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牽絲紅豆結
書名: 裁神山河志作者名: 阿飛的飛本章字數: 3853字更新時間: 2020-11-17 13:30:15
鳳山忙里偷閑,繪制了幾張鱗甲圖樣交給掌柜老宋,隨后以制作三紋金線龜甲護臂過于消耗心神為由跟老宋告了假,在家里專心煮制藥浴,老宋爽快的點了頭,就連小安也跟著白得了五六日清閑。
看著小安出門,鳳山端了一碗溫熱的白粥,一小碟拌好的腌咸菜,放在桌上,隨后輕輕解下手腕上的紅繩看了看。
常見的十字扭編樣式,正中位置有一個不怎么顯眼的紅豆結,繩頭綴有一枚西瓜色的小石頭。
當初看到這條紅繩的時候,鳳山的心里就起了波瀾,他不但認出了這條繩子,而且還看到了紅繩中間盤繞的紅豆結,所以才露出一副猶猶豫豫的神色勾著東野鳴鏑的傲氣,最終將牽絲紅繩加在賭約里面。
傳說中,牽絲是上古天地初分的時候,黏連在天與地之間的羈絆,只有在極其偶然的情況之下,才能有幸見到,雖然傳說往往有夸大、臆想的成分,卻也足夠體現牽絲的珍稀程度。
這種絲線堅韌無比,一旦被捆上,神仙難開,注入靈氣之后,又會變得極為鋒利,斬金斷玉不在話下,據說被牽絲砍了頭顱的人,甚至還能喝一口水之后,才發現自己的腦袋早就搬了家。
鳳山認識牽絲,甚至曾經擁有過一條紫鱗牽絲,他知道這是影靈一族獨有的東西。
影靈是一種非常古老的妖族,天生能夠隱匿在流動的空氣中,無影無蹤,很難被鎖定,也無法被感知,是天生的殺手、刺客。
他們聚居的地方是一棵極為高壯的靈魂樹,靈魂樹既是影靈生活的家園,也是孕育新生命的地方。
每一個新生命就像是一顆蛋一樣,以牽絲相連,懸在靈魂樹上,牽絲紅線如同連接母嬰的臍帶那般,為蛋殼里的胎兒提供養分,影靈出世以后,牽絲也會從靈魂樹上自行脫落,成為影靈的武器,一生不離。
妖族沒落以后,影靈原本已經退入深林銷聲匿跡,結果卻因為一場骯臟的意外重新卷入世間。
人們發現,影靈少女瓜熟蒂落之后,一旦將其破`瓜,所有的靈氣就會盡數納入體內,氣運極佳者,甚至連牽絲中蘊含的霸道靈氣也能吸納幾成。
一時間豪門世家趨之若鶩,想盡一切辦法,或親自獵取,或重金采購,抓取影靈少女之后,在牽絲上盤繞紅豆結,困住尚未長大的影靈,等到瓜熟蒂落之際,狎`玩采擷,吸納靈氣。
這些行為,一度引發了影靈長達百年的報復,最終由人類強者攜手,斬斷了影靈一族的靈魂樹,將其趕入吳澤,這才算了結。
鳳山捏著紅繩看了一會兒,指尖轉了幾番,終于挑開繩頭,緩緩解開,臉上的神情愈發肅穆起來,到了紅豆結,猶豫一陣,喃喃道:“一尺深紅勝曲塵,天生舊物不如新,呵呵,可我偏偏卻是那念舊的人。”
一邊低語,一邊開結,不過須臾,十字扭編的紅繩就隨著鳳山舞動的指尖落了滿桌凌亂的長線。
“這兩天你應該也知道了,我沒什么內力養著你,靈氣就更別提了,要是餓了,白粥還帶著熱氣,咸菜也是自己腌的,我跟小安都覺得挺不錯的。”鳳山捏著長長的紅線四處看著,空蕩蕩的房間里空無一人,也沒有任何回應,輕笑一聲,隨手把紅線丟在桌上,淡淡的說道:“牽絲本來就是你的東西,還給你,沒了這牽絲紅豆結,你就是自由身了,想走的話,我不攔。”
