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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作為國際大都會的長安

唐代長安是當時世界上最繁華的國際都會,它的美麗、繁華和高度文明吸引了世界各地人們涌入和居留,它發(fā)達的交通聯(lián)結(jié)起亞歐非舊大陸各地,唐人從這里走向世界。長安也吸引了詩人們的目光,唐朝詩人幾乎都到過長安。他們把長安作為奮斗的舞臺,希望在這里實現(xiàn)美好的夢想,他們在長安感受到盛世的繁華,也感受到社會的缺憾和人間的冷暖,同時也在這里接觸到域外人物和外來文明以及長安與世界的聯(lián)系,感受到域外世界跳動的脈搏,并形諸筆端。絲路交通和中外互動的景象在他們關(guān)于長安的見聞和感受中得到呈現(xiàn)。

(一)唐詩贊嘆長安的美麗與繁華

日本學(xué)者吉川幸次郎曾動情地贊美唐都長安:“在那個時代,美麗而充滿生氣的城市,并非僅有日本的奈良。在大海的彼岸,也有這樣的城市,那就是中國的長安。不,如了解一下長安的規(guī)模、繁華和美麗,奈良便不足道了”;“長安是奈良和京都的樣板,長安是一個堪為樣板的城市”;“當時的長安在世界上是最大最美麗的都城。不僅奈良、京都,連西方亦無堪相匹者。那時的西方,古代羅馬帝國傾覆之后,正處于寂暗時期。英吉利、法蘭西、德意志尚未立國,倫敦也好,巴黎也好,柏林也好,尚未成形。世界第一大城,就是中國的長安”。他不僅贊頌長安的規(guī)模和美麗,還肯定了長安在世界上的地位:“各地外國人,多遠道來到長安。有的來自東面的日本、朝鮮,有的來自西面的亞細亞以西地區(qū),其中既有求學(xué)者,也有經(jīng)商的”;“唐代的中國是當時世界上最強盛的國家。說唐朝是當時世界的中心,或許有點過分,但至少可以說,它是當時亞洲的中心”。[2]

長安的歷史和現(xiàn)實,它的雄偉壯麗、自然風(fēng)物和人事活動等,時時處處都觸動著詩人敏銳的神經(jīng)和浪漫的詩情,激發(fā)他們的靈感,成為無盡的詩材。身在長安的詩人隨時隨地寫自己的所見所感,離開長安的人則經(jīng)常回憶長安不平凡的日日夜夜。長安周圍的山川林苑、皇城的城闕宮殿、社會市井的世態(tài)人情為詩人提供了豐富的素材。在長安詩歌已經(jīng)社會化和生活化了,詩歌創(chuàng)作是有點兒文化的人的日常生活內(nèi)容,所見所感都會想著如何用詩去表現(xiàn)。一首好詩,甚至一兩個好詩句,都會迅速傳遍長安的各個角落。唐詩中近三分之一的作品和長安有關(guān),長安被稱為“詩都”名副其實,中國古代沒有哪一個城市比長安更能符此美名。

長安是首都,朝廷和宮廷的生活成為詩人們歌詠的重要內(nèi)容。朝廷的莊嚴、宮廷的豪華和宮殿的巍峨代表著這座都市的繁華、皇家的崇高和帝國的強盛。唐太宗《帝京篇》十首便是歌詠長安的壯觀大氣和自己的宮廷生活,其一:

秦川雄帝宅,函谷壯皇居。綺殿千尋起,離宮百雉余。連甍遙接漢,飛觀迥凌虛。云日隱層闕,風(fēng)煙出綺疏。[3]

其他九首寫其宮廷生活,分別寫讀書、演武、聽樂、游苑、蕩舟、琴書、宴飲和美妃,一派皇家氣象。“初唐四杰”之一的駱賓王《帝京篇》寫長安:“山河千里國,城闕九重門。不睹皇居壯,安知天子尊。”[4]敦煌詩集殘卷斯二七一七《珠英集》有佚名作者《帝京篇》寫長安:“神皋唯帝里,壯麗擬仙居。珠闕臨清渭,銀臺人(入)翠虛。”[5]宮廷詩人杜審言把自己目睹親歷的宮廷宴游生活寫入詩中,其《蓬萊三殿侍宴奉敕詠終南山應(yīng)制》《望春亭侍游應(yīng)詔》《宿羽亭侍宴應(yīng)制》《歲夜安樂公主滿月侍宴應(yīng)制》都是這類作品,讓我們看到了長安城樓的巍峨和宮廷生活的奢華:

北斗掛城邊,南山倚殿前。云標金闕迥,樹梢玉堂懸。半嶺通佳氣,中峰繞瑞煙。小臣持獻壽,長此戴堯天。[6]

中唐詩人顧況《樂府》詩云:

暖谷春光至,宸游近甸榮。云隨天仗轉(zhuǎn),風(fēng)入御簾輕。翠蓋浮佳氣,朱樓倚太清。朝臣冠劍退,宮女管弦迎。細草承雕輦,繁花入幔城。文房開圣藻,武衛(wèi)宿天營。玉醴隨觴至,銅壺逐漏行。五星含土德,萬姓徹中聲。親祀先崇典,躬推示勸耕。國風(fēng)新正樂,農(nóng)器近消兵。[7]

