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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現代化轉型的文化動因

每當社會發展進入質向飛躍的歷史閃光期,人類創造歷史的詩性智慧尤為高漲。歷史愈是處在高級的社會有機體重大變革狀態,文化的動力作用愈是清晰可見;社會愈是進入高度理性化、智能化、復雜化的系統相變過程,文化的牽引力愈是昭如日星。文化是精神生產力,是引領社會發展、歷史變革的靈魂和內在動力,它體現了靜態的觀念系統和動態的能動力量的雙重統一。文化作為問鼎世界的精神力量,它制約著人類對客觀世界本質反思的深度和廣度;作為價值體系的心理暗示與導向,它制約著人類的欲望、利益、需要以及信仰的目標選擇;作為與制度性互滲的精神性載體,它是制度變遷的“催化劑”;作為實現演變創新的元敘事或宏大敘事,它是回應和確認人類又一次解放或又一次實現精神重大提升的合理性與合法性的必要證明;作為新舊社會被解碼和重新編碼的工具,它是構建新的意義世界的精神“腳手架”。現代化轉型的文化動因集中反映在四個方面:(1)人類詩性智慧的高峰期創造,為歷史大翻轉注入了直擊舊世界的激情、沖力與意志;(2)文化啟蒙的思想閃電,有助于震蕩并顛覆傳統社會的精神結構;(3)縈懷憂患意識的文化精英群體,是推進新舊文明交替的克里斯瑪式人物;(4)代表歷史發展趨勢的先進文化,為歷史重大變革提供社會進步的標尺和精神動力。

一 現代化轉型的文化維度

現代化轉型有著多種維度的考察,這里所述的維度,主要指觀察事物的某一視閾、界面或向度。從社會維度來解讀,歷史轉折意味著特定歷史時代的人類實踐活動方式,出現了整體性和根本性的演化創新的變更趨勢。社會在實現其賴以存在的各種社會關系再生產時遇到了日益增長的內部或外部困難,而這些社會關系又賦予社會的運動和演化方式以特殊的邏輯。社會出現了新的社會關系而且以不同的速度和激烈程度趨于普及,從而形成新社會運動態勢和條件。從經濟維度來解讀,歷史轉折表明人類社會歷史發展已進入“生產力質向飛躍”的關鍵時刻。所謂“質向飛躍”,主要指原有的社會體制、結構或所有制已不能再容納生產力發展的規模和速度,勞動者的物質生產和精神生產的能力受到嚴重的束縛,故只有變更了這些舊的形式,生產力才會獲得極大解放,社會發展才有可能跨入新的經濟社會形態。

從文化維度來解讀,現代化轉型乃是人類的一次“精神大呼吸”。制度的革故鼎新必然伴隨著精神的吐故納新,“呼吸”意味著文化的流變、文化的沖突、文化的高漲、文化的篩選、文化的創新。巴格比指出:“文化就是模式化地和反復地出現在歷史中的因素,文化與歷史并不是統一的。文化,不如說是歷史的可以理解的方面。”[1]歷史轉折的本身,就是文化變遷的過程,其本質是人類新的實踐變革活動的充盈在精神領域的自覺復制與創造。新制度誕生需要改變人腦的輿論工具,需要傳播信仰的文字、圖像、聲音及敘事,需要價值觀的“移情”,需要刺激變革精神的視覺景觀、文化生態、思想讀物等,總之,需要精神力量對物質變革力量的推動,因此,歷史變革的實踐實存著對文化的特別需求。

