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一更】制墨一道
- 裁神山河志
- 阿飛的飛
- 3346字
- 2020-11-17 13:30:15
晨光熹微,萬物初醒。
聽著遠處幾聲嘹亮的雞鳴,鳳山直起身子,活動了一下有些酸澀的肩頭,長舒一口氣,緩緩放下手中懸了很久的筆。
梅老在一旁暖了一壺茶,手里捧著一本翻得有些起毛邊兒的墨論,看一小段,便拿朱筆寫一會兒,飲一口茶,又饒有興趣的看上一小段。
見鳳山停筆,梅老滿臉堆笑,起身繞著鳳山寫的筆畫看了看,臉上的神情有些尷尬,輕聲咳了一嗓子:“小師弟,這寫字呢,切莫心急,就像你量體裁衣一樣,心要沉、意要穩。”
梅老說著,捏起一張落滿筆畫的紙張抖了抖,想要點評,又感覺無從說起,干脆放下紙張,重新落座:“無論寫字在前還是在后,無論書寫幾個時辰,還是寥寥幾筆,寫下的每一個字,每一個筆畫,都要有第一筆的耐心,來,喝杯茶。”
“梅老說的是,小子記下了。”鳳山點了點頭,草草落座,捏起茶杯抿了一口,甘甜清爽,唇齒留香。
按照約定,每天清晨、傍晚鳳山都要去黃梅巷跟著梅老練習書法,雖然梅老強烈要求與鳳山以師兄弟相稱,不過鳳山還是按照鳳梧城傳統的風俗帶去了一份比較合適的拜師禮。
梅老先是帶著鳳山拜了玉玄真君神像,感激涕零一番,隨后言明是代師傳業,一老一少師兄弟的關系算是確立下來,只不過梅老實在是太過于熱情親切,一度讓鳳山以為這老頭兒是不是饞自己的身子。
跟自己臨帖不同,梅老倒是沒有說什么書法方面的內容,借著蒙蒙亮的天光,站在光禿禿的桐樹下閑聊了一場,期間還講述了不少自己年輕時候的故事。
只談風月,不聊修行,鳳山覺得十分不錯,而且別看這老頭一副田間老伯的模樣,年輕時候的經歷可真是豐富多彩,精彩到讓鳳山有些懷疑,老頭兒是不是看了某些雜書、游記,照本兒講出來唬自己的。
兩人聊到雞鳴,這才意猶未盡的草草收場,臨出門梅老還反復交代,傍晚一定要早到,已經囑咐了丫鬟話梅去城西張屠戶家里買了半斤黃猄,白天鹵上一天,傍晚恰好合適。
到了傍晚,師兄弟二人就著鹵好的黃猄肉,你來我往的喝了小半斤芙蓉釀,老頭依然沒提書法,反而讓話梅拎出一口不大的鐵梨木箱子,翻開箱子,如數家珍一樣,從里面掏出一塊一塊大小形式各不相同的墨錠。
老頭兒趁著酒勁,攬著鳳山的肩頭,從墨的種類、色澤、香氣、制法逐一講了一遍,直講到月上中天,這才打了個酒嗝,要與鳳山在大好的月色下抵足而眠。
鳳山趕忙推脫,說自己回去還要整理這幾天要用的料子,老頭兒這才作罷,反復交代話梅,一定要把自己的小師弟送回家中,衣衫未脫倒在榻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鳳山照例起了個大早,剛到黃梅巷,就看到梅老笑瞇瞇的站在門前,想來這老頭兒年紀大了,睡得早,起的也早。
先是喝了一輪茶水,穩了穩心神,梅老才拉著鳳山細細的講述起了練字的種種,卻并沒有讓鳳山提筆練字,而是從用筆說起,最后講了筆畫離勾、拆了字形結構,至于鳳山帶去的四月貼,早就被拿來墊桌腳了。
“小師弟,聽說你在城主夜宴上,是大放異彩啊。”梅老滿心歡喜的看著鳳山,問道:“鳳凰嶺圍獵,你打算去嗎?”
“應該要去的吧。”鳳山點了點頭,雖說這次強者如云,可是獎勵也豐富的讓人做夢都想要啊,再說了,鳳凰嶺山林里面很可能有自己一直想要找的材料。
“嗯,也好,練字的事情就先放一放。”梅老沉吟片刻,臉上似乎有些猶豫:“小師弟啊,師兄想跟你打個商量。”
鳳山慌忙起身,低聲說道:“梅老請講。”
“呵呵,坐坐。”梅老臉上露出幾分為難,抬眼瞥了一下落滿墨跡的紙張:“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雖然吧,師尊囑托我教你練字,想來該是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夠成為紋印侍,乃至紋印師,但實不相瞞,師兄在文字一道的水平,最多也只有這么高。”
梅老說著,伸手在眼前比劃了差不多一拃長,想了想,又多了半拃,話鋒一轉:“不過,師兄我在制墨一道上,怕是無人企及,不知……小師弟,愿不愿意跟著師兄玩墨?”
看著有些愣神的鳳山,梅老慌忙解釋:“當然,這字嘛,還是要練,只是能寫成什么樣子,不用講究那么多便是。”
鳳山臉上一陣扭曲,低頭看了看自己一早上的成果,心里暗暗感嘆,我的字有這么差嗎?