國家的安定和強盛、都城的壯觀和繁華、宮廷的安樂和豪奢令詩人自豪和驚嘆。

長安的四時輪替、物候變幻和豐富多彩的節(jié)令習(xí)俗是詩人詠歌不盡的詩材。春夏秋冬四季之景有不同的美感,與之相關(guān)的節(jié)日習(xí)俗活動年年翻新,詩人們詠之歌之,寫出許多長安四時詩及節(jié)令民俗詩。曾有11位詩人同以《憶長安》為題賦詩12首,他們都是天寶至貞元時期的詩人,當時都有詩集傳世,他們詠長安的詩收入其本集中,嚴維《憶長安》題注云:“共十二詠,丘丹等同賦,各見本集。”[8]這組詩是相會相約之作,分詠長安一年中12個月的風(fēng)物景色,其中謝良輔寫了詠正月和詠十二月兩首。“自良輔至沈仲昌,有相會作《憶長安十二詠》”。[9]謝良輔詠正月詩云:“憶長安,正月時,和風(fēng)喜氣相隨。獻壽彤庭萬國,燒燈青玉五枝。終南往往殘雪,渭水處處流澌。”詠臘月詩云:“憶長安,臘月時,溫泉彩仗新移。瑞氣遙迎鳳輦,日光先暖龍池。取酒蝦蟆陵下,家家守歲傳卮。”[10]鮑防詩:“憶長安,二月時,玄鳥初至禖祠。百囀宮鶯繡羽,千條御柳黃絲。更有曲江勝地,此來寒食佳期。”杜奕詩:“憶長安,三月時,上苑遍是花枝。青門幾場送客?曲水竟日題詩。駿馬金鞭無數(shù),良辰美景追隨。”[11]丘丹詩:“憶長安,四月時,南郊萬乘旌旗。嘗酎玉卮更獻,含桃絲籠交馳。芳草落花無限,金張許史相隨。”[12]嚴維詩:“憶長安,五月時,君王避暑華池。進膳甘瓜朱李,續(xù)命芳蘭彩絲。競處高明臺榭,槐陰柳色通逵。”[13]鄭概詩:“憶長安,六月時,風(fēng)臺水榭逶迤。朱果雕籠香透,分明紫禁寒隨。塵驚九衢客散,赭珂滴瀝青驪。”陳元初詩:“憶長安,七月時,槐花點散罘罳。七夕針樓競出,中元香供初移。繡轂金鞍無限,游人處處歸隨。”[14]呂渭詩:“憶長安,八月時,闕下天高舊儀。衣冠共頒金鏡,犀象對舞丹墀。更愛終南灞上,可憐秋草碧滋。”范燈詩:“憶長安,九月時,登高望見昆池。上苑初開露菊,芳林正獻霜梨。更想千門萬戶,月明砧杵參差。”樊珣詩:“憶長安,十月時,華清士馬相馳。萬國來朝漢闕,五陵共臘秦祠。晝夜歌鐘不歇,山河四塞京師。”劉蕃詩:“憶長安,子月時,千官賀至丹墀。御苑雪開瓊樹,龍?zhí)帽鳜幊亍+F炭氈爐正好,貂裘狐白相宜。”[15]這些詩寫出了長安的四時美景和人事繁華,也寫出了長安作為國際都市的氣象,謝良輔、呂渭、樊珣的詩就是意在頌揚唐朝四夷入貢的局面。

長安的繁華、綺麗和奢靡在唐詩中得到展現(xiàn)。駱賓王《帝京篇》云:“三條九陌麗城隈,萬戶千門平旦開。復(fù)道斜通鳷鵲觀,交衢直指鳳凰臺”;“朱邸抗平臺,黃扉通戚里。平臺戚里帶崇墉,炊金饌玉待鳴鐘。小堂綺帳三千戶,大道青樓十二重。寶蓋雕鞍金絡(luò)馬,蘭窗繡柱玉盤龍。繡柱璇題粉壁映,鏘金鳴玉王侯盛。王侯貴人多近臣,朝游北里暮南鄰”。[16]皇甫冉《長安路》云:

長安九城路,戚里五侯家。結(jié)束趨平樂,聯(lián)翩抵狹斜。高樓臨遠水,復(fù)道出繁花。唯見相如宅,蓬門度歲華。[17]

