船東下,以輔助疏通留存宜昌的物資。我于到渝之次日,即往訪水道運輸管理處主任童少生,他一再拖延,事情無結果。未幾童主任調往宜昌,該職由民生實業公司秘書長李邦典代主任,李主任口口聲聲愿意幫忙,間日常來我處面告尋找柏木船的結果,他來時大多是汗流滿頰,氣喘喘然,使人一見面知曾為此事四處奔忙者。李代主任的熱誠使我感激萬分,但他努力所得的結果,卻令我非常失望!他今日說已代找得一艘,過兩日又說已找得兩艘,但是日前所找得那艘,又給逃去了。如此日復一日,2月已盡,3月又來。我焦急異常,心念枯水時期將過,若屆4月底洪水發生,柏木船上駛將愈加困難。2月18日至22日等,我連連催促費盡許多唇舌,只訂得30艘木船下駛之約,又因宜昌童主任來電堅囑其慎重從事,李主任忽又慎重起來,于是我們所訂的木船合約更難履行。

原來民生實業公司有資本家獨占的念頭,欲以民生公司獨霸川江,故對柏木船業者多方打擊,于是曾盛極一時的柏木船,因受淺水輪船競爭,漸歸淘汰。輪船公司曾費去一番大氣力,才能解決爭端,把柏木船的家長、掌艄等重要職工,盡量收入輪船公司服務。這項處置甚合物競天擇的原則,實是未可加以批評的。起先我并不知內情,欲利用柏木船擔任運輸輔助工具,在民生公司看來,此舉等于間接扶植柏木船行業,然而“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民生公司是不愿意的,故而多方阻撓,派李邦典作為緩沖,李陽示熱心合作,陰則拖延時日。但在抗戰時期運輸能力未能加增,而在宜昌等待上運的物資卻平白地大量涌增,后來估計共違約20萬噸,實非原有輪船力量所能勝任。那時約略國計民生、招商、三北、太古、聚富、怡和等公司輪船的運輸能力,在洪水時期共計月達七八千噸,若在枯水時期,則月僅兩三千噸而已。

又因軍事進展情形莫可預測,甚至更想各廠物資即可久留宜昌無恙,亦必影響各廠復工的時期。所以我們不獨渴望柏木船能盡一部分力量,甚至更想再往后開倒車,而利用馱運。明知發動柏木船下駛之后會使輪船公司將來發生難以收拾的困難,亦是無可奈何之舉!

自3月1日起,我不再乞求于主管機關之水道運輸管理處,乃轉與川江航務處何靜源處長商洽。3月3日,何處長召集木船幫會議。成都、嘉陽、載鹽、綦江、金棠、合穿、保河、和渝、敘渝、渠河等所謂大小河各幫幫長主席俱倒。那時估計各幫共有可供應用的柏木船2000余艘,但他們只允于第一次騰出140艘應用。我即于3月8日代表簽訂合同。同時因武漢發生煤荒,我即代表燃料管理處在川購得煤炭5000噸,并約川鹽局付鹽,統交柏木船滿載下駛。又在軍事委員會重慶行營借兵分船押運,以保安全。日前曾與中央信托局商定木船上駛物資保“運輸兵險”及“平安險”的辦法,以堅廠家們的信任,計保險額每千元取費20元,保險期間30天。我繼往成都,與四川省政府商酌津貼廠家的保險費,提議廠家仍照輪船載貨保險費扣實付資,其因雇傭木船而致增加保險費用之差額完全由四川省政府負擔,以示優待遷川工廠之意。四川省政府于3月7日省務會議通過:“凡由木船上載遷川工廠礦物資的保險費每20元由川省府津貼15 . 95元,其余4 . 05元由工廠負擔。”川省府津貼之保險費在宜昌于上載時發給。后來經我們再三商酌,中央信托局于3月22日,答允將木船運輸機件之兵險及平安險保費減至每千元收12 . 5元,并將保險期間展至50天。

這次木船運輸的發動,因為時間過遲,且受了種種牽制,不久洪水發生,廠家的物資頗受了些損失。后來因為武漢的風聲更緊張,宜昌待運的物資堆積更多,我第二次由武漢飛渝,于9月15日又訂約雇傭300艘,并預留200艘,連同各廠家自行訂雇木船在內,在這次川江運輸中,統共運用木船850余艘,共計上運物資2 . 5萬余噸,事后統計損失物資約0 . 12萬余噸,約合木船上載物資總數5%。失事之后物資下沉水底,過數日水退后,又可撈回若干,其沉在江內深處者,待至枯水時,水枯物露,亦可得回若干。廠家物資多是五金鋼鐵之類,為水淹盡,空氣的氧化作用因而減少,不甚銹蝕,所以木船遇險后,物資損失的程度,得以減至極微,并不如人們當初所想象的險惡。最后當沙市情勢緊急時,我們復縮短航程,將物資先行搶運至秭歸或巴東,輪回搬運。

8.柏木船不可小覷

柏木船在現在看來,雖已成為歷史陳跡。但在古時,曾獨霸川江,在交通上,確曾盡過一番力量。到了抗戰期間,雖為民生公司取代,但潛在的勢力還是有的。至廠礦遷川,用柏木船擔任運輸,柏木船又重振聲威,在廠礦西遷中擔任重要的角色,厥功至偉。