“小師弟,你可千萬別小看制墨。”似乎怕鳳山心里有想法,梅老慌忙送上一杯熱茶,笑著說道:“這筆、墨、紙、硯當中,墨可是最重要的一件。
且不說紋印師,就連那些書法大家,名動山河的畫師寫文、作畫之時,紙和筆都可以用別人的,但墨絕對不能馬虎,只用自己的墨。
再者,一旦踏入紋印一道,成了紋印師,所用的墨可就更加講究了,我昨日跟你說的那些墨錠,就以那塊葫蘆形的福壽墨來說吧,買下整個十六集也是綽綽有余啊。”
梅老說的話鳳山一點都不懷疑,世間的紋印師極其稀少,甚至現在還有沒有活著的紋印師都很難說。
紋印是一種極其詭異神秘的存在,能夠將天地之間的能量以筆墨的形式印刻在護甲以及武器上,從而讓使用者在使用的過程中溝通天地之力,極大的增強實力。
但凡寫字上的了臺面的人,做夢都想成為紋印師,可紋印師又哪里是什么人都能隨便當上的,有些人終其一生,也只不過是書法大家而已。
對于紋印師來說,除了要有一支好筆以外,最重要的就要要有一些好墨,甚至可以說,即便沒有一支好筆,有一方珍墨,紋印就成功了九成。
所以很多紋印師身旁都會有一個專門制墨的朋友,和紋印師一樣,真正的制墨大家,無論走到哪里,都是被人奉為上賓的存在。
衛國制墨之冠,虞城歐陽奎,就是因為制墨技藝高超,老太后還活著的時候,有一年壽誕就因為一套萬域朝疆寶墨,破天荒的被圣人一道諭旨封了個異姓王。
鳳山舔了舔嘴唇,眼中一亮,聲音里又多了幾分尊敬:“梅老,您的制墨水平真的無人企及?虞城墨王和您相比,差多少?”
“歐陽奎?”梅老一臉不屑,伸手捏起爬上桌面的螞蟻看了看,一口氣吹了出去:“勉強給老夫提鞋吧,得跪著提那種。”
眉頭一陣抽搐,鳳山當即起身,朝著梅老深深拜了下去:“師兄,請教我制墨!”
梅老嘿嘿一笑,臉上的褶子幾乎笑開了花,慈愛的拍了拍鳳山的肩頭,伸手把一直翻看的墨經拋了過來,正色道:“這本書集我畢生經驗,你先拿去翻看翻看,馬上就要圍獵了,或許會有很多人來請你同行,眼睛放亮一些,不要給人騙了。”
“師兄放心,我一定好好研讀。”鳳山喝了茶,看著已經從房檐縫隙溜下來的晨光,微微一嘆:“太陽出來了,我得回去了。”
“這就要走了,不吃了早飯?”梅老一臉幽怨,扭頭看著墻上溫暖的光影,匆匆說道:“話梅一早就蒸了大肉包,豬肉大蔥餡的,你正長身體,帶幾個回去,家里不是還有個小伙計嗎。”
梅老說話慌忙起身,沖著后院大聲喊了起來:“話梅,話梅,快快,包子好了沒有,快給小師弟包上帶回去。”
雖說黃梅巷在內城,不過距離梧桐巷倒也不遠,回了宅子,小安正好把吃飯的小桌搬出來,鳳山匆忙放下包子,甩了甩手,兩層荷葉包著的包子還燙著呢。
“小山哥,你這才去了兩天,每次都帶這么多好吃的回來。”小安流著口水,使勁吸了吸鼻頭,呼嚕嚕的灌了一大口粥,試探著問道:“小山哥,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梅老流落在咱們鳳梧城的私生孫啊,要不然他怎么待你這么好。”
“包子好吃嗎?”
“好吃,可香了。”
“好吃趕緊吃,哪里有那么多廢話。”鳳山一臉郁悶,胡亂的扒拉幾下炒過的咸菜:“好幾天沒吃雞蛋了,你沒爬墻頭?”
“別提了。”小安擺了擺手,吃的滿嘴流油,壓著嗓子說道:“過了年二丫就要嫁人了。
小山哥,聽說,二丫呢,跟那張屠夫的兒子,就是張二狗,那個了,明年就完婚,我是不敢爬墻頭了,別再讓秦大娘拿笤帚拍下來。”
鳳山不禁朝后院的矮墻看了看,時間可真快啊,不經意之間,隔壁那個時常偷偷從雞窩里拿雞蛋隔著墻頭送過來的小丫頭,竟然都要嫁人了。
“小山哥?”小安臉上一紅,沉默了半晌,匆匆咽了嘴里的包子,小聲問道:“那個是哪個啊?是不是那個以后就能完婚?小山哥,你說,我什么時候才能跟李花花那個呀?”
“那個就是那個,想知道啊,你去問問二丫。”鳳山愣了一下,臉上露出幾分尷尬,心里不由一陣恍惚。
眼前頓時浮現出鳳梧城紅燈高掛的大小花船,還要世家子弟最愛去的天涯海閣,聽說沿河的花船上只要十兩銀子,就能叫上一個姑娘那個一回,可那個究竟又是哪個?
小安見鳳山不說話,盯著最后一個包子,舔了舔嘴唇,低聲說道:“我可不敢問二丫,上回碰見她跟張二狗親嘴兒,硬是追了我半條街,逼著我發誓不跟她娘告密,才放我走的。”
“那就等你跟張二狗那么大的時候,找李花花。”鳳山無奈的擺了擺手,抓起包子一掰兩半,多的一半塞給小安,少的一半三兩口吞了下去:“快吃,吃完洗碗,鋪子還等著咱們開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