唐代詩人有同以《長安道》為題的詩,對長安的繁華喧囂進行了生動的描寫。長安是周秦漢唐古都,漢代就有詠長安道的樂府詩,漢樂府《橫吹曲》中有此曲名,南朝陳后主、徐陵等皆以《長安道》舊題為詩,內(nèi)容多寫長安道上的景象和游子漂泊的感受。唐代長安是帝國的首都和心臟,城內(nèi)有十二條大道,以長安為中心通向全國各地的驛道把帝國各地連成密集的交通網(wǎng)絡(luò)。可以想見從長安城中和由長安通往各地的大道兩旁定然是青樓店鋪林立,筆直的大道和繁華的景象總是引起詩人們的遐思。唐代詩人喜用樂府舊題作詩,《長安道》成為詩人共同吟詠的題目,白居易、沈佺期、崔顥、孟郊、顧況、聶夷中、韋應(yīng)物、貫休、薛能等人皆有同題之作,面對長安的浮華各有所思。有人驚嘆于長安的繁華,沈佺期詩:“秦地平如掌,層城出云漢。樓閣九衢春,車馬千門旦。綠柳開復(fù)合,紅塵聚還散。日晚斗雞回,經(jīng)過狹斜看。”[18]聶夷中詩:“此地無駐馬,夜中猶走輪。所以路旁草,少于衣上塵。”[19]由于車馬喧闐,日夜不息,故路邊少草,人則行衣蒙塵。有人則由長安繁華引起人生的感嘆,崔顥的詩寫人生無常,一位得勢一時的將軍,可能“日晚朝回擁賓從,路傍拜揖何紛紛”,但“莫言炙手手可熱,須臾火盡灰亦滅”。孟郊則由長安的繁華和富人的奢侈想到自身的貧賤、窮人的不幸和社會的不公:“胡風(fēng)激秦樹,賤子風(fēng)中泣。家家朱門開,得見不可入。長安十二衢,投樹鳥亦急。高閣何人家,笙簧正喧吸。”[20]顧況由繁華都市里的貧賤者想到找不到出路者的歸隱:“長安道,人無衣,馬無草,何不歸來山中老。”[21]韋應(yīng)物寫因戰(zhàn)功而蒙主恩的將軍的豪奢,揭露長安繁華背后的陰暗:“幸遇邊塵起,歸來甲第拱皇居。”[22]僧人貫休一邊頌揚君賢臣明,一邊看到這繁華的長安實際上是一個充滿世俗風(fēng)塵的名利場:“憧憧合合,八表一轍。黃塵霧合,車馬火熱。名湯風(fēng)雨,利輾霜雪。”[23]真是“人來熙熙,皆為利來;人來嚷嚷,皆為利往”,皆爭名逐利而來,奔波于紅塵之中。白居易的詩則宣揚人生當及時行樂:“花枝缺處青樓開,艷歌一曲酒一杯。美人勸我急行樂,自古朱顏不再來。君不見,外州客,長安道,一回來,一回老。”[24]

長安是詩壇中心,長安詩歌新風(fēng)尚影響全國性創(chuàng)作風(fēng)氣。當時許多大都市,如東都洛陽、北京太原、南京成都、金陵、江夏、揚州、杭州、廣州、襄州、荊州等都是人煙輻輳之處和一方政治、經(jīng)濟和文化中心,但都不能與長安相比,長安的地位決定了它在唐代詩壇中心的地位,長安是全國文士最向往和最集中的地方。首先,長安有數(shù)量眾多的官員。據(jù)《新唐書·百官志》和《唐六典》統(tǒng)計,唐朝前期中央機構(gòu)(三省六部、御史臺、九寺五監(jiān)、秘書省、殿中省、內(nèi)侍省及東宮)有流內(nèi)(九品以上)文職官員1500余人,京兆府及所屬長安、萬年二縣流內(nèi)官約有60人。流外(九品以下)文職官更遠遠超過這個數(shù)字,尚書省流內(nèi)官170人左右,流外官則達到1200余人;御史臺流內(nèi)官不到40人,流外官則有200余人。這些人都是有文之士。諸衛(wèi)諸軍(十六衛(wèi)與十率府、六軍與神策軍)中也不乏文士,如岑參曾任右內(nèi)率府兵曹參軍,杜甫曾任右衛(wèi)率府胄曹參軍。其次,在長安國子監(jiān)、太學(xué)中就讀的生員數(shù)量很多。據(jù)《新唐書·選舉志》記載,國子監(jiān)六學(xué)及廣文館生徒定額500余人,京兆府學(xué)及長安、萬年二縣縣學(xué)亦有生徒近200人。學(xué)子們才華橫溢,長于吟詠,往往出口成章。再次,唐代實行科舉取士,科舉考試除個別情況下在東都或其他地方舉行,一般都是在長安進行。每年都有各地舉子會集長安,“歲貢常不減八九百人”[25]。這是人數(shù)最少時的下限,韓愈《論今年權(quán)停選舉狀》說鄉(xiāng)貢舉子“不過五七千人”[26],則是常年平均數(shù)字,亦非人數(shù)最多時的極限。這些舉子為了通過詩賦考試,往往刻苦鉆研詩藝。最后,唐前期規(guī)定距京師五百里以內(nèi)參加銓選的地方官員十月上旬集于京城,五百里以外、一千里以內(nèi)的十月中旬集于京城,一千里以外的十月下旬集于京城,因此每年冬季外地官員云集于京城。安史之亂后曾一度改為每三年銓選一次,入京“選人”數(shù)量有所減少,亦在數(shù)千之數(shù)。“選人”入京往往留滯經(jīng)年,始能謀取一職。還有從外地因公赴京的官員,還有為謀取入仕門徑赴京的士人等。據(jù)統(tǒng)計,常年留居長安的文士不少于二三萬人之數(shù)。唐代上自三省六部下至州縣官員皆為能文之士,在舉國上下普遍愛好詩歌的時代皆能吟詩酬唱。

