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風格之如人的氣質(zhì)和風貌，一部作品缺少了它就失掉了其賴以存在的獨特性。如果在一部世界名著的譯本中沒有完整地再現(xiàn)原作的風格，那么這部世界名著的價值將會受到損害，它將會失去“這一個”區(qū)別于“那一個”的個別性，也即它自己的別樣的風采會被平庸的翻譯所掩埋，從而完全失去了其原有的光彩和力量，它就好像是換了一副面孔，已經(jīng)不是原來意義上的它了。所以我以為在世界名著的翻譯中應(yīng)該把原作風格的再現(xiàn)擺在最為重要的位置，這就要求我們的翻譯家們要有較強的文體意識，對原作的風格做精到的研究，將原作用詞用句的特點諳熟于心，然后調(diào)動起一切語言手段，旨在最大程度地去再現(xiàn)原作品的風格。

既然風格的再現(xiàn)如此重要，在這里我想就我所翻譯的《傲慢與偏見》與國內(nèi)影響較大的幾個譯本之間做些比較，看一看在這部作品風格的移植方面，各有什么短長得失。

這部作品描寫的是體面人家的生活和交往，看似平凡而瑣屑，作者的風格卻能雅而不俗。她的這種優(yōu)雅精美的風格可以從以下三個方面得到證明：一、這是作者刻意追求和保持的一種風格，奧斯汀把自己的藝術(shù)比作是在“二寸象牙上細細地描寫”，要想在兩寸象牙上做文章，那顯然是一種精雕細刻了。所以我們譯者在翻譯這部作品時，也須用極細膩的筆觸去再現(xiàn)她的這一風格。二、書中描寫的都是上流社會人物的生活、舉止和言談，雖也提及用人奴仆，只是一帶而過，鮮有對他們言行的描寫，唯有達西先生家的那位老女管家贊美達西先生的那一番話例外，而那也主要是為了給伊麗莎白感情的轉(zhuǎn)變和發(fā)展提供一個合理的依據(jù)，作品所描寫的人物群決定了它現(xiàn)在的這一高雅閑適的風格。三、每個主要人物的言談都極富其性格上的特征，而且也都符合他們各自的社會地位和身份，對話栩栩如生，呼之欲出，單憑他們的說話，你就不會認錯了人。而貫穿于全書字里行間中的作者的嘲諷，也正是從這些各具特點的人物談吐之中得到了最充分的體現(xiàn)。

瑪麗是一個不問時事、很少參加社交活動、一味死啃書本的女孩子，她說話咬文嚼字、堆砌詞語而很少有內(nèi)容可表達。作者模仿她的口吻，正是對這一類人的一種嘲諷。筆者前面已經(jīng)提到過，作者細膩的文風也表現(xiàn)在人物的談吐恰似人物的性格這一方面，因此筆者認為盡可能多地再現(xiàn)瑪麗說話的句式和其堆砌的詞語，是對體現(xiàn)原文細膩的風格有益的。在這段譯文里，王晉華直譯過來原文的一些句式和詞語，就是想要多傳譯原作的一些風格，在這里數(shù)王晉華的譯文最長，在可讀性方面也許要受到一些影響，這就要看譯者是如何取舍了。王科一和孫致禮選擇了可讀性，王晉華選擇了細膩性。

筆者認為，總的來說，我們的作品翻譯在再現(xiàn)原作的“豐姿”方面做得不夠，并不是說我們的翻譯家們水平不高，而是因為我們的翻譯家們太多地注意了譯文的通俗性和可讀性，而沒有對這個問題引起足夠的重視。我們知道，特定的藝術(shù)內(nèi)容總是有形式于其自身，或者說內(nèi)容之為內(nèi)容，就是由于它包括有特定的形式在內(nèi)，因此在文學作品的翻譯中，如果我們忽視了對原作語言組合上的特征的再現(xiàn)，那么在譯作中受損害的就不僅是從這一特定的語言組合中見出的藝術(shù)形式（比如色彩、氣氛、對稱、節(jié)奏、氣勢、格調(diào)、各種修辭手法等），而且必然會影響到原作獨特內(nèi)容的再現(xiàn)，從而最終影響到在“內(nèi)容和形式的統(tǒng)一中見出的獨特風貌”，即風格的再現(xiàn)。基于這樣一種認為，我覺得我們對原作的用詞用句是應(yīng)該倍加留意的，不僅要研究作品在詞句上的特點，而且要盡可能地再現(xiàn)出原作者在詞語使用和句式組合上的特征。這是再現(xiàn)原作風格的前提，當然譯者的文學素養(yǎng)、語言修養(yǎng)、美學理論等修養(yǎng)對于風格的再現(xiàn)也是非常重要的。

總之，在翻譯實踐中，我基本上遵循的是一條盡可能地保留原文用詞用句特點的翻譯原則。我認為，由于我的翻譯原則和王科一、孫致禮二位先生的有所不同，因此我的譯本在整體風貌上似乎與他們的是不太一樣的。當然他們的譯本也各有所長，王科一的翻譯細膩而傳神，孫致禮的通俗而上口。

王晉華

中北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院外語系2016年8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