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象形裝飾
一、混沌初生
書法的存在是以漢字造型為基礎的。漢字的起源,奏響了中國書法的先聲。漢字的形成,經歷了漫長的歷史階段。考古學家發現的仰韶文化、馬家窯文化和龍山文化等原始文化時期的陶器上所存留的刻劃象形符號,為我們認識和了解早期文字提供了重要的實物資料。郭沫若認為,古代器物有“物勒工名”的傳統,刻劃的意義至今雖尚未闡明,但無疑是具有文字性質的符號,“彩陶上的那些刻劃記號,可以肯定地說就是中國文字的起源,或者中國原始文字的孑遺”[1]。東漢許慎說:“古者庖犧氏之王天下也,仰則觀象于天,俯則觀法于地,視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物,于是始作《易》八卦,以垂憲象。及神農氏結繩為治,而統其事,庶業其繁,飾偽萌生。”[2]許慎指出了漢字是對自然萬物的象形,它源于指事符號,近年來出土的實物也進一步證明了許氏關于漢字源于原始圖畫及刻劃符號的論斷。文字學家一般認為,漢字大概形成于夏代,在夏商之際(約在公元前17世紀前后)形成完整的文字體系。[3]我國最早的古漢字資料,學術界公認是商代中后期的甲骨文和金文。書法藝術正是與甲骨文、金文同步誕生的。1996年,考古學家在山東桓臺縣史家村發現了一批甲骨文片,經測定為距今3500—3700年。據此,我們可以推測,中國書法至少已有3500年以上的歷史。
中國書法是由漢文字組成的特有藝術,沒有漢字,就沒有書法藝術。在原始氏族公社時期,人們的交流只用聲音來表達。隨著氏族公社的壯大和部落的形成,僅靠聲音來表達某種含義往往顯得不夠完整,于是,人們開始使用實物來幫助記憶和交際,發明了結繩、刻契和原始圖畫。在中國歷史上有關于結繩的記載。《莊子》中記載由容成氏至神農氏的十二氏時代都用結繩。[4]神農氏的時代正是黃帝有文字時代之前,可見中國遠古時代實有結繩的方法。原始圖畫是古人記事和表達思想的另一種方法,這種表意的圖畫,是象形文字的前身或來源。
文字是人們在不同地區和不同時代創造的,也是人們在長期的社會實踐中逐漸發展并完善起來的。在戰國時成書的《世本·作篇》中有倉頡造字說,稱“史皇作圖,倉頡作書”,《淮南子·本經訓》說“昔者蒼頡作書,而天雨粟,鬼夜哭”,《韓非子·五蠹》說 “古者,倉頡之作書也”,這些都說的是倉頡造字。《荀子·解蔽》否定了倉頡造字的說法:“好書者眾矣,而倉頡獨傳者,一也。”他認為倉頡是整理文字的人。到了漢武帝時,緯書家便把倉頡神秘化,把他描寫成“龍顏侈侈,四目靈光”的神話人物。東漢許慎重新肯定了倉頡造字說,稱“黃帝之史倉頡,見鳥獸蹄迒之跡,知分、理之可相別異也,初造書契” [5],唐宋以來,研究《說文解字》的小學家把此說繼承下來,直到清末學者章炳麟才發揮了荀子之說,不但肯定倉頡只是第一個整理文字的人,并指出文字是群眾集體創造的,推翻了長期以來的倉頡造字說。
漢字的萌芽,據迄今發現的考古材料,可以上溯到距今8000年前的新石器時代。公元前4100—3600年左右的仰韶文化遺址中,出土了大量的陶器刻劃符號,其中出土最多的是西安半坡和臨潼姜寨兩地。西安半坡村出土的仰韶文化彩陶上的刻劃符號,與殷周青銅器銘文中的刻劃族徽相類似。臨潼姜寨發現的一部分陶器上有120多個刻劃符號,是我國文字發展的淵源之一。除此之外,臨潼零口、垣頭,長安五樓、銅川李家溝,以及其后的馬家窯文化,如青海東部柳灣馬廠類型墓葬遺址;龍山文化,如山東章丘龍山鎮城子崖遺址;良渚文化,如杭州良渚遺址;大汶口文化,如山東莒縣陵陽河遺址等都有相類的發現。盡管迄今為止還沒有發現這類符號確已用作文字的依據,但這類符號有利于人們對漢字起源的探討。近來,考古學家又在河南舞陽賈湖地區發現距今8000年前賈湖新石器時代聚落遺址,里面的龜甲上有簡單的刻劃符號,有學者視其為“原始文字”。仰韶文化上的陶器刻符,已不是單純意義上的某種記號,其中包含了原始文字的因素。大汶口文化陶器文字有寫有刻,筆畫整齊規則,這種文字可以用2000年后的殷商銅器和甲骨文的文字作對照。從這些考古材料中,我們可以認識到:賈湖文化的刻符——仰韶文化陶器刻劃——殷墟甲骨文是一脈相承的。結繩、刻契等實物記事到陶器上等擬物體形象的符號,都揭示了漢字創造的兩大基本途徑:象形和指事,從而勾勒出漢字由先文字階段、原始文字階段到古文字階段的發展脈絡。書法藝術正是伴隨著文字的發展而形成的。古文字學家在研究早期文字時,著力對其字形的生成方式、文化意義等作出闡釋。就書法藝術而言,我們的著力點在于研究早期文字中所包含的造形藝術美、形式美及相關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