唐代詩人大都到過長安,或久留或暫住。到過長安的詩人差不多都有詠及長安的詩。據(jù)調(diào)查,《全唐詩》中凡存詩一卷以上的詩人便有與長安相關(guān)的詩,存詩不足一卷的詩人也往往有長安詩。天寶末人謝良輔存詩四首,有兩首有關(guān)長安的詩;鄭概、范燈、樊珣、劉蕃各存詩兩首,俱有一首長安詩;杜奕、陳元初各存詩一首,即長安詩。要在唐代詩人中找出一位與長安無關(guān)的人,反倒是很困難的。唐代士人都與長安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他們從小向往著觀光上國,到長安追逐夢想,離開長安便有淪落之感。王勃南行省親至洪州,其《秋日登洪府滕王閣餞別序》云:“望長安于日下”,感嘆“懷帝閽而不見,奉宣室以何年”。[27]常建科舉落第,心情沮喪,但仍眷戀長安,《落第長安》詩云:

家園好在尚留秦,恥作明時失路人。恐逢故里鶯花笑,且向長安度一春。[28]

李白雖然長安失意,但離開朝廷仍不斷回味著長安的生活,眷念京城。其《聽胡人吹笛》詩云:

胡人吹玉笛,一半是秦聲。十月吳山曉,梅花落敬亭。愁聞出塞曲,淚滿逐臣纓。卻望長安道,空懷戀主情。[29]

他聽慣了長安胡人的笛聲,當他在宣州敬亭山聽到胡人吹笛時便勾起他對長安的深情回憶,不堪回首的經(jīng)歷并沒有消磨他對長安的眷戀。杜甫漂泊西南,詩中反復(fù)抒寫的就是他對長安綿綿無盡的懷念。終南山、大明宮、曲江、芙蓉苑、花萼樓、昆明池、渼陂、昆吾、御宿等長安名勝都出現(xiàn)在他的《秋興八首》組詩里;白居易從京城被貶江州,自嘆“天涯淪落”;元稹被貶出長安行至梁州,想象著長安的朋友們在大慈恩寺相聚。長安處處是詩人們頻動詩興之處,他們真情地眷戀著那個充滿機會和希望的帝都。顧況在長安接見青年詩人白居易,曾感嘆“長安米貴,居大不易”。晚年身處滄州,仍懷念長安上元夜的熱鬧,《上元夜憶長安》詩云:“滄州老一年,老去憶秦川。處處逢珠翠,家家聽管弦。云車龍闕下,火樹鳳樓前。今夜滄州夜,滄州夜月圓。”[30]當年所見所聞長安繁華競逐的生活,令晚年的詩人眷戀不已,回味無窮。

(二)唐代長安與邊地和域外的交通

長安是絲綢之路的起點,成為眾多使節(jié)、商賈、僧侶和藝人的出發(fā)點和落腳點。唐朝與周邊民族和域外的交通,賈耽《入四夷之路》有具體反映,其中陸路則以長安為中心。[31]當時與域外交往的陸路交通從長安出發(fā)四通八達,向北經(jīng)今蒙古國地區(qū)至葉尼塞河和鄂畢河兩河上游(在今俄羅斯中部),折西達額爾齊斯河(在今哈薩克斯坦)流域以西地區(qū),是通向拜占庭之歐亞草原路;向西經(jīng)隴右、河西,出敦煌、玉門關(guān)西行入西域,在新疆境內(nèi)有三條路線分別越蔥嶺和天山而通中亞、西亞、南亞和小亞細亞;西南經(jīng)青海至吐蕃,可達泥婆羅(今尼泊爾)、天竺(今印度),或經(jīng)蜀道至益州(成都),南行至南詔、緬甸到天竺;向東經(jīng)河?xùn)|、河北、遼東可到朝鮮半島,還可東行至登州(今山東蓬萊)利用陸海交通至日本;還可陸行至明州(今寧波),而后渡海至日本;向南至廣州、交州與海上絲綢之路聯(lián)結(jié)。唐詩反映了出入長安交通四方的使節(jié)、商旅、藝人、僧侶等絲路行旅的活動。

1.唐詩中長安與邊地的聯(lián)系

在詩人筆下常把長安與邊地聯(lián)系起來,長安是行人通向邊境地區(qū)的出發(fā)點。傳統(tǒng)意義上的絲綢之路是從長安出發(fā)經(jīng)西域到達中亞、西亞、南亞和歐洲的道路,唐詩中常把長安與西域聯(lián)系起來。絲綢之路又有南方絲綢之路、海上絲綢之路、草原絲綢之路,唐朝使節(jié)利用絲綢之路出使異域,總是從長安出發(fā)走向周邊地區(qū)和不同方向的域外。長安與周邊地區(qū)的交通聯(lián)系在唐詩中得到反映。