人類從單純動物的野蠻狀態過渡到人道狀態直至文明狀態,從屈從于大自然到自由狀態,理性文化的萌動和促動是歷史進化的關鍵。然而,人類對自身生存方式的考量,尤其是棄舊取新的選擇,其能動性的持有首先來自人類文化主體的自我意識的覺醒。它集中地表現為四種公理的確認:一是精神可以靠想象力創造出與人的本能沖動相背離的種種愿望,以此來反叛大自然的聲音;二是精神可以將對象世界脫離人的感官區域,并使它朝著內心化、持久化的方向發展,使它由單純的感官對象變為人的認識對象和審美對象;三是精神可引導人類去深思熟慮地期待未來,從而結束過去那種動物式的單純享受當下瞬間的生活狀態;四是精神帶來了人類生存的目的意識,自然也就成了供人類任意支配以達到自己喜愛的目標的手段和工具。

從現實的文明發展過程來看,歷史轉折的文化維度清晰可見:一種社會文明衰落的原因,首先來自傳統的文化習俗對人類實踐行為的障礙,如馬克思所言:“它們使人的頭腦局限在極小的范圍內,成為迷信的馴服工具,成為傳統規則的奴隸,表現不出任何偉大的作為和歷史首創精神。”[2]社會改革意識的覺醒,離不開人類對新舊文化的感悟、洞察與反思的運作;接受文明挑戰的成功應戰,更需要新文化的感染力、批判力、創新力和建構力。因此,雅斯貝爾斯指出:“人類精神發展史上最偉大的現象是終結和開端一齊發生的變遷,它們是處在新舊之間的真理。”[3]歷史轉折是人類精神文化史上的特殊事件。正是從這個意義上,我們應當清醒地認識到,歷史變革不是簡單的物質形態的流轉,也不是工具主義意義上的客體的技術結構及其原理體系的改變,更不是大自然計劃的“天意”顯現,而是盧梭所言說的人類有著不斷“追求完善”秉性所導致的“精神不安分”的結果,也是尼采所言說的精神有著不斷“否定自我、超越自我”的意志趨向,更是馬克思所說的“現實本身應當力求趨向思想”的澄明。

二 現代化轉型的文化動因探析

1.人類詩性智慧的高峰期創造,為歷史大翻轉注入了直擊舊世界的激情、沖力與意志

人類精神文化創造的原型來源于鮮活的生活實踐。雅斯貝爾斯指出:“精神歷史的最偉大現象,既是過渡時期的開始,同時也是它的終結。人的偉大之處,就表現在這種過渡時期的條件下,他依舊昂然屹立著。”[4]歷史轉折期正是人民群眾創造歷史的極致狀態,也是社會各種矛盾運動十分激烈的焦點時刻,人們比平時易于見到新舊事物之間矛盾運動、轉化、推移、否定與互滲的辯證本質。這是因為:轉折期人性的內在本質在“善與惡、新與舊、保守與創新、貧困與暴富、英雄與小丑、破壞與建構”等矛盾的沖突中,表現得一應俱全、淋漓盡致。本真的顯現,扭曲的造型,隱晦的表達,心向的叛逆,這些人性的眾生相,乃是最好的精神產品創作的原料,是對被遮蔽的文明幻象、人性本質進行深刻解讀的最好摹本。轉折期惡的歷史驅動的原理更加彰顯,欲望、利益和需要在新的生產方式的帶動下,構成了社會變革的非理性沖動力量,財富積累規律、資本內在否定性規律、階級斗爭規律、“軍事、政治、經濟”互動規律等,由平時的間接性隱晦式的存在,直接變為可覺知的對象。

在這非常時期,有兩種因素最能激發人的創造歷史的詩性智慧:一是在傳統與未來的緊張中,歷史的大過渡,聚集著各種復雜的人的利益關系矛盾的激烈沖突,它有助于發現生活世界人的原欲發動的敘事根據,如維特根斯坦所說:“一切偉大的藝術都把人的原始沖動作為低音基礎。它們不是旋律(也許像它們在瓦格納那里一樣)。但是,它們是使旋律獲得深度和力量的東西。”[5]歷史的大過渡倍增著時代精神的穿透力,迫使原型社會有著強大的新思想、新文化的需求。打破舊的世界僅靠攻擊和批判是不夠的,它需要建立起較為積極的、能夠代替原有體制的新觀念體系,也就是樹立普及新社會的意識形態和文化價值觀。在人腦的潛在世界中,不僅儲藏著知識的信息,而且積蓄著頗具爆發力的思維智能,這種能量一旦受到特定情境的激發,就能變為具有閃光屬性的自覺思維活動,文化創造主體就會意不由己、情難自禁地跟著新的時代精神走,其作品有很大的創造性、真實性,有的甚至達到非自覺的迷狂狀態。