柏木船是一種平底船,大者載重20萬傤,小者2~3萬傤,平常以10萬傤為多。每萬傤約合5 . 7噸。上傤之重量僅及下載時之60%。下行時日可行300里,甚是迅速,李白詩“千里江陵一日還”即指此而言。上行時則至無一定,在靜水無風時,日可行 50里;有順風時,張帆每小時可行50里;遇急灘時雖盡百余二百纖夫之力每小時可上行約2丈;有時竟寸尺難前。過巫峽時,峭壁數百尺,無容足地,纖夫不能上岸拉纖,只有駐水候風,或緩行,有風一天可過此80里的巫峽,但是常常有駐候至五六天始得遇風,黃昏或大霧不能行,水漲時更不能行,須候至漲定乃能前進。由宜昌至重慶水路全線共長1300里,經過秭歸、巴東、巫山、奉節、云陽、萬縣、忠縣、酆縣、涪陵、長壽等10縣,沿途經過獺灘洞、青灘、滾子灘、泄灘、牛口灘、廟基子灘、東洋子灘、興隆灘、抓灘等險灘,不下75灘之多。各灘又有枯水灘、洪水灘之分,各灘之險以青灘及泄灘為最。我常得木船遇險之電報,大概不是說青灘就是說泄灘。以10萬傤的柏木船為例,船上有家長一人管后舵,凡開船停船,均聽其指揮;掌艄的一人即領江,導船避險就易,避淺就深,管理前舵,以助后舵拐灣;搬艄的約10人,搖槳并幫助搬舵;纖夫約30人,在岸上拉纖前走。船上有槳10根在前方,櫓2根在后方,均分列兩邊。用楠竹皮編成的纖,其口徑約1 . 5寸;用茨竹編成的,徑約1寸;各長數十丈。過灘時須用4根纖。纖須干燥乃可用,故須時時更換。木船編成各組上行,每組由4艘至7艘編成,沿途協助。過灘時各船上之纖夫并力牽一船過灘,依次以及他船,過急灘時,因纖夫不足,及地方環境關系,更須雇傭當地纖夫。每逢過節、過灘、過鎮,他們打牙祭,各人得魚得肉,大吃一頓。一路全程上行約須30~40天,下行時約需10~15天。

一位乘坐木船上行的朋友對我說:“當過灘時,只留家長、掌艄及搬艄的在船。我們跟著纖夫在岸上走,有時幫著拉纖。岸石為東去的江水年年沖滾,生出許多奇怪的洞洞。石角為竹纖劃著許多深痕。我們沿途攀著奇形怪狀的石,或爬、或走,向前行著,搬艄的立在船頭,以手高低左右的指揮。家長傳令緩拉、快拉,有傳達的數人,傳達至纖夫,緊急時,則敲鼓停拉。灘水的高低差,常及兩尺,因水位不平,船頭為纖拉住,常往上斜,為狀甚險。水急時,更須緩拉,以免水涌上船,發生危險。耳聽著水聲如雷,如萬馬奔騰,如吃人的怪魔,張開巨口,喉嚨在那里作怪聲;睜眼下看巉巖數百尺,汗流滿背,血向上沸,口噓著熱騰騰的氣,同聲嚷著成調不成調短促而苦痛的歌聲,一行人眾佝僂著,體向前傾,合力往前拉,半小時的掙扎,往往不能前進半尺。險灘處約長三五丈。灘前、灘后各長約1/4里。須待過盡,方告平安。平常每過一灘,須要兩到三小時的努力。在拉灘過程中,四根纖斷了一根是常有的事,若是第二根纖斷了,即須立即將其余兩根一齊砍斷,任船下流至靜水處,以免危險。纖夫只得重回原處,再從頭拉起。若不巧遇著小火輪經過,木船即須跟著輪后分水處避浪。小火輪每急急開足馬力而行,浪涌來,水入船,船往往翻身下沉,這是最危險而常遇的事。又若遇大石擋路,須將纖搬過石頭再拉。停船時,最怕的停在淘金舊址。水退時船陷入淘金穴中,進退不得,船底碰著石尖,石尖套入船內,水涌入,船破,船主哭,無奈何把兩船并作一船,待雇得空船乃得分載。到巫峽,候洪水退,五晝五暮,巫峽如故。過峽時因壁陡,無容足地,不能上岸,只好隨船上駛,夔門、巫峽,削壁千尺,只見一線天,晝難見日,夜難見月。前途山峽阻塞幾疑無路可行。每逢夜間停船,念及艱苦困難,靜聽江水滔滔,心中充滿著我民族冤仇血恨!”

主站蜘蛛池模板: 耿马| 三明市| 乳山市| 聂荣县| 格尔木市| 县级市| 登封市| 工布江达县| 甘南县| 萨嘎县| 昌都县| 南宫市| 司法| 大悟县| 扬中市| 阆中市| 永清县| 西丰县| 遂川县| 尼木县| 简阳市| 华宁县| 郑州市| 星子县| 奉化市| 柘荣县| 信丰县| 衡阳市| 鄱阳县| 黄山市| 新沂市| 卢氏县| 兴国县| 富顺县| 南澳县| 治多县| 武平县| 无极县| 沾益县| 临澧县| 鄂托克前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