唐朝奉命出使邊地和域外的使節(jié)往往從長安出發(fā)。王維著名的《送元二使安西》詩:

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guān)無故人。[32]

這首膾炙人口的送別詩為送朋友赴西域而作。渭城即秦時咸陽,漢時改稱渭城,在長安西北渭水北岸。安西乃唐朝為統(tǒng)轄西域而設(shè)置的安西都護府簡稱,治所在龜茲城(今新疆庫車)。唐代從長安往西去的多在渭城送別,這位元姓朋友奉朝廷使命前往安西,王維在渭城為之餞別。王維還有《送劉司直赴安西》詩也是送人從長安出發(fā)赴西域:

絕域陽關(guān)道,胡沙與塞塵。三春時有雁,萬里少行人。苜蓿隨天馬,葡萄逐漢臣。當令外國懼,不敢覓和親。[33]

司直是朝廷官員,唐時為六品、六員,奉旨巡察四方,復(fù)核各地案件。大理寺中有疑獄,則負責參議。可見劉某是從長安赴安西。鄭巢《送邊使》云:

關(guān)河度幾重,邊色上離容。灞水方為別,沙場又入冬。曙雕回大旆,夕雪沒前峰。漢使多長策,須令遠國從。[34]

灞水代指長安,邊使即出使到邊境地區(qū)的行人。無名氏《雜曲歌辭·入破第二》云:“長安二月柳依依,西出流沙路漸微。閼氏山上春光少,相府庭邊驛使稀。”[35]流沙即莫賀延磧,即哈密南湖戈壁、噶順戈壁延伸到玉門關(guān)以西的浩瀚大漠。越過大漠即進入西域。杜甫有《哭李尚書(之芳)》詩,李之芳于代宗廣德初出使吐蕃,被留二歲,回到長安,拜禮部尚書,改太子賓客。死,杜甫作此詩悼念,詩云:“修文將管輅,奉使失張騫。”[36]把他比作漢代的張騫。楊巨源《送許侍御充云南哀冊使判官》云:“萬里永昌城,威儀奉圣明。冰心瘴江冷,鹴憲漏天晴。荒外開亭堠,云南降旆旌。他時功自許,絕域轉(zhuǎn)哀榮。”[37]許侍御是奉朝廷之命,從長安出發(fā)出使南詔吊唁。薛能《長安送友人之黔南》云:

衡岳猶云過,君家獨幾千。心從賤游話,分向禁城偏。陸路終何處,三湘在素船。琴書去迢遞,星路照潺湲。臺鏡簪秋晚,盤蔬飯雨天。同文到鄉(xiāng)盡,殊國共行連。[38]

許棠《送防州鄔員外》云:“千溪與萬嶂,繚繞復(fù)崢嶸。太守勞車馬,何從駐旆旌。椒香近滿郭,漆貨遠通京。唯滌雙塵耳,東南聽政聲。”[39]在邊地送別朋友回歸,行者的目的地往往是長安。楊衡《桂州與陳羽念別》云:“慘戚損志抱,因君時解顏。重嘆今夕會,復(fù)在幾夕間。碧桂水連海,蒼梧云滿山。茫茫從此去,何路入秦關(guān)。”[40]張蠙《邊庭送別》云:“一生雖達理,遠別亦相悲。白發(fā)無修處,青松有老時。暮煙傳戍起,寒日隔沙垂。若是長安去,何難定后期。”[41]赴西域者從長安出發(fā),因此計算道途遠近以長安當坐標。元稹《西涼伎》詩“開遠門前萬里堠,今來蹙到行原州”句下自注:“平時開遠門外立堠,示去安西九千九百里,以示戍人不為萬里行,其實就盈數(shù)矣。”[42]開遠門是長安郭城西城墻最北的一座城門,建于隋初,稱開遠門,唐代改名安遠門。“開遠”意在表明向西拓展的意向。當唐朝向西拓地萬里之后,改名“安遠”,即安定西域之意。隋唐時與西域來往的行人往往從此出入,因此這里也可以說是隋唐絲綢之路的出發(fā)點。

