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2049:走向世界經濟強國
- 姚洋 (美)杜大偉 黃益平主編
- 3117字
- 2020-12-03 21:30:53
3.綠色經濟轉型
3.1 中國氣候變化的目標
中國在2015年《聯合國氣候變化公約》第21次締約方會議上對《巴黎協定》做出了重要貢獻,明確表示中國的二氧化碳排放量將在2030年達到峰值,在2030年之后逐漸下降。然而,中國承諾的這個減排水平被許多人認為是不夠的,因為中國近十年來的二氧化碳排放量占到全球的約30%。如果沒有更多的努力,《巴黎協定》中設定的“把全球平均氣溫較工業化前水平升高控制在2攝氏度之內”,或者“把升溫控制在1.5攝氏度之內”的目標將無法達到。可以想象,即將到來的談判會重點關注中國減排目標的提升。
中國也面臨另一個重要變化。中國一直引領發展中國家主張堅持“共同但有區別的責任”原則。然而,隨著人均GDP的不斷增長,中國很快會成為一個高收入國家,并注定像其他高收入和工業化國家一樣承擔更多的責任。因此,從2020年起,預計中國的二氧化碳減排力度將進一步加強,融資和促進國際倡議的責任也將加強。
在過去的十年里,中國為減少二氧化碳排放做出了巨大努力。中國已經實現了在2009年哥本哈根第15次締約方會議上設定的目標,即在2005-2020年將二氧化碳排放強度(單位GDP的二氧化碳排放量)降低40%—45%。許多人認為,2013年以后中國的二氧化碳絕對排放量開始穩定,這與中國煤炭消費總量下降相對應。如果按照這種趨勢繼續發展,可以預計中國的二氧化碳排放會更早達到峰值。
《巴黎協定》中國的減排目標是二氧化碳排放量將在2030年達到峰值,并且碳排放強度相比2005年下降60%—65%。2017年,中國碳排放強度比2005年下降了46%,比哥本哈根第15次締約方會議規定減排目標的計劃時間提前。根據模型預測結果發現,為了實現2攝氏度目標,中國的二氧化碳排放量應該在2025年達到峰值(Jiang et al.,2013)。對于1.5攝氏度目標,所需的達峰時間應該提前一些,即2020年(Jiang et al.,2018)。到2020年,中國的碳排放強度可能會降低50%。
有一種觀點認為到2050年,可再生能源和核能發電等清潔能源將成為中國能源的主要形式。近年來,可再生能源實現了跨越式發展,超過了人們的預期。在2016年和2017年,中國太陽能光伏和風力發電的新增裝機容量占世界總裝機容量的50%以上。有觀點認為,先進的核能也將進入快速發展的軌道??稍偕茉春鸵恍┙K端能源技術的成本都在急劇下降,例如電動汽車、照明、超高效家用電器等。
另一個增強信心的措施是可再生能源成本的降低。經過二十多年的快速發展,2018年風力發電的邊際成本與燃煤發電相當,2020年太陽能光伏發電成本將處于類似的水平。采用第三代技術以后,核能發電成本也大幅度下降。技術變革和成本大幅降低使得大規模的碳減排在經濟上具有可行性。隨著這些技術的進步,在2020年之后,碳定價可能變得沒那么重要。
關注技術進步有利于中國未來的經濟增長。根據《能源企業全球競爭力評估報告(2017)》(中國人民大學國際能源戰略研究中心,國家發改委國際合作中心國際能源研究所,2018),中國新能源公司(57家)在世界最具競爭力的新能源公司中占主導地位,比中國傳統能源公司(5家)更加具有競爭力。中國新能源公司具有很大的市場潛力。新能源業務的增長將有助于中國2025年制造業重組和發展戰略。
可再生能源的快速增長和產業結構的變化讓我們相信,到2020年二氧化碳排放量達到峰值和到2050年二氧化碳排放量絕對值減少65%都是可行的。我們的預測結果表明,2020年后,中國的終端能源需求將保持非常低的增長率(0.7%—1.4%),這些需求可能全部由可再生能源滿足。
3.2 引導綠色轉型的經濟政策