歷史轉折所能提供的“情景激發”主要有:新與舊的矛盾對抗所引發的“戰斗的格局”“復辟的血腥”“黎明前的黑暗”“百姓的驚懼”“無知的麻木”“暴利的竊取”“政治的迂回”“成功后的失望”“集體無意識的沖動”“道德僭越的代價”等。人的變革活動造成的誘發勢態,在歷史的再創造過程中,刺激著改革人群的頭腦,使他們對傳統社會的批判進行了思想發動和精神總動員。文化創造行動是雙重意義上的:對社會歷史新的感知;對自我認識的思想顛覆。文化的高峰期創造基于實踐,始于問題。實踐是人類改造世界的感性物質活動,是主觀見之于客觀的東西,歷史變革的重大實踐最能帶來銳意改革群體的好奇心和反思興趣,歷史變革的質料因是什么?動力因是什么?目的因是什么?思想啟蒙的文化產品往往因社會重大問題的思考而鑄就。歷史客觀事件被加工制造為歷史的觀念、歷史的思想、歷史的哲學,它深刻地體現了歷史發展的客觀性與合目的性的統一。

二是歷史的大過渡所生成的“流離感、破碎感、痛苦感”,正是通過蕩析離居、荊棘載途的社會鏡像,給詩人、思想家、文學家、藝術家們一種歷史哲學的啟迪:歷史的翻轉,對一個國家或民族來說,是解決現存性與現實性矛盾的最好契機,也是人民群眾為鑄造新的制度范式勵精圖治的貢獻期。對社會每個成員來說,社會變革可以帶來深刻的靈魂,有助于人們在冷靜的反思中去發現和揭示當下個體生命自身的內在矛盾。磨煉人的意志,激發人的斗志,解放人的心靈,迫使生命的抗爭。轉折的痛苦導致生命的悲劇,而悲劇的本質不是痛苦本身,它是生命的歡樂和力量的充盈。

文化產品的創造與人的“磨難的經歷”息息相關,最有活力的創造往往是人類歷經磨難的代價,也就是說,銳意改革的人類越是遭受挫折、痛苦,文化創造就越有活力、越有個性,因為文化產品的內涵深度和歷史重大變革的實踐深度密切相連。如古希臘的悲劇意識,乃是古代人類歷史轉折觀的藝術精品,它揭示歷史正通過悲劇式的變遷與轉移,悲劇式的犧牲與毀滅,獲得了“鳳凰涅槃”后的新生的哲理。可以斷言,社會轉型就文化革故鼎新而言,意味著人類的詩性智慧進入高峰期創造的特殊時期。文化的創造者們在如此生命的感受與理念的刺激下,創作欲望的閘門被打開,敘事的激情在燃燒,一切都在思想的流變中被重新定義和詮釋。

