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王為錢狂

昔日銀行

為了繼續(xù)講述后面的故事，我們先來回顧一下銀行業(yè)的歷史。

一般來說，人們認為歐洲近代銀行業(yè)起源于12世紀的地中海沿岸國家的城市，諸如佛羅倫薩、錫耶納、盧卡、威尼斯。當時，地中海沿岸是最繁華的貿易區(qū)。有貿易，必有貨幣交易，不同國家進行貨幣交易必然需要兌換，于是，一批貨幣兌換商由此而生，這些商人被認為是今天銀行業(yè)的始祖。

正是由于這個原因，“銀行”一詞在意大利語中被叫作“banca”，原意是“凳子”的意思。傳說早期地中海沿岸貿易繁華區(qū)有很多貨幣兌換商，他們的門口都有一張凳子，貨幣兌換商坐在門口，為來自各國的商人兌換貨幣。后來，貨幣兌換商開始為商人保管資金，也為缺乏資金的商人提供融資，這便是最原始的存貸款業(yè)務。

在第1章中，我們提出了金融第一定理，也可以這樣理解：特定條件下金融業(yè)不遵循經濟學邊際定律，因為金融業(yè)的交易標的本身就代表收益。

這個道理不僅適用于英國王室，還適用于歐洲其他各國的王室。

一個國家中，誰最有錢呢？

在封建時代的歐洲，毫無疑問，一定是國王最有錢，就連童話中美麗的灰姑娘也只會嫁給王子，白雪公主也不會嫁給小矮人，難道不是嗎？王子有城堡，灰姑娘不用為午夜魔法消失而擔心；白雪公主嫁給王子，小矮人也只能繼續(xù)在森林里做小矮人。

我們不討論童話故事，只關注經濟學范疇：王室就一定有錢嗎？有錢就一定會還錢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別說是王子，在真金白銀面前，即使是國王也很不厚道。所以，不要輕易借錢給別人，如果懲罰帶來的成本低于本金價值，那么還是不還錢的概率大。

國王賴賬不是從查理一世才開始的，歐洲王室違約幾乎與銀行誕生同時發(fā)生。銀行業(yè)從誕生起就面臨這樣一個難題：如何平衡收益與風險？如果相信王室，借一大筆錢給王室，你就可以躺在豐厚的利息上睡大覺，還有可能得到封號和特許權；但一旦王室毀約，加上自古至今西歐國家都不允許起訴國王，你就有可能血本無歸。

地中海沿岸的銀行雛形就是這樣被毀掉的。英法百年戰(zhàn)爭期間，曠日持久的戰(zhàn)爭使得王室異常拮據，英法兩國王室直接拖垮了地中海沿岸的銀行業(yè)。盡管當時已有金銀器皿抵押、保證商人（按當時法律，不能起訴王室，但可以起訴保證商人）、城市擔保等風險控制手段，貨幣兌換商還是大批破產。

15世紀，意大利戰(zhàn)爭爆發(fā)，地中海區(qū)域諸國均被卷入，貨幣兌換商生意受損自不必說，后期法國戰(zhàn)敗，法國國王弗朗索瓦一世被俘，為了支付贖金，法國王室直接拖累了地中海沿岸的銀行業(yè)。

更糟糕的是，法國、英國、西班牙、荷蘭都是當時的歐洲大國，法國貨幣曾一度通行歐洲大陸。意大利戰(zhàn)爭期間及其后，法國貨幣減重使得貨幣兌換出現了很大問題，從此地中海銀行一蹶不振。

禍不單行。

發(fā)現新大陸是一個改變人類歷史的大事件，對于第一代銀行來說，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噩耗。貨幣兌換商以貨幣兌換為主要業(yè)務，隨著歐洲商路從地中海沿岸轉向大西洋沿岸，意大利的銀錢兌換業(yè)開始沒有了生意。

終于，第一代銀行體系在1587年遭遇重大挫折，地中海沿岸銀行衰微是命運使然。

至此，我們也不必為第一代銀行遺憾，從業(yè)務角度考慮，這些機構并不是現代意義上的商業(yè)銀行，不存在貨幣創(chuàng)造功能。地中海沿岸地區(qū)的貨幣兌換商在百分之百儲備體系下發(fā)行匯票，透支是被絕對禁止的。這樣一來，雖然貨幣兌換商可以賺到一部分利率差價，但絕無可能如商業(yè)銀行一樣經營信貸和匯兌，在王室急需資金的時候不可能拿出巨額資本，更不要說在后來的工業(yè)革命時期為工商業(yè)提供資本了。

1609年，歐洲商路已經轉移到大西洋沿岸，此時的荷蘭成立了阿姆斯特丹銀行。雖然阿姆斯特丹銀行還保留著第一代銀行的某些特征，但已經具備現代商業(yè)銀行的特質。同年，荷蘭頒布了統(tǒng)一貨幣的命令，阿姆斯特丹銀行的利潤便來源于此。金銀硬幣都會磨損，被稱為“削邊硬幣”，削邊硬幣一般會減重5%~10%。阿姆斯特丹銀行用銀行券收購了一批削邊硬幣，實際上是以這些減重的硬幣作為儲備發(fā)行銀行券。當削邊硬幣減重較少的時候，就賣出硬幣回購銀行券，反之則反是，其中大約獲得5%的收益。

在某種程度上，阿姆斯特丹銀行券已經成為荷蘭本國信譽最高的貨幣，所以阿姆斯特丹銀行被金德爾伯格在《西歐金融史》中歸結為另一類銀行——公有銀行。

三次英荷戰(zhàn)爭中，擁有強大的海軍的英國，之所以長時間沒有取得決定性勝利，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融資體系遠遜于荷蘭。英國人對荷蘭人的融資體系既羨慕又憎恨，雖然口頭上不屑一顧地將之稱為“一個由海軍保護的賬房”。

銀行業(yè)是近代不可或缺的金融工具，不僅僅在戰(zhàn)時為王室融資，更重要的是能在社會經濟生活中樹立貨幣信譽。兩次停兌令對英國鄉(xiāng)村銀行造成了沉重的打擊，“那些可以接近朝廷寵臣的金融家設法逃脫了劫難”，但把更多的第一代金融家——金銀匠拋入了破產的旋渦。

金銀匠不甘滅亡，干脆停止兌換，金融市場秩序一片混亂，甚至在光榮革命之后，王室貸款利率仍然飆升到25%~30%，整個英國都在羨慕荷蘭銀行業(yè)的做法。

治亂之劍，誕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