自1978年環境問題開始得到正視以來,中國的環境規制集中于行政措施。典型的行政措施包括技術標準、排污許可證和強制關閉污染企業等。政府經常通過國家層面的行動來遏制日益嚴重的污染問題。1997年1月1日,中國政府在淮河流域開展零點行動,對重點水污染企業進行處罰,超過4000家企業一夜之間被關閉。隨后,為了促進技術升級和污染控制的規模效應,國家對15個主要污染行業設置了企業規模限制。2006-2010年,在政府財政的大力支持下政府制定了污染物定量指標。為了實現環保既定目標,大量的小型污染企業也被關閉。從2017年開始,由于嚴重的空氣污染,中國開展了第三輪全國環保行動,政府對污染嚴重的地區進行環保督察,并且追究地方官員的責任。但是這些環保行動雖然在短期內有效,卻并沒有引起污染行業減排行為的系統性變化。
在“十二五”期間,中國開始認真探索通過經濟政策來保護環境。中國開展了七個碳交易試點項目,同時,啟動了環境稅法草案,并且在2018年全面實施環境稅。自2006年以來,中國政府對污染控制、可再生能源和旨在減少污染和碳排放的技術創新等方面給予了大量的補貼。
只有通過嚴格的評估才能回答這些經濟政策是否有效。Chen和Xu(2018)對中國七個碳交易試點進行了較為嚴格的經濟學評估。他們的研究結果表明,一方面,在七個碳交易試點中,有兩到三個試點[湖北和廣東(包括深圳)]實現了顯著的二氧化碳減排和交易發生率;另一方面,對于其他試點沒有找到明顯的證據。當碳排放許可證在市場上分配和交易時,地方政府有責任監測參與企業的碳排放變化,這意味著政府投入和財政成本的增加。碳排放許可證的發放一般來說是免費的,這對于地方政府的激勵是很低的。正如許多研究發現的那樣,中國地方政府已經背負了許多政策負擔,額外的責任只意味著更高的成本和更少的利益,因此預期的績效較低。盡管如此,中國政府仍然決定在全國范圍內實行碳交易,并在2017年宣布將碳交易計劃變成全國性行動,最初的范圍集中于電力部門。
中國環境稅在2018年1月1日正式生效。在此之前,中國實行了多年的排污收費政策,即根據規定的污染物排放率向企業收費。長期以來,由于費率太低并且沒有認真執行,因此排污收費制度一直受到批判(曲格平,1991;Xu,Hyde and Amacher,2003;Xu,Hyde and Ji,2010)。這項政策最大的弱點可能是,征收費用由當地環保機構收取并且用于補充工資,因此對當地的財政影響較小。在這種情況下,大多數地方政府領導選擇站在企業的一邊,在污染控制方面并沒有采取有效行動。
正式的環境稅法對排污收費制度作了兩個重要的改進:第一,稅收收入作為一般性財政收入納入地方財政部門。第二,地方政府對環境稅稅率有很高的自由決定權,基準稅率相當于以前的污染費,而最高稅率是基準稅率的十倍。這是一個教科書式的稅收設計方案,因為它不僅尋求獲得環境稅的“雙重紅利”,而且照顧了地區發展水平的差異。
現在評估新開征環境稅的政策實際效果還為時過早。過去的研究試圖將經濟激勵(例如污染費)與企業行為結合起來。Xu,Hyde and Amacher(2003)和陳曉蘭(2013)研究了污染收費對企業排污行為的影響。他們的研究發現污染企業確實在邊際上對經濟刺激做出了反應,征收更高的排污費減少了污染物排放。陳曉蘭(2013)和Chen and Xu(2019)都估算了企業的邊際減排成本曲線。Chen and Xu(2019)的研究結果表明,相對于主要污染物的減排目標,目前的稅率仍然過低。為了實現中國政府在當前五年計劃期間的減排目標,平均稅率應該是當前最高稅率的3倍。與之相對應的是,我國環境稅收入可達到財政總收入的5%—10%。
對可再生能源的補貼使中國成為世界上最大的可再生能源生產商和供應商,并且擁有了世界上最大的裝機容量,在技術上也取得了巨大的進步。在過去十年里,中國可再生能源發電邊際成本下降了90%。在可再生能源在總能源中所占份額方面,中國也提前達到了目標。然而,財政負擔和電網吸納率低下一直困擾著可再生能源的發展。為了解決這些問題,中國政府調整了方案,停止了可再生能源發電上網電價政策。相反,自2017年年底以來,中國通過對可再生能源轉用競標上網方式,在促進技術進步方面取得了立竿見影的效果。2018年春季,在青海出現了最低拍賣價格低于火電廠價格的案例。在此基礎上,青海省兩次試行完全依靠可再生能源維持全省生產生活,創造了持續15天的紀錄。這些政策變化和技術進步的例子給未來加速提升可再生能源占比展示了光明的前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