2.文化啟蒙的思想閃電,對傳統社會的精神結構有著震蕩和顛覆作用

從傳統社會向現代社會轉型,歷史變革關涉到人性的欲望,人性的價值,人的權利以及人的個性化趨向等方面,因而,它又是一個文化傳統的自覺轉換過程,也是圍繞人的問題而展開的思想啟蒙、觀念更新的運動。文化可以說是現代性的動力的主要載體,其概念的最初出現是在啟蒙時代。思想的啟蒙伴隨著文化的運動,啟蒙的實質就是文化討論,旨在削弱確定性,削弱強烈的信念,但同時也有著熱情的捍衛和擁護。歷史轉折之所以離不開文化的啟蒙運動,其一,傳統社會制度往往受到與之相適應的文化思想體系所保護、所證明、所導向。現代文明的誕生首先需要對固守舊制度的文化思想傳統加以摧枯拉朽式的瓦解,代表著歷史大趨勢的新思想、新觀點、新文化有著濃烈的“酸蝕”作用。其二,新舊文明的轉換是一個顛覆與被顛覆的過程,這里既有物質形態的,又有精神形態的。“啟蒙”用尼采的話說就是“顛覆”,它意味著對陳舊的思想文化體系結構形態、腐朽沒落的價值觀從根本范式上進行徹底的轉換,尤其是由傳統社會向現代社會的轉型,思想文化的啟蒙有著更為鋒利的刀刃,把傳統社會的思想有機體加以切割,用科學代替愚昧,用法治代替人治,用貨幣配置社會資源代替用權力配置社會資源。

從文藝復興運動到18世紀,整個西歐處于從封建社會向資本主義社會大過渡、大轉折的時代。新生的資產階級意識形態從萌芽、生成到發展成熟,無不包含著強烈的思想啟蒙的精神意向。文化的顛覆功能向社會的批判功能的轉換,鮮明地反映在三個方面:第一,文藝復興的文化“祛魅”運動,生發了一種與中世紀悲觀主義人生觀截然不同的樂觀主義態度,人本、人性和人權觀念的確立,使基督教神學人生觀受到沉重打擊。俗性替代了神性,現實社會走出了傳統禁欲生活的藩籬,提倡一種追求自由和民主的生活態度,使得人性的解放成為當下歷史轉折的時代主題。第二,17—18世紀啟蒙運動所擁有的“理性的懷疑主義精神”“新工具論的科學主義方法”,通過對時代的“歷史化”詮釋,為西方資本制度的構建注入了傳統的非連續性、現代性本身、主體性的轉向、純粹理性的依賴、控制和操縱自然等重要的價值預設。同時通過政論性散文、小說化了的哲學文章等文化藝術傳播,傳統社會人性中的“靈與肉”的矛盾沖突,被新型商品社會人性中的“欲望與理智”矛盾沖突所深化,追求個性,追求理性,追求資本成為理解新時代精神的概念性工具。第三,精神產品的生產受到歷史大過渡時期激烈的政治矛盾運動的刺激,導致此時期諸多精神產品的屬性有著經典、現代性、時尚風格、不變的人性、個人分析單位、世界交往等價值內涵,然而正是這些產品的“出場”,規定著并一以貫之地影響著西方近現代歷史進程的發展。

3.縈懷憂患意識的文化精英群體,是推進新舊文明交替的克里斯瑪式人物

大致地說,克里斯瑪是指某種特殊的人格特質,克里斯瑪人格是歷史中富有創造性的革命力量,是傳統的大刀闊斧的改造者。在人類文化演進過程中,對于一個知識水準參差不齊而各個層面人物的自我感覺普遍常態的文化環境中,克里斯瑪式裂變對于新文化的傳播特別有效。縈懷憂患意識的文化精英群體,正是推進新舊文明交替的克里斯瑪式人物。

社會物質形態的新舊交替,離不開精神形態的吐故納新,其中人的自覺力量尤為重要,多數場合體現為文化先鋒派的克里斯瑪式的精神裂變作用。他們打破了傳統社會生活的惰性周期,重新開創精神現象學的生命格律。鑄造一種人格,并通過其內部發展,達到文化內在的精神自覺,同時構成社會成員的模仿對象。他們能夠在傳統經驗的生活范式中發現創造性行為的本質,從一種在定義上是陳舊的事物中發育出新社會運動的思想文化胚胎。把一種嶄新的個體意識,迅速擴展為追求社會進步的群體意識,最終演變為成熟的社會意識。如馬克思的思想演進過程,從實踐唯物主義哲學的提出,到歐洲無產階級的階級意識,再到導引當代人類歷史進化的科學社會主義思想。

