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娃傳

唐 白行簡

【題解】

選自《太平廣記》卷484，注“出《異聞集》”。《新唐書·藝文志》著錄陳翰《異聞集》十卷，原注“唐末屯田員外郎”。宋代晁公武《郡齋讀書志》亦著錄曰：“唐陳翰編，以傳記所載唐朝奇怪事類為一書。”此書已佚失，從《太平廣記》所引的二十多篇佚文可見，《異聞集》選編水平很高，除《李娃傳》外，還有《南柯太守傳》《枕中記》《霍小玉傳》等佳作。《李娃傳》的作者白行簡，字知退，是大詩人白居易的胞弟。《舊唐書》本傳稱他：“文筆有兄風(fēng)，辭賦尤稱精密，文士皆師法之。”他曾任左拾遺、主客郎中等。《李娃傳》講述了士子滎陽生迷戀妓女李娃，不惜花光所有的錢財。李娃伙同鴇母設(shè)計，趕走了滎陽生。不料滎陽生潦倒成為乞丐，李娃深感內(nèi)疚而拯救滎陽生，使之科舉及第、重獲社會及父親的認(rèn)可。情節(jié)設(shè)計曲折動人，滎陽生幾度死去活來，淪落到最底層，最慘最苦掙扎著的時候，都沒有想過報復(fù)李娃。如此純情的男主角，滎陽生大概是中國文學(xué)史上的唯一。而妓女成為尊貴夫人，這種大團圓的喜劇結(jié)尾，在古代小說中也極其罕見。

汧國夫人李娃，長安之倡女也，節(jié)行瑰奇，有足稱者。故監(jiān)察御史白行簡為傳述①。

天寶中②，有常州刺史滎陽公者③，略其名氏，不書，時望甚崇，家徒甚殷。知命之年④，有一子，始弱冠矣⑤，雋朗有詞藻，迥然不群，深為時輩推伏。其父愛而器之，曰：“此吾家千里駒也。”應(yīng)鄉(xiāng)賦秀才舉⑥，將行，乃盛其服玩車馬之飾，計其京師薪儲之費⑦。謂之曰：“吾觀爾之才，當(dāng)一戰(zhàn)而霸。今備二載之用，且豐爾之給，將為其志也。”生亦自負(fù)視上第如指掌⑧。

自毗陵發(fā)⑨，月余抵長安，居于布政里⑩。嘗游東市還?，自平康東門入?，將訪友于西南。至鳴珂曲?，見一宅，門庭不甚廣，而室宇嚴(yán)邃，闔一扉。有娃方憑一雙鬟青衣立?，妖姿要妙，絕代未有。生忽見之，不覺停驂久之?，徘徊不能去。乃詐墜鞭于地，候其從者，敕取之，累眄于娃。娃回眸凝睇，情甚相慕。竟不敢措辭而去，生自爾意若有失，乃密征其友游長安之熟者以訊之。友曰：“此狹邪女李氏宅也?。”曰：“娃可求乎？”對曰：“李氏頗贍?，前與通之者，多貴戚豪族，所得甚廣，非累百萬，不能動其志也。”生曰：“茍患其不諧，雖百萬，何惜！”

