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制音樂:留聲機取代了音樂廳
1878年錄制音樂問世后,人們聽音樂的場所改變了,如今音樂必須同時滿足兩種截然不同的需求。裝有留聲機的客廳成了全新場景,對許多人而言,它取代了音樂廳或舞廳。
到了20世紀30年代,大多數人已經開始聽收音機或家用留聲機N播放的音樂。人們從這些裝置里聽到的音樂,無論就數量還是種類而言,也許會超過他們一生所聽到的現場音樂的總和。至此,音樂可以完全脫離任何場所,說得更透徹些,聽音樂的主要場景變成了家中的客廳或自動點唱機前,除仍受歡迎的舞廳與音樂廳之外,人們有了更多選擇。

表演型音樂家由此必須為兩種截然不同的空間創作:一是現場演奏地點,二是可以播放錄音或接收節目的裝置。在社會功能與聲響特質上,這兩種空間有天壤之別,樂曲卻要一模一樣!在收音機上聽到并喜歡上某首歌的聽眾,自然而然會想在俱樂部或音樂廳聽到同一首歌。
上述兩點要求在我看來極不公平。這兩種場所需要的演奏技巧完全不同,更別提創作需求、樂器和聲響特質了。在習慣看電影的觀眾眼中,舞臺表演者往往音量太高、情感流露太多。同樣的道理,音樂媒介的需求往往相互排擠,適合某個場景的,或許在另一個場景也可行,但未必盡然。
言歸正傳,表演者很快適應了新科技。收錄歌手聲音的麥克風改變了歌手演唱與演奏的方式O,強大的肺活量不再是歌手成功必備的要素。弗蘭克·辛納特拉(Frank Sinatra)與平·克羅斯比(Bing Crosby)是“對著麥克風”唱歌的先驅。他們調整了歌聲音量,采用過去觀眾根本聽不見的唱法。如今低吟唱法或許不算太極端,但在當時卻是全新的歌唱技巧。沒有麥克風,根本不可能辦得到。

美國爵士小號手兼歌手切特·貝克(Chet Baker)輕聲唱歌,巴西歌手兼吉他手若奧·吉爾伯托(Joao Gilberto)也是,后來有無數人依樣畫葫蘆。對聽眾來說,這些人唱歌的方式就像情人在耳畔低語,歌聲可以完全滲入腦海。音樂從來不曾這樣被體驗過。不消說,少了麥克風,聽者絕不可能感受到這種親近感。
科技把客廳以及任何設有自動點唱機的小酒吧變為了音樂廳P,這些場合往往會有人跳舞。錄制音樂不但改變了聲音場景,也使許多沒有舞臺也沒有樂手現場演出的場所擁有了音樂。DJ可以在中學舞會上播放樂曲,人們可以往自動點唱機中投幾個硬幣,在酒吧里扭腰擺臀。在客廳里,音樂則是從收音機或留聲機里傳送出來。終于,一種專為這種無人表演的音樂而打造的場所誕生了,那就是迪斯科舞廳Q。


在我看來,專為現代迪斯科舞廳創作的音樂通常“只”適合在那種社交場合與實體空間播放,它能利用那些場所的音響系統發揮得淋漓盡致。在家里用俱樂部的音量聽舞曲似乎有點不明智,但確實有人這么做。同樣,這種音樂跟早期的嘻哈音樂一樣,也是舞曲。嘻哈音樂跟爵士樂一樣,都是在跳舞俱樂部里發展起來的,也是延長樂曲中的某些片段,好讓舞者可以炫技或即興表演。舞者再一次改變了場景,把音樂推往新的方向R。

到了20世紀60年代,最暢銷的流行歌曲開始在籃球場與體育館中演奏。那些地方通常音響效果奇差無比,在那種環境下,只有少數幾種音樂能夠發揮良好。穩態音樂(音量穩定,織體大致不變,節奏具有簡單的規律性)最適合,但也不多見。震天響的金屬音樂也不錯,工業音樂就適合工業場所。氣勢莊嚴的和弦也許能撐得下去,而有些音樂,比方說放克音樂,會從墻壁和地板上彈跳開來,變得混亂,導致律動感被消滅。不過,有的放克表演依然反響熱烈,主要是因為這些活動不僅僅是音樂表演,它們同時也是社交聚會或典禮,可以讓參與者結識新朋友。這種場合多半擠滿白人青少年,音樂往往也是瓦格納風格。
擠進運動場和體育館的聽眾要求音樂發揮與唱片或酒吧不一樣的功能——既要滿足聽覺享受,也要具備社交功能。那些樂隊針對這個趨勢寫出來的音樂——舞臺搖滾就納入了上述因素,是熱情澎湃又氣勢磅礴的頌歌。在我聽來,那是號召聚會的背景音樂,當你在其他場所聽見時,就會重塑那次聚會的記憶或渴望再次參加,腦海里浮現出體育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