遠征的將軍從長安出發(fā),奔赴邊地;從邊塞凱旋的將軍回到長安,接受朝廷的封賞。楊炯《從軍行》寫將軍出征:“牙璋辭鳳闕,鐵騎繞龍城。”[43]鳳闕代指長安,龍城泛指外族首府。無名氏《雜曲歌辭·采桑》云:“自古多征戰(zhàn),由來尚甲兵。長驅(qū)千里去,一舉兩蕃平。按劍從沙漠,歌謠滿帝京。寄言天下將,須立武功名。”[44]前線勝利的消息傳入長安,長安城到處傳唱歌詠戰(zhàn)爭勝利的歌謠。盧照鄰《結(jié)客少年場行》寫將軍赴邊塞遠征:“將軍下天上,虜騎入云中。烽火夜似月,兵氣曉成虹。橫行徇知己,負羽遠從戎。龍旌昏朔霧,鳥陣卷寒風(fēng)。追奔瀚海咽,戰(zhàn)罷陰山空。歸來謝天子,何如馬上翁。”[45]“下天上”即從長安出發(fā),因為那是朝廷和天子所在,罷戰(zhàn)后則回到朝廷。李九齡《代邊將》詩:“雪凍陰河半夜風(fēng),戰(zhàn)回狂虜血漂紅。據(jù)鞍遙指長安路,須刻麟臺第一功。”[46]身在邊關(guān)的將士,想念故鄉(xiāng),長安成為家鄉(xiāng)的代名詞。張說《幽州新歲作》詩:“去歲荊南梅似雪,今年薊北雪如梅。共知人事何常定,且喜年華去復(fù)來。邊鎮(zhèn)戍歌連夜動,京城燎火徹明開。遙遙西向長安日,愿上南山壽一杯。”[47]王翰《涼州詞二首》其二:“秦中花鳥已應(yīng)闌,塞外風(fēng)沙猶自寒。夜聽胡笳折楊柳,教人意氣憶長安。”[48]身在邊關(guān),心系長安,對國家和君王的忠誠、對自己夢想的追求和對家鄉(xiāng)的思念把邊塞與長安聯(lián)系起來。

從長安出發(fā)遠赴邊塞和域外的行人,心中念念不忘的是長安。儲光羲《長安道》詩:“鳴鞭過酒肆,袨服游倡門。百萬一時盡,含情無片言。西行一千里,暝色生寒樹。暗聞歌吹聲,知是長安路。”[49]這方面寫得最動人的是岑參的兩首詩,在離開長安赴西域途中,他作《逢入京使》:“故園東望路漫漫,雙袖龍鐘淚不干。馬上相逢無紙筆,憑君傳語報平安。”[50]在西域時刻想念長安,其《安西館中思長安》詩:“家在日出處,朝來起東風(fēng)。風(fēng)從帝鄉(xiāng)來,不異家信通。絕域地欲盡,孤城天遂窮。彌年但走馬,終日隨飄蓬。寂寞不得意,辛勤方在公。胡塵凈古塞,兵氣屯邊空。鄉(xiāng)路眇天外,歸期如夢中。遙憑長房術(shù),為縮天山東。”[51]高適《李云南征蠻詩》寫天子下詔征蠻:“圣人赫斯怒,詔伐西南戎。肅穆廟堂上,深沉節(jié)制雄。遂令感激士,得建非常功。”李宓率軍遠征,“料死不料敵,顧恩寧顧終。鼓行天海外,轉(zhuǎn)戰(zhàn)蠻夷中”。贏得戰(zhàn)爭勝利后,“收兵列亭堠,拓地彌西東。……瀘水夜可涉,交州今始通”,“歸來長安道,召見甘泉宮”。[52]元稹《思歸樂》寫趙工部:“君看趙工部,八十支體輕。交州二十載,一到長安城。長安不須臾,復(fù)作交州行。交州又累歲,移鎮(zhèn)廣與荊。歸朝新天子,濟濟為上卿。”[53]白居易《廣府胡尚書頻寄詩,因答絕句》云:“尚書清白臨南海,雖飲貪泉心不回。唯向詩中得珠玉,時時寄到帝鄉(xiāng)來。”[54]詩成為南方沿海地區(qū)與帝都長安兩地人聯(lián)系的紐帶。邊塞戰(zhàn)爭造成無數(shù)將士離開家鄉(xiāng),遠赴邊地戍守和征戰(zhàn),夫妻離別,兩地相思。詩人們寫離情別緒,往往把長安當作家鄉(xiāng)意象,用兩地相思把邊地跟長安聯(lián)系起來。李白《子夜吳歌·秋歌》云:“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秋風(fēng)吹不盡,總是玉關(guān)情。何日平胡虜,良人罷遠征。”[55]鄭錫《千里思》云:“渭水通胡苑,輪臺望漢關(guān)。帛書秋海斷,錦字夜機閑。旅夢蟲催曉,邊心雁帶還。惟余兩鄉(xiāng)思,一夕度關(guān)山。”[56]寫守邊將士與故鄉(xiāng)思婦兩地相思,渭水代指長安,輪臺、胡苑代指邊地。

2.唐詩中長安中外使節(jié)往還

許多國家與唐朝建立通交關(guān)系,各國使節(jié)頻繁入唐,終點大多是長安,經(jīng)絲綢之路來到長安的外國使節(jié)人數(shù)眾多。“天寶末,西域朝貢酋長及安西、北庭校吏歲集京師者數(shù)千人,隴右既陷,不得歸,皆仰稟鴻臚禮賓,月四萬緡,凡四十年。”[57]可見當時來唐朝的使節(jié)人數(shù)之眾。張說《奉和圣制春中興慶宮酺宴應(yīng)制》詩:“千齡逢啟圣,萬域共來威。”[58]張祜《大唐圣功詩》歌頌太宗的功業(yè):“甲子上即位,南郊赦憲瀛。八蠻與四夷,朝貢路交爭。”[59]晚唐詩人王貞白《長安道》:“曉鼓人已行,暮鼓人未息。梯航萬國來,爭先貢金帛。”[60]這些使臣一般來到長安,完成使命后回國。