他日，乃潔其衣服，盛賓從而往。扣其門，俄有侍兒啟扃。生曰：“此誰之第耶？”侍兒不答，馳走大呼曰：“前時遺策郎也?。”娃大悅曰：“爾姑止之，吾當(dāng)整妝易服而出。”生聞之，私喜。乃引至蕭墻間?，見一姥垂白上僂?，即娃母也。生跪拜前致詞曰：“聞茲地有隙院，愿稅以居，信乎(21)？”姥曰：“懼其淺陋湫隘(22)，不足以辱長者所處(23)，安敢言直耶？”延生于遲賓之館(24)，館宇甚麗。與生偶坐，因曰：“某有女嬌小，技藝薄劣，欣見賓客，愿將見之。”乃命娃出，明眸皓腕，舉步艷冶。生遂驚起，莫敢仰視。與之拜畢，敘寒燠(25)，觸類妍媚(26)，目所未睹。復(fù)坐，烹茶斟酒，器用甚潔。久之日暮，鼓聲四動(27)。姥訪其居遠(yuǎn)近。生紿之曰：“在延平門外數(shù)里(28)。”冀其遠(yuǎn)而見留也。姥曰：“鼓已發(fā)矣，當(dāng)速歸，無犯禁。”生曰：“幸接歡笑，不知日之云夕。道里遼闊，城內(nèi)又無親戚，將若之何？”娃曰：“不見責(zé)僻陋，方將居之，宿何害焉。”生數(shù)目姥，姥曰：“唯唯。”生乃召其家僮，持雙縑，請以備一宵之饌。娃笑而止之曰：“賓主之儀，且不然也。今夕之費，愿以貧窶之家(29)，隨其粗糲以進之(30)。其余以俟他辰。”固辭，終不許。俄徙坐西堂，帷幕簾榻，煥然奪目；妝奩衾枕，亦皆侈麗。乃張燭進饌，品味甚盛。徹饌(31)，姥起。生、娃談話方切，詼諧調(diào)笑，無所不至。生曰：“前偶過卿門，遇卿適在屏間。厥后心常勤念，雖寢與食，未嘗或舍。”娃答曰：“我心亦如之。”生曰：“今之來，非直求居而已，愿償平生之志。但未知命也若何。”言未終，姥至，詢其故，具以告。姥笑曰：“男女之際，大欲存焉(32)。情茍相得，雖父母之命，不能制也。女子固陋，曷足以薦君子之枕席！”生遂下階，拜而謝之曰：“愿以己為廝養(yǎng)。”姥遂目之為郎，飲酣而散。及旦，盡徙其囊橐，因家于李之第。自是生屏跡戢身(33)，不復(fù)與親知相聞，日會倡優(yōu)儕類，狎戲游宴。囊中盡空，乃鬻駿乘及其家僮。歲余，資財仆馬蕩然。邇來姥意漸怠，娃情彌篤。

他日，娃謂生曰：“與郎相知一年，尚無孕嗣。常聞竹林神者(34)，報應(yīng)如響，將致薦酹求之(35)，可乎？”生不知其計，大喜。乃質(zhì)衣于肆，以備牢醴(36)，與娃同謁祠宇而禱祝焉，信宿而返(37)，策驢而后。路出宣陽里，至里北門(38)，娃謂生曰：“此東轉(zhuǎn)小曲中，某之姨宅也，將憩而覲之，可乎？”生如其言，前行不逾百步，果見一車門。窺其際，甚弘敞。其青衣自車后止之曰：“至矣。”生下，適有一人出訪曰：“誰？”曰：“李娃也。”乃入告。俄有一嫗至，年可四十余，與生相迎曰：“吾甥來否？”娃下車，嫗?zāi)嬖L之曰(39)：“何久疏絕？”相視而笑。娃引生拜之，既見，遂偕入西戟門偏院(40)。中有山亭，竹樹蔥茜，池榭幽絕。生謂娃曰：“此姨之私第耶？”笑而不答，以他語對。俄獻(xiàn)茶果，甚珍奇。食頃，有一人控大宛(41)，汗流馳至曰：“姥遇暴疾頗甚，殆不識人，宜速歸。”娃謂姨曰：“方寸亂矣(42)，某騎而前去，當(dāng)令返乘，便與郎偕來。”生擬隨之，其姨與侍兒偶語，以手揮之，令生止于戶外，曰：“姥且歿矣，當(dāng)與某議喪事，以濟其急，奈何遽相隨而去？”乃止，共計其兇儀齋祭之用(43)。日晚，乘不至。姨言曰：“無復(fù)命何也？郎驟往覘之(44)，某當(dāng)繼至。”生遂往，至舊宅，門扃鑰甚密，以泥緘之。生大駭，詰其鄰人。鄰人曰：“李本稅此而居(45)，約已周矣(46)。第主自收，姥徙居而且再宿矣。”征徙何處，曰：“不詳其所。”生將馳赴宣陽，以詰其姨，日已晚矣，計程不能達(dá)。乃弛其裝服，質(zhì)饌而食，賃榻而寢。生恚怒方甚，自昏達(dá)旦，目不交睫。質(zhì)明，乃策蹇而去(47)。既至，連扣其扉，食頃無人應(yīng)。生大呼數(shù)四，有宦者徐出。生遽訪之：“姨氏在乎？”曰：“無之。”生曰：“昨暮在此，何故匿之？”訪其誰氏之第，曰：“此崔尚書宅。昨者有一人稅此院，云遲中表之遠(yuǎn)至者，未暮去矣。”

