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制造音樂
- (美)大衛·拜恩
- 1009字
- 2020-12-04 15:25:54
請肅靜!
在古典音樂方面,非但表演場所有了改變,觀眾的行為也改弦易轍。根據樂評家亞歷克斯·羅斯(Alex Ross)的說法,在1900年左右,古典音樂觀眾再也不能在表演時大呼小叫或飲食談天。觀眾必須全神貫注、一動不動地端坐聆聽。羅斯暗示道,這是為了把閑雜人等(“庶民”)排除在新的交響樂廳或歌劇院外。[2](我猜是因為他們認定下層階級較為吵鬧。)以往在多數情況下都對各階層一視同仁的音樂,如今只供精英人士獨享。在當代的古典音樂會里,如果有手機響起,或有人對鄰座耳語,整個節目可能會被迫中斷。
這種排擠策略也影響了音樂的創作。由于演奏時不會再有人說話、吃東西或跳舞,音樂可以有非常大的變化。作曲家知道觀眾聽得見所有細節,因此他們可以創作一些輕柔安靜的段落,而和聲復雜的段落也能夠清楚展現。20世紀的大多數古典音樂只能在這類社會功能與音質表現都受限的場合演奏,當然它們也都是針對這類環境編寫的。一種前所未見的音樂由此產生,而未來即將問世且逐步改善的錄音技術則會讓這種音樂更方便創作、更無所不在。我不免好奇,在音樂廳社交規范被重新定義的過程中,觀眾的樂趣究竟被犧牲了多少。上流社會似乎有點自作自受,扼殺自己的熱情與活力。不過,我想他們有自己的優先考量。
盡管最微弱的和聲、力度的細節與樂曲的復雜度如今都能傳到觀眾耳朵里,但在這類空間較大、殘響較明顯的場所演奏,意味著某些節奏上的元素會更不明確、更為模糊,可以說更不像非洲音樂。就連如今在這類場所演奏的爵士樂也變成了某種室內樂。即使演奏的是古德曼(Goodman)、艾靈頓(Ellington)或馬薩利斯(Marsalis)創作的那些會讓人忍不住擺動身子的音樂,肯定也不會有人跳舞、喝飲料或高呼“棒透了”!一些小型的爵士樂俱樂部也有樣學樣,再也沒有人在紐約的藍音符酒吧(Blue Note)或前衛村酒吧(Village Vanguard)里翩然起舞,酒品的供應也是悄聲進行。
可以說,美國優雅音樂廳里那種古怪松散的演奏氛圍的消失并非偶然。身體與心靈的區隔似乎是刻意造成的,因為想要某樣東西顯得正經嚴肅,就不能在一旁大跳狐步舞。(倒不是說有哪種音樂只針對身體或心靈其中一種,這種絕對區隔可以說是智識與社會的產物。)在這種思維里,只有頸部以上的部位可以消化吸收嚴肅的音樂,頸部以下的部位在社交與道德上不可信任。那些有這種念頭,也極力推動這種音樂欣賞方式的人,恐怕也不會認同具有創新性、曲調繁復的中世紀探戈樂。探戈這種音樂新意十足,與此同時又很適合伴舞,對20世紀的高雅人士而言,這引發了一場認知沖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