外國使節(jié)歸國之際,唐朝詩人往往寫詩送行,特別是漢字文化圈內(nèi)東亞國家人士,如朝鮮半島的新羅國和日本。唐朝與新羅的使節(jié)往還十分頻繁。從618年唐朝建立至907年唐朝滅亡,新羅曾向唐朝派遣使團126次,唐朝向新羅派遣使團34次。[61]兩國之間外交往來頻率遠遠超過唐朝與其他任何國家的往來。新羅國使節(jié)歸國,唐朝君臣朋友往往寫詩送行。張籍《送金少卿副使歸新羅》云:

云島茫茫天畔微,向東萬里一帆飛。久為侍子承恩重,今佐使臣銜命歸。通海便應(yīng)將國信,到家猶自著朝衣。從前此去人無數(shù),光彩如君定是稀。[62]

金氏是以侍子身份入唐,被授以少卿之職歸國,因此他身兼二任。陶翰《送金卿歸新羅》詩:“奉義朝中國,殊恩及遠臣。鄉(xiāng)心遙渡海,客路再經(jīng)春。落日誰同望,孤舟獨可親。拂波銜木鳥,偶宿泣珠人。禮樂夷風(fēng)變,衣冠漢制新。青云已干呂,知汝重來賓。”[63]此金卿與金少卿可能為同一人。孟郊《奉同朝賢送新羅使》云:“淼淼望遠國,一萍秋海中。恩傳日月外,夢在波濤東。浪興豁胸臆,泛程舟虛空。既茲吟仗信,亦以難私躬。實怪賞不足,異鮮悅多叢。安危所系重,征役誰能窮。彼俗媚文史,圣朝富才雄。送行數(shù)百首,各以鏗奇工。冗隸竊抽韻,孤屬思將同。”[64]當新羅國使節(jié)回國時,許多人都寫詩相贈,送行的詩竟多達“數(shù)百首”。張喬《送樸充侍御歸海東》:“天涯離二紀,闕下歷三朝。漲海雖然闊,歸帆不覺遙。驚波時失侶,舉火夜相招。來往尋遺事,秦皇有斷橋。”[65]“海東”即新羅國。這位樸氏從新羅來,在唐朝擔任侍御職務(wù),奉命回新羅。由于唐羅關(guān)系密切,在人們心理上兩國間的海上距離也縮短了。

日本遣唐使多次入唐,他們到長安訪問,留唐學(xué)習(xí),有的學(xué)成返回日本,有的留在長安應(yīng)舉做官,唐詩對他們的活動多所反映。晁衡跟中國詩人建立深厚友誼,彼此間詩歌唱和自不待說,他離開長安回日本,王維、包佶皆有詩送行。玄宗也有一首《送日本使》詩,據(jù)《日本高僧傳》記載:“天平勝寶四年,藤原清河為遣唐大使,至長安見元宗。元宗曰:‘聞彼國有賢君,今觀使者趨揖有異,乃號日本為禮義君子國。’命晁衡導(dǎo)清河等視府庫及三教殿,又圖清河貌納于蕃藏中。及歸賜詩:‘日下非殊俗,天中嘉會朝。念余懷義遠,矜爾畏途遙。漲海寬秋月,歸帆駛夕飆。因驚彼君子,王化遠昭昭。’”[66]晁衡歸國途中遇風(fēng)暴漂沒,李白聞訊以為他死于海難,寫下著名的《哭晁衡》詩,表達痛悼之情。日本僧人空海于桓武天皇延歷廿三年(德宗貞元二十年,804)作為學(xué)問僧與最澄等隨遣唐使入唐求法,805年到達長安,第二年攜佛典經(jīng)疏法物回國。空海此行肩負求法與奉使雙重職任,回國時中國詩人紛紛寫詩送行。朱千乘有《送日本國三藏空海上人朝宗我唐兼貢方物而歸海東詩并序》,序云:

滄溟無垠,極不可究。海外僧侶,朝宗我唐,即日本三藏空海上人也。解梵書,工八體,繕俱舍,精三乘。去秋而來,今春而往。反掌云水,扶桑夢中。他方異人,故國羅漢,蓋乎凡圣不可以測識,亦不可知智。勾踐相遇,對江問程,那堪此情。離思增遠,愿珍重珍重!元和元年春姑沾洗之月聊序。當時,少留詩云。

其詩云:“古貌宛休公,談?wù)嬲f苦空。應(yīng)傳六祖后,遠化島夷中。去歲朝秦闕,今春赴海東。威儀易舊體,文字冠儒宗。留學(xué)幽微旨,云關(guān)護法崇。凌波無際礙,振錫路何窮。水宿鳴金磬,云行侍玉童。承恩見明主,偏沐僧家風(fēng)。”朱少端有《送空海上人朝謁后歸日本》,鴻漸、鄭壬有《奉送日本國使空海上人橘秀才朝獻后卻還》同題之作,[67]胡伯崇《贈釋空海歌》盛贊空海法師佛學(xué)修養(yǎng)和書法藝術(shù):“說四句,演毗尼,凡夫聽者盡歸依。天假吾師多伎術(shù),就中草圣最狂逸,不可得,難再見。”[68]

