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都想去敦煌,但都覺得路途遙遠,不想動身。
越是沒有去過的地方,就越顯得很神秘。
敦煌,在我以前的印象中,最深刻的記憶就是到處都有的飛天壁畫,反彈琵琶。莫高窟和鳴沙山,在我的想象中,就是一個謎一樣的地方。
這次去徒步,也正是由于有這兩大謎團,才得以堅定成行。
出租車一路飛馳,我和司機一路無語。無法理解,就無法交流。
當汽車要進入敦煌市區的時候,司機說:要到了,那邊就是鳴沙山。
我順著他眼睛看的方向遠遠望去,天空中灰黃色的一片。
我問:“那是沙?”
司機說:“黃沙。”
“堆積成了一座山?”
“幾千年了。”
“會不會吞沒了敦煌?”
“不會,就那樣子了。黃沙既不進,也不退了。”
“為什么叫鳴沙山?”
“難道,你沒有文化?”
我苦笑道:“我文化不高,一個粗人。”
“風吹沙,沙哭了,夜晚聽上去嗚嗚嗚地哭,后人就管這座山叫鳴沙山了。”
我問:“為什么不叫哭沙山呢?”
司機白了我一眼,就再也沒說話了。
到了陌生的地方,我竟來了精神,十分后悔剛才沒有和他在車上愉快地聊天,感覺這個開出租車的西北漢子,可能還不一樣,竟然能夠說得出來“風吹沙,沙哭了”這樣優美的詩句來。
人生每一次相遇,有的是緣分,有的是巧合。
緣分到了,話也投機,大家就會嘰嘰喳喳天南海北,神吹一通。而那些巧合的,就像兩列高鐵,相遇總是有的,只不過就那么一霎那的交集,瞬間便錯過了。
錯過,有時候也是一種美。
人在旅途,我們往往會錯過很多美麗的東西,不應有遺憾,更不應有抱怨,我和出租車司機就是一種巧合,上輩子或許也是陌路人。所以,錯過是必然的。有時候,是一句話,有時候,是一個不經意的眼神,還有很多時候,就是一個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場,都會讓人不想搭理,不想交流。
旅途中,最好的名片就是微笑。微笑,能夠帶來一縷陽光一勺蜂蜜。有時候,微笑又像甘露,令人興奮和幸福。而我卻始終笑不起來,這讓我心中所積累的大道理,都成了空談,毫無用處。
一路上,我始終保持著一張馬臉,開心不起來,仿佛全世界的人都欠我錢似的。我和我的靈魂,就像兩個陌路人一樣,互不搭理,各想各的,各干各的。
司機穿過幾條小巷,到了酒店后,先期抵達的隊友們都迎了出來。我原本設想好了的很多見面的場景,都沒有一一實現。預先網購的俠客斗笠到了,折疊扇到了,就是俠客服裝沒有到。
盡管患了抑郁癥,但我還是一個金庸迷。我中毒太深,無論走到哪里,我都想裝扮成俠客,身負寶劍,頭戴斗笠,進入另一個世界里去,尋找快樂。我原本是策劃了一場在大漠戈壁里面的巔峰論劍,可惜西北的快遞不給力,把這事兒給攪黃了。
大家就普普通通地見了面,握了手,分了房間,各自就回房休息去了。
歲月無痕,一個人一身中會遇見很多人。
遇見,越平淡,友誼越久。相反,越是轟轟烈烈的見面,最后都是冷冷清清的散場。我很慶幸快遞員沒有將服裝和道具及時送到敦煌,電話上說還要等兩天才到,否則,我們十二個人一定會在敦煌市區引發一陣騷亂。人們會奔走相告:“快來看啦,敦煌來了一群俠客。”
我是組委會通過微信報名群讓我自由組隊的。我被一個90后小伙子拉了進去,隊名叫先鋒模范隊。其實,當時我就很惡心這個隊名的,覺得既沒有文化,又沒有特色。咱是去戈壁徒步的,又不是去活學雷鋒的,還什么先鋒,什么模范的。剛開始,我是把自己的心給包裹了起來的,看什么都不順眼。
先鋒模范隊隊長叫向鵬,是一個重慶小伙子,瘦高個兒,身體像發胖了的豆芽,但手臂上的肌肉長得很結實。他的眼睛不大,看上去總是笑瞇瞇的,鼻梁高挺,小嘴巴薄嘴唇,牙齒比較潔白且很整齊,笑起來也很甜,但總給人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態。他的皮膚看上去很不像重慶人,嫩嫩的,十分光滑,白皙中還透著夕陽般的顏色。他一張口,滿口地道的重慶話,讓我聽得十分耳順且頗感親切。
我立即用地道的重慶話和他交流,說了一句“媽那巴子,怎么快遞的服裝還沒有到呢?”
他笑了,笑起來更像一個小娃娃。
他在我這樣老成持重的人面前,總有那么幾分靦腆和顯得不自在。
見面時,盡管我內心不很愿意,但我還是張開手臂去擁抱了隊長和每一個人。我是故意想把氣氛搞得輕松愉快點兒。畢竟,我感覺自己頭發稀疏。不,我不是稀疏,是一個光頭,發根里冒出來的頭發不全是黑色的。而且,我的該死的額頭上早就堆積了幾條皺紋,看上去比我的實際年齡完全不符。我自己都覺得,人生走得太急了點兒。其實,這都是我每天有太多的焦慮所導致的。
歲月滄桑,一目了然。
看得出來,至少有那么幾秒鐘,隊長和其他來自天南海北的隊友,看我時的那種眼神,我是完全能夠理解的。
我猜,他們可能在想:我會不會是哪個看守所里面剛剛逃出來的罪犯呢?
趁還有幾個隊友未到,我就獨自出了門,打了一輛出租車,在敦煌市區內瞎轉悠了一圈,然后就讓出租車直奔鳴沙山而去了。
說來也挺怪的,那個司機的話始終浮現在我的耳畔。他說風吹沙,沙在哭。所以,我竟一刻都等不及,要獨自去實地看一看沙子為什么會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