紅線瞬間彈起,絞起一片赤霧繚繞的漩渦,如同鎖鏈一樣把鳳山束縛其中,牽絲微微顫動,發出陣陣嗚咽,觸及臉頰,頓時滲出一條細密的血珠。
鳳山面上一寒,琥珀色的眸子里升起一股怒意,低頭看了看被自己抓在手里正用力掙脫的血色小手,抵在某一處的七寸裁刀又往前送了幾分:“我知道你心里藏著滔天的恨意,那些人抓你的時候,很可能殺了你的家人,甚至當著你的面殺了你的父母。
你要報仇,隨你,但麻煩你好好看清楚,該流血的究竟是誰,這一次,我不計較,
再這樣,我便殺了你。”
冰冷的小手掙扎了兩下,逐漸褪去血色,化作一團溫玉,紅線層層散開,繞成一團輕煙隱匿不見。
鳳山抓著柔弱無骨的溫玉輕輕捏了捏,松開手指,收了裁刀,擦了擦臉上的血痕,低聲道:“粥要涼了。”
桌上的小碗咔嚓一下斷成兩半,粘稠的米粥像一團漿糊一樣緩緩淤散開來,鳳山朝著碗上光潔的斷面掃了一眼,嘆了口氣,扯過一張滿是墨跡的毛邊紙在桌上抓了幾把,慢慢包起被牽絲切斷的小碗,轉身向門外走去。
后院柴房已經煮好了藥浴的熱水,只不過鳳山發現,這幾次引入體內的藥力似乎弱了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泡的過于頻繁,體內產生了一定的抗藥性,只可惜不論藥力強弱,所有引入體內的靈氣最終全都會無端消散,連一絲一縷都不會剩下。
推門進了柴房,桶內嘩啦一下濺起一片水珠,鳳山皺了皺眉頭,冷冷的朝四周看了看,走到熱氣翻滾的水桶邊緣,盯著顏色略微減淡的藥液,恍然大悟:“看來前幾次不是藥力變弱了,而是被你吸取了一部分。”
鳳山說著掬起一捧紫紅色的藥液,細看一番,嘴角露出一絲淺笑:“沒必要偷偷摸摸,我倒也可以養著你,總不能每次都浪費了這些藥液,反正哪天你想走了,走就是。
對了,我叫鳳山,鳳梧城的鳳,龍鱗山的山,你呢?”
四周沉寂片刻,水面忽然蕩開幾點漣漪,旁邊的小桌上徐徐顯出一片濕漉漉的筆畫,黎書。
鳳山默默念了幾遍,臉上露出一副不太自然的神情:“仗黎行歌,知書達禮,意蘊不錯,可輩分倒是上去了。
黎書?小書?左右都別扭,昨天不是剛吃了秦大娘送來的梅汁青梨,干脆叫小青黎吧。”
鳳山說著不再理會桌上還有沒有筆畫出現,拉開門匆匆走了出去,打了一盆涼水,看著天井上薄紗一般的流云,惆悵的在臉上拍了兩把:“得想辦法掙錢啊。”
回到房中,看了看畫在紙上的鎧甲圖樣,又瞧了瞧堆在墻角的紫紅色甲片,最終把目光落在了凡鐵古劍上,心里略一計較,拎起凡鐵向門外走去。
十六集門前,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正仰著頭盯著新換的黃楊匾,口中嘖嘖稱奇:“老宋,這就是城主大人給你們新題的字?果然不同凡響啊,我不懂書法,不過也看出了撲面的殺伐之氣,不愧是甲兵店的招牌,真氣派。”
“呵呵,楚隊長目光如炬,這確實是城主給我們題的字。”老宋高興地嘴角差點咧到耳垂上,連連拱手:“楚隊長,好不容易回來一趟,進去坐坐?”