生惶惑發(fā)狂，罔知所措，因返訪布政舊邸。邸主哀而進膳。生怨懣，絕食三日，遘疾甚篤(48)，旬余愈甚。邸主懼其不起，徙之于兇肆之中(49)。綿綴移時，合肆之人，共傷嘆而互飼之。后稍愈，杖而能起。由是兇肆日假之(50)，令執(zhí)帷(51)，獲其直以自給。累月，漸復(fù)壯，每聽其哀歌，自嘆不及逝者，輒嗚咽流涕，不能自止，歸則效之。生聰敏者也，無何，曲盡其妙，雖長安無有倫比。

初，二肆之傭兇器者，互爭勝負(fù)。其東肆車輿皆奇麗，殆不敵。唯哀挽劣焉(52)。其東肆長知生妙絕，乃醵錢二萬索雇焉(53)。其黨耆舊，共較其所能者，陰教生新聲，而相贊和。累旬，人莫知之。其二肆長相謂曰：“我欲各閱所傭之器于天門街，以較優(yōu)劣。不勝者，罰直五萬(54)，以備酒饌之用，可乎？”二肆許諾，乃邀立符契，署以保證，然后閱之(55)。士女大和會，聚至數(shù)萬。于是里胥告于賊曹，賊曹聞于京尹(56)。四方之士，盡赴趨焉，巷無居人。自旦閱之，及亭午(57)，歷舉輦輿威儀之具，西肆皆不勝，師有慚色。乃置層榻于南隅，有長髯者，擁鐸而進(58)，翊衛(wèi)數(shù)人(59)，于是奮髯揚眉，扼腕頓顙而登(60)，乃歌《白馬》之詞(61)。恃其夙勝，顧眄左右，旁若無人。齊聲贊揚之。自以為獨步一時，不可得而屈也。有頃，東肆長于北隅上設(shè)連榻，有烏巾少年，左右五六人，秉翣而至(62)，即生也。整衣服，俯仰甚徐，申喉發(fā)調(diào)，容若不勝。乃歌《薤露》之章(63)，舉聲清越，響振林木。曲度未終，聞?wù)邭[欷掩泣。西肆長為眾所誚，益慚恥，密置所輸之直于前，乃潛遁焉。四座愕眙(64)，莫之測也。

先是，天子方下詔，俾外方之牧(65)，歲一至闕下(66)，謂之入計。時也，適遇生之父在京師，與同列者易服章(67)，竊往觀焉。有老豎(68)，即生乳母婿也，見生之舉措辭氣，將認(rèn)之而未敢，乃泫然流涕。生父驚而詰之，因告曰：“歌者之貌，酷似郎之亡子。”父曰：“吾子以多財為盜所害，奚至是耶？”言訖，亦泣。及歸，豎間馳往(69)，訪于同黨曰：“向歌者誰，若斯之妙歟？”皆曰：“某氏之子。”征其名，且易之矣。豎凜然大驚。徐往，迫而察之。生見豎，色動回翔，將匿于眾中。豎遂持其袂曰：“豈非某乎？”相持而泣，遂載以歸。至其室，父責(zé)曰：“志行若此，污辱吾門，何施面目，復(fù)相見也？”乃徒行出，至曲江西杏園東(70)，去其衣服，以馬鞭鞭之?dāng)?shù)百。生不勝其苦而斃，父棄之而去。其師命相狎昵者，陰隨之，歸告同黨，共加傷嘆。令二人赍葦席瘞焉(71)。至則心下微溫，舉之良久，氣稍通。因共荷而歸，以葦筒灌勺飲，經(jīng)宿乃活。月余，手足不能自舉，其楚撻之處皆潰爛，穢甚。同輩患之，一夕棄于道周。行路咸傷之，往往投其余食，得以充腸。十旬，方杖策而起。被布裘，裘有百結(jié)，襤褸如懸鶉(72)。持一破甌巡于閭里，以乞食為事。自秋徂冬，夜入于糞壤窟室，晝則周游廛肆(73)。