文化精英之所以有著感召社會成員的人格魅力,其一,是因為在歷史大轉折時代,他們能夠以特有的精神品格率先沖出傳統理論的束縛,擔當起總結與批判“黃昏歷史”的“密納發貓頭鷹”式的工作;承擔起新時代“高盧雄雞黎明報曉”的重任。文化精英是社會良心的代理人,他們的思想與社會權力之間時而有著“舟中敵國”的關系。他們的作用不在于說出一切不會說話的真相,而是適時地站在歷史變革的前列,站在平民百姓的前列,他們該做的,無論在知識的秩序中,還是在真理的秩序中,在意識的秩序中,在話語的秩序中,更多的是要與那些他們在其中有時成了對象有時又成了工具的權力形式作斗爭。文化的創造性行為,在文本世界中所發生的創造性的變化需要在經驗的生活世界中再發生適應性改變。這種改變往往離不開文化精英人格魅力的導引。湯因比認為:“一個社會的變革通常可以用思想文化精英群體逐漸增長的能力來衡量,富有精神創造性的文化精英們是新文明發展的動力。他們通過‘退隱’,受到思想文化的啟示,然后復出受歷史使命感的召喚。他們成為多數人的模仿對象,他們迫使多數人尾隨其后,亦步亦趨,從而推動社會歷史變革。”[6]

翻開中外歷史轉折的文化史冊,一批批有作為的政治家、思想家、科學家,作為先知先覺式人物,引領著社會前進方向。他們的欲望就是想在歷史進化趨勢的推進下,完成整個社會的再創造。把創造性的潛在性,轉變成為創造性的現實性。春秋時期,老子、孔子、孫子、墨子、管子等一批文化精英,通過先秦諸子百家爭鳴,創造了儒家、道家、法家、兵家、墨家等學派,為奴隸社會向封建社會過渡,提供了精神引渡的橋梁。五四時期以陳獨秀、李大釗、毛澤東為代表的新文化運動巨匠,肩負起傳播共產主義思想的偉大使命,掀起了批判反封建專制文化的新文化運動,揭開了打破舊世界的序幕。特別是在當今科技高速發展的時代里,文化精英對歷史發展所起的影響愈加重大。思想界的杰出人物為社會發展提供銳利的精神批判武器,為社會政治、經濟制度的變革開辟了意識形態的道路。文化界的杰出人物為歷史發展提供了時代精神的直覺,促使人們用新穎眼光去觀察世界的生命底蘊。科技界的杰出人物為歷史的發展,提供探索自然的理性觸角及其改變自然與社會的知識工具。當然,也應當看到,在具體的歷史變革實踐中,個別文化精英在造勢新文化浪潮的同時伴隨著個人目的的私向化選擇,以偏激代替理性,以極端的破壞欲代替積極的建構行為,最終喪失感召大眾群體精神激發的人格魅力。

其二,在歷史大轉折時代,文化精英縈懷著順應歷史發展趨勢的憂患意識,并較好地轉化為推動歷史變革的精神動力機。憂患意識是人的理性思維為追求客體的內在必然性,對現實存在進行辯證否定的精神追問的自覺意識。憂患意識具有三種特征:第一,它表現為主體意識的“內醒”狀態。靜態的意識開始流動,并轉向自覺的漲落意識。“傳統社會”被引入精神的反思領域;文明的時間鏈條上過去與未來之間的緊張被發現;指導反復確立的范型被質疑;對社會創造與再創造的文化密碼有著高度的敏感性。第二,辯證否定性思維的“機器”開動。理性的懷疑精神開始對“存在”的合理性進行查審;知性的肯定性判斷受到二律背反式的追問,傳統的“絕對”開始在“相對”的思維框架中消解;對祝福意識的拷問生發出深刻的問題意識與診斷意識;新穎性、創造性的精神意向成為當下社會批判的價值坐標。第三,它更為集中地反映在文化精英對舊制度文明作出不妥協批判和對新制度文明作出執著創構的精神素養方面。