“不了,卸完你的貨,就得走。”魁梧的漢子眼中閃過幾分激動,微微湊近兩步,低聲笑道:“我這兒,還有硬貨,要送去瑞豐堂,耽誤不得,改天,改天一定來你老哥這兒,這回要不是鳳山小子的建議,我楚言的腦袋早就搬家了。
魁梧的漢子說著,指了指護肩上一條撕裂的痕跡,又探著脖子,讓老宋看了一眼脖子上的傷痕,露出一副劫后余生的喜悅。
老宋臉色一白,哆嗦著退了幾步,沖著楚言連連豎著大拇指,心里暗嘆一聲好運氣,看楚言護甲上的裂痕,恐怕是遇到了極為厲害的異獸。
只一個來回,異獸的爪子就在楚言的護甲上撕裂了一個大口子,從后背一直到肩頭,連帶著在他脖子上劃了一下,若不是護肩上多加那一層甲片,恐怕真的就像他說的一樣,腦袋搬家了。
“行了,我這就先走了,改天再來煩你。” 楚言接過老宋手里的錢袋,掃了一眼,輕輕掂量了一番,大笑著擺了擺手,趕車的伙計抄起鞭子在半空噼啪一甩,催著車馬緩緩離去。
老宋朝遠處看了一會兒,忍不住笑了起來,轉身看了看頭頂的黃楊金漆大匾,恭敬的行了一禮:“筆走龍蛇,殺氣騰騰,掛在甲兵坊,氣派!”
鳳山拎著凡鐵走走停停,還是到了瑞豐堂門前,仰頭看了看瑞豐堂碩大的招牌,又低頭抽出凡鐵猶豫了一下,心里剛打起退堂鼓,眼尖的小伙計一眼看到了他,立刻眉眼帶笑的迎了上來,三言兩語帶著他進了瑞豐堂的大門。
“哎呀,鳳山來了,快快快,看茶。”正靠在椅子上打盹的馬掌柜,眼睛還沒睜開,嘴里就大喊起來,屁股上像是裝了彈簧一樣,三兩步飄了出來。
幾道目光紛紛隨著馬掌柜的身影在鳳山身上走了一個來回,又收了回去,這些都是借著購買物品想要目睹薛綿綿芳容的公子少爺,還有一些光看不買,也逗留了一陣子了。
“馬伯。”鳳山笑了笑,拱手一拜,托起凡鐵,低聲問道:“馬伯,這柄古劍,不知道你們還收不收?”
“怎么?不是前些日子才買去?這就不想要了,收。”馬掌柜眉間帶笑,掃了鳳山一眼,話鋒陡轉:“不過,依照規矩,還是得先看看貨,再決定。”
“那是自然。”鳳山點了點頭,往前送了幾分,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馬伯,之前我之所以購買凡鐵,就是為了要裁切三紋金線龜,你也知道那東西硬度過高,這凡鐵多少有些損耗,呵呵。”
馬掌柜捻著有些花白的胡子,略帶碧綠的眸子露出幾分笑意,小心的接過凡鐵,托起劍匣四下看了看,微微點了點頭:“外觀沒什么問題,看來是劍身有損耗,待我……”
馬掌柜說著,一把抽出凡鐵,到嘴邊的話竟然硬生生咽了回去,一張老臉頓時憋成了一副豬肝,眉毛胡子都跟著抖了起來。
“這是有些損耗?”馬掌柜一臉心疼的看著手上的凡鐵,身子晃了幾晃,匆忙扶著椅子坐了下來,大喘幾口氣,想要責罵,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只得重重的嘆了一口氣,顫抖著手撫摸著滿是豁口的古劍:“唉,鳳山啊,你這……別說是老朽,就是隨意拉過來一個伙計,恐怕他十有八九都會說這是一把鋸子啊。”
“馬伯,其實我也沒料到會變成這樣,那……變成這樣,你們還能收嗎?”
“這,這怎么……”
“能,當然能收。”一陣悅耳的聲音順著樓梯傳了下來,鳳山轉身一看,薛綿綿笑盈盈的迎了上來:“小山,來了也不跟姐姐說一聲。”
看到馬掌柜手里快要變成鋸子的凡鐵古劍,薛綿綿腳下一頓,眼角微微抽了幾下,面色神色幾度變幻,兩只手攏在袖子里緊緊的握了握,臉上笑容不減:“這個,確實損耗的比較嚴重呢,呵呵。
小山,姐姐需要跟你言明,收是可以收的,只不過價格會比較低,畢竟這柄古劍修復起來,也需要耗費大量人力物力的呢。”
“這是自然,我明白。”鳳山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氣,擺了擺手,滿不在乎的說道:“那就這樣吧,一切都由薛姐姐做主。”
“好,馬叔,就……按海底金的價格吧。”薛綿綿看了看馬掌柜,暗暗使了個眼色,隨即拉著鳳山低聲問道:“小山,能不能跟姐姐說說,那對護臂,你究竟是怎么做出來的?姐姐心里可是一直癢癢的,想來想去總也想不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