一旦，大雪，生為凍餒所驅(qū)，冒雪而出，乞食之聲甚苦，聞見者莫不凄惻。時雪方甚，人家外戶多不發(fā)。至安邑東門，循里垣，北轉(zhuǎn)第七八，有一門獨啟左扉，即娃之第也。生不知之，遂連聲疾呼：“饑凍之甚。”音響凄切，所不忍聽。娃自閣中聞之，謂侍兒曰：“此必生也，我辨其音矣。”連步而出。見生枯瘠疥癘(74)，殆非人狀。娃意感焉，乃謂曰：“豈非某郎也？”生憤懣絕倒，口不能言，頷頤而已(75)。娃前抱其頸，以繡襦擁而歸于西廂。失聲長慟曰：“令子一朝及此，我之罪也。”絕而復(fù)蘇。姥大駭奔至，曰：“何也？”娃曰：“某郎。”姥遽曰：“當(dāng)逐之，奈何令至此。”娃斂容卻睇曰：“不然，此良家子也，當(dāng)昔驅(qū)高車，持金裝，至某之室，不逾期而蕩盡。且互設(shè)詭計，舍而逐之，殆非人行。令其失志，不得齒于人倫。父子之道，天性也。使其情絕，殺而棄之，又困躓若此(76)。天下之人，盡知為某也。生親戚滿朝，一旦當(dāng)權(quán)者熟察其本末，禍將及矣。況欺天負(fù)人，鬼神不祐，無自貽其殃也。某為姥子，迨今有二十歲矣。計其貲(77)，不啻直千金(78)。今姥年六十余，愿計二十年衣食之用以贖身，當(dāng)與此子別卜所詣。所詣非遙，晨昏得以溫清(79)，某愿足矣。”姥度其志不可奪(80)，因許之。給姥之余，有百金。北隅四五家，稅一隙院。乃與生沐浴，易其衣服，為湯粥通其腸，次以酥乳潤其臟。旬余，方薦水陸之饌。頭巾履襪，皆取珍異者衣之。未數(shù)月，肌膚稍腴。卒歲，平愈如初。

異時，娃謂生曰：“體已康矣，志已壯矣。淵思寂慮，默想曩昔之藝業(yè)，可溫習(xí)乎？”生思之曰：“十得二三耳。”娃命車出游，生騎而從。至旗亭南偏門鬻墳典之肆(81)，令生揀而市之，計費百金，盡載以歸。因令生斥棄百慮以志學(xué)，俾夜作晝，孜孜矻矻(82)。娃常偶坐，宵分乃寐。伺其疲倦，即諭之綴詩賦。二歲而業(yè)大就，海內(nèi)文籍，莫不該覽(83)。生謂娃曰：“可策名試藝矣(84)。”娃曰：“未也，且令精熟，以俟百戰(zhàn)。”更一年，曰：“可行矣。”于是遂一上登甲科，聲振禮闈(85)。雖前輩見其文，罔不斂衽敬羨，愿友之而不可得。娃曰：“未也。今秀士茍獲擢一科第，則自謂可以取中朝之顯職，擅天下之美名。子行穢跡鄙，不侔于他士(86)。當(dāng)?shù)a淬利器(87)，以求再捷，方可以連衡多士，爭霸群英。”生由是益自勤苦，聲價彌甚。其年遇大比(88)，詔征四方之雋。生應(yīng)直言極諫科(89)，策名第一，授成都府參　　軍(90)。三事以降(91)，皆其友也。將之官，娃謂生曰：“今之復(fù)子本軀，某不相負(fù)也。愿以殘年，歸養(yǎng)老姥。君當(dāng)結(jié)媛鼎族(92)，以奉蒸嘗(93)。中外婚媾，無自黷也。勉思自愛，某從此去矣。”生泣曰：“子若棄我，當(dāng)自剄以就死。”娃固辭不從，生勤請彌懇。娃曰：“送子涉江，至于劍門(94)，當(dāng)令我回。”生許諾。