憂患意識可以說是流淌在文化精英們血液中的一種活力,一種素質,一種生命之流的沖動。在新舊文明交替時期,唯有銳意變革實踐、知識修養較高、社會閱歷豐富、具有強大的使命感的文化精英群體,憂患得最早、最深、最長。憂患意識以“加速歷史進程”為主題,積極地表達了歷史主體自覺創造文化的意志和能力。憂患意識有著對衰亡社會進行猛烈批判的精神,它既是理論的批判,更是實踐的批判。只有這種批判,才易于見到新舊世界之間的否定、推移、轉化的辯證運動;才能打消原有世界存在的固有惰性或圓融性,使行將熄滅的世界精神重燃新的火焰,使昏睡的人站立起來,以新姿態接受新環境的挑戰。憂患意識提倡一種發展建構的精神,馬克思、恩格斯明確指出,“我們必須徹底揭露舊世界,并積極建立新世界”[7]。批判的目的在于建構,憂患意識只有在腳踏實地的基礎上方顯英雄本色,精神只有在感性的對象化變革實踐中才能有效地轉化為物質力量。

西德尼·胡克說:在歷史的舞臺上“既有經歷了多次事變的人,也有‘造時勢的人’。而造時勢的人是可以在歷史上創造轉折點的”。[8]盡管如此,我們也應當清醒地意識到,文化精英們的特殊貢獻,離不開歷史必然性的制約。正如斯大林所指出:“如果杰出人物的觀念和愿望競與社會的經濟發展背道而馳,竟與先進階級的要求背道而馳,那么這種杰出人物就會變成無用之物。”[9]文化精英們對舊制度的叛逆,往往導致自身命運的坎坷與苦難。柳宗元被貶、商鞅被車裂、蘇格拉底之死、布魯諾獻身等,他們要么在黎明前的黑暗里倒下,要么在春寒中死去。為了迎接新制度文明的到來,文化精英往往過早地消失了肉體,精神卻永駐史冊。

4.代表歷史發展趨勢的先進文化,為歷史重大變革提供社會進步的標尺和精神動力

湯因比在《歷史研究》著作中,曾對由社會體的分裂而導致的靈魂分裂作過深刻的分析。他認為:“靈魂的分裂是社會表面呈現出來的所有分裂的基礎。在一個正在解體的社會中,社會成員的靈魂分裂發生在行為、情感和生活的各種領域,表現為相互對立、互不相容的兩極,一極是趨向被動,另一極則是趨向主動;一極是趨向混沌,另一極則是趨向崇高。”[10]文化也隨著這種分裂出現了各種異質化、碎片化、個性化的分化,以及自我篩選、自我復制、自我定義的性狀。

代表歷史發展趨勢的先進文化,為歷史重大變革提供社會進步的標尺和精神動力。先進文化是一個歷史范疇,它通常在歷史發生重大變革時期才給人以特別意義和價值的體驗與評價。先進文化不是以文化等級來劃界,更不是“種族中心主義”的文化翻版,任何企圖用一種地域文化強行作為不同種族文化的先進模式都是行不通的,也是不合法的。先進文化是這樣一種文化,它以道為之,反映歷史主體實踐活動的水平高度,歷史進程中的質的方向,歷史變革的節奏與歷史進化的整體性一致的精神內涵。

