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

一

為卦之體，惟一陰而失位，以間乎陽，則天下憂危之都，莫履若也。君子以涉于憂危，而用為德基，犯難而不失其常，亦反求其本而已矣。

本者何也？陽因乎陰為艮，陰因乎陽為兌。因者為功，所因者為地。兌以陽為地，以陰為功。爻任其功，卦敦其地。任其功者功在陰，陰與陽爭①，相爭則咥。敦其地者敦于陽，內為外主，有主則亨。二陽之基，兌之本也。

險阻生于言笑，德怨報以懷來。厚其懷來之積，消其言笑之機，則物之所不驚矣。初之與二，無求者也，無求而情必以實。在心為素，在道為坦，故無求于物者，物亦不得而驚之。

行乎不得已而有履焉，時為之也。逮乎履之既成，而泝其所由以不蹶，非初、二之剛實而無冀乎物情之應者以為之基，則亦惡從致此？故曰“其旋元吉”。上序致祥之績，固不在所應之六三，而必策勛于初、二矣。若徒以三也，恃言笑之柔，往試于群剛之林，外柔中狠，鬼神瞯之，而況于虎之以咥人為道者乎？

二

“履虎尾，不咥人”，以數馭之乎？以道消之乎？以數馭之者，機變之士，投試不測而售其術，君子羞稱之矣。而世所謂以道消之者②，非道也，為“嬰兒”也，為“醉者”也。虎過其側而不傷，曰“天和”存焉。天和者，無心以為營，“緣督以為經”, “浮游”于二氣之間，而“行不碾地”。若士之北游也，御寇之御風也，絕地而離乎人，與之漠不相與而自逃其難，則亦惡在其為能履虎尾哉！

夫履虎尾者，則既履之矣。雖虎尾，亦素位也。時窮于天，事貞于變，賢者固有不能及之理，圣人亦有不得盡之功。不能及者，勉強及之；不得盡者，無或忘之而不相悖害。然且虎興于前而且將咥我，尤反①而自考曰“我過矣，我過矣”，益退而考其近行焉，天乃佑之，而物之悍戾者亦惻怛而消其險矣。故其不咥者，實自求之祥，非偶然也。

魚朝恩發郭子儀父②墓，以激其怨望，而子儀泣對代宗曰：“臣之部曲發人墳墓多矣，能勿自及乎！”子儀之言而虛也，則鬼神瞯之矣。惟其實也，斯自反之誠也，其旋之考也。若子儀者，合于君子之道矣，而又奚疑！

① “月望之兇”：岳麓本作“月德之望”。今按：當作“月望之兇”，謂上九所以曰“月幾望，君子征兇”者，由九三“夫妻反目”所激而成也。

② “受退”：岳麓本作“退受”。

③ “亡”：底本原作“防”，據岳麓本改。按爻辭“血去惕出”，當作“亡”。

④ 岳麓本校記：“嘉愷本無以上小字夾注，又‘任之’作‘受之’。”

① “陰與陽爭”：岳麓本作“陽與陰爭”。今按：依文義，“陰與陽爭”為是，陰與陽爭，謂六三與群陽（初、二、四、五）爭。

② “而世”：岳麓本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