月余，至劍門。未及發(fā)而除書至(95)，生父由常州詔入，拜成都尹，兼劍南采訪使。浹辰(96)，父到。生因投刺，謁于郵亭。父不敢認(rèn)，見其祖父官諱(97)，方大驚，命登階，撫背慟哭移時。曰：“吾與爾父子如初。”因詰其由，具陳其本末。大奇之，詰娃安在。曰：“送某至此，當(dāng)令復(fù)還。”父曰：“不可。”翌日，命駕與生先之成都，留娃于劍門，筑別館以處之。明日，命媒氏通二姓之好，備六禮以迎之(98)，遂如秦晉之偶(99)。娃既備禮，歲時伏臘(100)，婦道甚修，治家嚴(yán)整，極為親所眷尚。

后數(shù)歲，生父母偕歿，持孝甚至。有靈芝產(chǎn)于倚廬(101)，一穗三秀(102)，本道上聞(103)。又有白燕數(shù)十，巢其層甍。天子異之，寵錫加等。終制(104)，累遷清顯之任。十年間，至數(shù)郡。娃封汧國夫人，有四子，皆為大官，其卑者猶為太原尹。弟兄姻媾皆甲門，內(nèi)外隆盛，莫之與京(105)。

嗟乎，倡蕩之姬，節(jié)行如是，雖古先烈女，不能逾也，焉得不為之嘆息哉！予伯祖嘗牧?xí)x州(106)，轉(zhuǎn)戶部，為水陸運使(107)，三任皆與生為代(108)，故諳詳其事。貞元中，予與隴西公佐(109)，話婦人操烈之品格，因遂述汧國之事。公佐拊掌竦聽(110)，命予為傳。乃握管濡翰，疏而存之(111)。時乙亥歲秋八月(112)，太原白行簡云。