先進文化有四種特質:一是注重時代維度的歷史化功能。“歷史化”即文化的歷史時空坐標的查審;文化邏輯預設的內在否定性根據。主要寓意是:強調文化發展的內在性原理與時代精神相一致,文化的自身變革既保持歷史的承繼性和歷史感,又有當下時代精神的折射,它是常青藤式的綿延,而不是無根的精神流變。歷史的具體性決定了文化的地域性和個別性的存在,先進文化是世界歷史進程與民族歷史進程相結合的產物。現代性的動力經常使得先進文化的標準不再是固定不變的,而是流變的、暫時的。二是注重價值維度的進步化功能。“進步化”即真善美相一致的原則。先進文化是一個規范性普遍概念,它主要提供歷史進步的標尺,提供具有歷史進化論意義上的人類活動規范、法則、敘事、形象等。而其他文化更多的是選擇性普遍概念或經驗性普遍概念。通常更加注重趣味性、鑒賞性、消遣性和世俗性等。先進文化的話語注重懸置任何私人利益和偏見,追求人民大眾利益和快樂原則。三是注重產品消費維度的大眾化功能。先進文化的普及確認是一個頗為復雜的問題。它離不開大眾文化、通俗文化的滋潤與激勵,它們的一些作品或類型通常被先進文化所吸收,其共有特征為:走向大眾、走向生活、走向趣味。而先進文化除此以外還有更高要求:走向意義、走向境界、走向崇高。當然,先進文化的概念也存在著如此悖論:它必須排斥腐朽沒落文化,但卻不能完全排斥掉。因為我們不能把決定性的趣味等同于每個人的趣味,這種文化相對性特征不可避免。四是注重內在品格的科學化功能。“科學化”即客觀性、精確性和規律性的考量。正因為上述四種特質,先進文化在歷史轉折期動力作用凸顯。

先進文化中的核心價值觀,在歷史轉折期有著積極向上的社會引領作用。所謂核心價值觀,意指在價值體系或價值構成中起主導地位并影響其他價值判斷的元價值內涵。先進文化中的核心價值觀乃是影響并規定著先進文化全部價值判斷的原則或根據。它經過歷史的傳承,為當下大眾樂于接受,并作為社會進步的精神路標。先進文化的核心價值觀之所以有著引領作用,其一,它是合理反思的經驗之積累,對于轉型期社會的精神生活和社會生活有著重要的價值導向作用。先進文化核心價值觀不是一個人才智的創造,而是集幾代人的智慧而形成。文化價值觀之間的沖突,導致了某些價值觀獲得選擇,另一些被淘汰。而存延的根據是遵循該價值觀所帶來和積累的效益。價值觀的有效性取決于人類合乎規則的行動有效性。新制度、新體制的建立離不開長期積累的成熟有效的經驗為基礎,先進文化核心價值觀的優越性在于:它是各個時代的集體理智與人類無限眾多的關注與考驗相結合的產物,這種信念經受了考驗,包含著生存世界的真知灼見。它既有先輩們增加和改正過的經驗,又有當下合理價值觀的融入,是傳統的精華在當代的再轉換、再提升的結果。

其二,先進文化中的核心價值觀有助于識別鑒定轉型期諸如“邪惡”“虛假”“衰敗”“頹廢”等腐朽文化現象的內涵,它是根除腐朽沒落文化消極影響的思想武器。先進文化不斷增長,腐朽沒落文化也在延伸。腐朽文化是從先進文化的背向中引申出來的變異,也是現實社會概括出的不合理性或矛盾性的負面形式。而先進文化正是直面腐朽沒落文化的弊端并用以清除消極影響的思想武器。當然,與先進文化同化乃是轉折期人類的一項任務和抱負。舊思想、舊觀念可以通過這種文化的同化來消除。但與先進文化的同化往往是在差異分殊的文化沖突之中實現的。同化意味著文化精英之間有導向的交流與碰撞;有組織的社會文化資源的調動;在融合中改變文化消費者的偏好等。與先進文化核心價值觀的同化,需要有能夠接納同化的相對開放的生活方式與時尚的支撐,它決不是由瘋狂而獲得,也不是由習俗而傳遞,而是由轉型社會逐漸形成一種成熟的文化判斷力獲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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