【注釋】

①監(jiān)察御史：唐代官員，負(fù)責(zé)“分察百僚，巡按郡縣，糾視刑獄，肅整朝儀”（《唐六典》）。　　②天寶：唐玄宗李隆基的年號，742年至756年。　　③常州：即今天的江蘇常州市。滎陽公：滎陽鄭氏為唐代的高門士族，從下文“時望甚崇，家徒甚殷”來看，滎陽公肯定姓鄭。滎陽，今河南鄭州滎陽市。　　④知命之年：五十歲。所謂“知命”，是指明白了人力終究有限，對于榮辱、結(jié)果就看淡了。《論語·為政》：“五十而知天命。”　　⑤弱冠：男子二十歲行冠禮，盤起頭發(fā)，戴上帽子，標(biāo)志成年了。但是此時體格還不強壯，所以二十歲稱為弱冠。　　⑥鄉(xiāng)賦：鄉(xiāng)貢，州府推舉合格的士人進京參加科舉考試。秀才舉：唐初沿襲前代設(shè)置秀才科，等級最高，高宗時廢除。唐代科舉考試以進士、明經(jīng)兩科為最普遍。此處即泛指科舉考試。　　⑦薪儲之費：生活費用。　⑧指掌：如同指著手掌那么容易。《禮記·仲尼燕居》：“明乎郊社之義，嘗禘之禮，治國其如指諸掌而已乎？”　　⑨毗（pí）陵：即常州。此地漢代置毗陵縣，晉代置毗陵郡。　　⑩布政里：布政坊，長安城西北部的坊，靠近宮城。　　?東市：長安城內(nèi)有一百零八個坊，及東市、西市兩個市場。　　?平康：平康坊，在東市的西側(cè)，是妓女集中的地方。　　?鳴珂曲：坊內(nèi)名叫鳴珂的曲巷。　　?娃：美女。　　?驂（cān）：指三匹馬拉的車駕。　　?狹斜：小街窄巷，指妓院。妓院多隱藏在偏僻的街巷里。　　?贍：富裕。　　?策：馬鞭子。　　?蕭墻：宮室內(nèi)做屏障的矮墻。　　?垂白上僂（lǚ）：垂著白發(fā)，駝著背。(21)信乎：確實嗎？指前述有房出租的信息是否準(zhǔn)確。　　(22)湫（jiǎo）隘：低矮狹小。　　(23)長者：此處指貴人，李姥對滎陽生的尊重稱呼。　　(24)遲賓之館：招待客人的房舍。　　(25)寒燠（yù）：冷熱，寒暄，指應(yīng)酬對答。　　(26)觸類：各種，每樣，指李娃的一舉一動。　　(27)鼓聲：街鼓的聲音。唐代長安實行宵禁制度，從一更三點到五更三點，大約晚8點到早5點，禁止外出，以街鼓聲為宵禁開始和結(jié)束的標(biāo)志。街鼓響起，宵禁開始后還在大街上活動的就是犯禁，會被執(zhí)金吾抓獲并施加懲罰。(28)延平門：長安城西邊偏中的城門。　　(29)貧窶（jù）：貧窮，此處是李娃自謙家貧。　　(30)粗糲：粗劣的食物，此處依然是李娃自謙。　(31)徹饌：撤去宴席。　　(32)“男女之際”兩句：男女對彼此的欲望，是普遍存在的大愿望。《禮記·禮運》：“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33)屏（bǐng）跡戢身：隱藏行蹤，不露面。屏，除去。戢，藏。　　(34)竹林神：據(jù)劉禹錫《代京兆韋尹賀祈晴獲應(yīng)》，竹林神在長安通義坊里的興圣寺。興圣寺為比丘尼寺，女眷拜神求子往往留宿過夜。　　(35)薦酹：灑酒于地以祭神，此處泛指祭神之物。　　(36)牢醴：豬、牛、羊三牲及美酒。　　(37)信宿：連宿了兩夜。　　(38)里：由下文可知，此處的“里”是李娃姨母所在的宣陽坊。據(jù)宋代曾慥《類說》卷28《異聞集·汧國夫人傳》補“路出宣陽里”五字。　　(39)逆：迎接。　　(40)戟門：唐代宮殿、官署門前陳設(shè)戟，高官顯貴的私宅門前也列戟。　　(41)大宛（yuān）：駿馬。因為西域大宛國產(chǎn)良馬，故人們以該國名稱代指好馬。　　(42)方寸：心所占據(jù)的大小約一寸見方，故把心形容為方寸、寸心。　　(43)兇儀齋祭：喪葬禮儀和齋戒祭祀。　　(44)覘（chān）：察看。　　(45)稅：租。　　(46)約已周：合約到期。　　(47)蹇（jiǎn）：驢。　　(48)遘（gòu）疾：生病。　　(49)兇肆：租賃、售賣喪葬用品、代辦喪事的店鋪。　　(50)假：借用，利用。　　（51)（suì）帷：靈柩前的帳幕。　　(52)哀挽：挽歌，出殯時唱的哀悼歌曲。　　(53)醵（jù）錢：湊錢。　　(54)直：此處指錢財。　　(55)閱：展示。　　(56)里胥：里長，管理坊的官吏。賊曹：都城里負(fù)責(zé)盜賊、水火等事宜的官員。京　　尹：京兆尹，管理都城及其轄縣的長官。　　(57)亭午：正午。　　(58)鐸（duó）：大鈴，與鐃形狀相似，內(nèi)有舌，可搖動發(fā)聲。　　（59）翊（yì）衛(wèi)：護衛(wèi)。　　(60)扼腕頓顙（sǎng）：一手握住另一手腕，點點頭，形容自信自得的樣子。顙，額頭。　　（61）白馬：挽歌。喪葬儀式用白馬素車。　　(62)翣（shà）：棺材上的裝飾。　　(63)薤（xiè）露：上古時代流傳下來的挽歌，歌名的含義是形容人生如薤草上的露水，容易晞滅。　　(64)愕眙（chì）：驚訝地看著。　　(65)外方之牧：外地的州郡長官。　　(66)歲：每歲，每年。闕下：京城。皇宮大門的兩邊有高高的闕，供瞭望用。其形制上為樓閣，下為方臺。　　(67)服章：官服。　　(68)豎：奴仆。　　(69)間（jiàn）：乘間，找時機。　　(70)曲江：長安城東南一坊之地，是曲江風(fēng)景區(qū)。杏園：曲江的園林。每年唐代新及第的進士們，都在杏園宴集，舉辦各種慶祝活動。滎陽公將兒子帶到此地打殺，有故意羞辱他的意思。　　(71)赍（jī）：帶著。瘞（yì）：埋葬。　　(72)懸鶉：形容人身上的衣服破爛，如同懸掛起來的鵪鶉。鵪鶉毛色暗淡有斑紋，禿尾巴。　　(73)廛（chán）肆：街市。　　(74)疥（jiè）癘（lài）：惡瘡癬癩。　　(75)頷頤：微微點頭，動下巴。頷，下巴。頤，面腮。　　(76)困躓（zhì）：窘迫，受挫。　　(77)貲（zī）：資財，此處指李娃做妓女為李姥賺取的錢財。　　(78)不啻：不止。　　(79)溫清：對父母的孝敬和關(guān)心。《禮記·曲禮》：“凡為人子之禮，冬溫而夏清，昏定而晨省。”　　(80)度（duó）：猜測，揣摩。　　(81)旗亭：長安東市、西市都有管理機構(gòu)，設(shè)在樓上，以觀察市場情況，樓上飄揚旗幟，以表示市場的開關(guān)門時間。墳典：傳說中的古書《三墳》《五典》此處泛指書籍。　　(82)孜孜矻（kū）矻：勤勉不懈怠。　　(83)該覽：備覽，博覽。該，同“賅”。　　(84)策名試藝：參加科舉考試。　　(85)禮闈：尚書省禮部。唐代科舉考試由禮部主持。　　(86)侔（móu）：相等。　　(87)礱（lóng）淬（cuì）：磨礪鍛造。礱，磨。淬，燒紅的鑄件浸入水中，再立即拿出。　　(88)大比：此處指隆重舉行的制科考試，選拔專門人才。唐代科舉考試每年舉行的進士、明經(jīng)是常科，不定期舉行的是制科。制科考試根據(jù)實際需要，設(shè)定選拔科目。常科及第了，還得通過吏部銓選，才能獲得官職。制科及第了，馬上就有官職。　　(89)直言極諫科：制科考試的科目。《太平廣記》作“直言極諫策科”，不符合歷史記載的科目名稱，將“策”字挪至“名”前。　　(90)成都府：益州，今四川成都。參軍：參謀軍事，府郡的屬官。　　(91)三事以降：三公以下的官員。三公指三種最高官銜，周代是太師、太傅、太保，唐代是太尉、司徒、司空。　　(92)結(jié)媛鼎族：和高門士族家的女兒結(jié)婚。　　(93)奉蒸嘗：泛指操辦祭祀的事情。古代士大夫家庭注重祭祀祖先，主持有關(guān)事宜、操辦供品是女主人的重要職責(zé)。《禮記·祭統(tǒng)》：“凡祭有四時：春祭曰礿（yuè），夏祭曰禘（dì），秋祭曰嘗，冬祭曰蒸。”　　(94)劍門：劍門關(guān)，在今四川劍閣一帶。　　(95)除書：任命官職的詔書。　　(96)浹辰：十二日。古代以干支紀(jì)日，自子至亥一周十二天。　　(97)見其祖父官諱：滎陽生是以下屬禮儀拜見任成都尹的父親，所呈進的名帖上有郡望、履歷，和父、祖、曾祖三代的官職、姓名。　　(98)六禮：正式的婚姻禮儀，分為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　　(99)秦晉之偶：春秋時，秦國、晉國世代聯(lián)姻，后泛指兩姓結(jié)婚。　　(100)歲時伏臘：指一年四季。伏，夏季。臘，冬天。　　(101)倚廬：為父母守喪居住的簡陋草屋。(102)一穗三秀：一枝花柄開了三朵花，非常稀奇。　　(103)本道：此處指李娃夫婦為父守孝的地方。　　(104)終制：守制期滿。父母去世，要守制三年，官員辭職在家，不從事應(yīng)酬、考試、結(jié)婚等。　　(105)莫之與京：沒有誰能比得上。京，大。　　(106)晉州：唐代州名，轄區(qū)在今山西臨汾一帶。　　(107)水陸運使：唐代戶部管理水陸運輸?shù)墓賳T。　　(108)為代：繼任官員。　　(109)隴西公佐：隴西李公佐，一位喜好傳奇的士人，有四篇作品被選入《太平廣記》。　　(110)拊（fǔ）掌竦（sǒng）聽：撫掌恭聽，形容聽得專注入神。　　(111)疏：解釋說明。　　(112)乙亥歲：唐德宗貞元十一年（7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