域外使節(jié)入貢唐朝是唐帝國皇威遠被的表現(xiàn),他們給唐朝進貢了異域珍奇,這是唐人津津樂道的。周存《西戎獻馬》詩:“天馬從東道,皇威被遠戎。來驂八駿列,不假二師功。”[69]意謂唐朝不是靠武力,而是憑皇威而令蠻夷臣服遠貢名馬。鮑防《雜感》云:

漢家海內(nèi)承平久,萬國戎王皆稽首。天馬常銜苜蓿花,胡人歲獻葡萄酒。五月荔枝初破顏,朝離象郡夕函關(guān)。雁飛不到桂陽嶺,馬走先過林邑山。甘泉御果垂仙閣,日暮無人香自落。遠物皆重近皆輕,雞雖有德不如鶴。[70]

雖然包含著諷諫意味,卻客觀上反映了四遠入貢的盛況。元稹《西涼伎》詩:“獅子搖光毛彩豎,胡姬醉舞筋骨柔。大宛來獻赤汗馬,贊普亦奉翠茸裘。”[71]從以上詩可知西域各國進獻的物品主要有名馬、異獸和苜蓿、葡萄酒、皮裘等異域特產(chǎn)。各國使者的到來除了朝拜和進貢的目的,還帶來了域外人士對大唐帝國的向往之情,正如儲光羲《送人隨大夫和蕃》詩云:“西方有六國,國國愿來賓。”[72]沈亞之《西蕃請謁廟》詩曰:“肅肅層城里,巍巍祖廟清。圣恩覃布濩,異域獻精誠。冠蓋分行列,戎夷變姓名。禮終齊百拜,心潔表忠貞。”[73]這首詩見證了西蕃入朝拜謁皇廟的情形,國禮的肅穆莊嚴、外臣的虔誠恭謹顯現(xiàn)無遺。西蕃即吐蕃,“冠蓋分行列,戎夷變姓名”中的戎夷當包括吐蕃使節(jié)。

長安是唐朝出使外國的使節(jié)啟行之地,當朋友同僚奉命出使異域時,長安的詩人們往往寫詩送行。這類詩也以送使新羅和日本者為多。錢起《送陸珽侍御使新羅》云:“衣冠周柱史,才學(xué)我鄉(xiāng)人。受命辭云陛,傾城送使臣。去程滄海月,歸思上林春。始覺儒風(fēng)遠,殊方禮樂新。”[74]陸珽是錢起的同鄉(xiāng),所以當他奉命出使新羅離長安時,錢起就為他寫詩送行。“傾城送使臣”說明當時送行的人數(shù)之多。錢起還有另一首《重送陸侍御使日本》云:“萬里三韓國,行人滿目愁。辭天使星遠,臨水澗霜秋。云佩迎仙島,虹旌過蜃樓。定知懷魏闕,回首海西頭。”[75]題目中“日本”當作“日東”,指新羅國,即詩中所謂“三韓”。因為是離開長安,故曰“辭天”。“懷魏闕”就是懷念長安。唐時稱新羅為“海東國”,故云“回首海西頭”。顧況有《送從兄使新羅》長詩,祝愿從兄出使不辱使命,回國后因功升遷:“封侯萬里外,未肯后班超。”[76]又如權(quán)德輿《送韋中丞奉使新羅》、李端《送歸中丞使新羅》、皇甫冉《送歸中丞使新羅》、皇甫冉的弟弟皇甫曾也有《送歸中丞使新羅》、耿湋《送歸中丞使新羅》、李益《送歸中丞使新羅冊立吊祭》、吉中孚《送歸中丞使新羅冊立吊祭》、竇常《奉送職方崔員外攝中丞新羅冊使》、劉禹錫《送源中丞充新羅冊立使》、姚合也有一首《送源中丞赴新羅》、曹松《送胡中丞使日東》。這些使臣通常都是從長安出發(fā),詩人們也是在此送行的。

這些奉命出使新羅國的使節(jié),有的就是新羅人。他們來到唐朝,在唐朝做官,奉唐朝廷之命出使,同時也歸國省親。張喬《送賓貢金夷吾奉使歸本國》云:“渡海登仙籍,還家備漢儀。孤舟無岸泊,萬里有星隨。積水浮魂夢,流年半別離。東風(fēng)未回日,音信杳難期。”金夷吾是考中賓貢科的人,他奉唐朝之命出使新羅,所以詩人寫詩,盼望他乘東風(fēng)返唐。說明唐朝有時委派在唐的新羅人出使新羅,完成某種使命。許棠《送金吾侍御奉使日東》云:“還鄉(xiāng)兼作使,到日倍榮親。向化雖多國,如公有幾人。孤山無返照,積水合蒼旻。膝下知難住,金章已系身。”[77]許棠與張喬都是咸通年間人,這個金吾侍御與金夷吾相同,或許是一人,是新羅人入唐做官又奉命出使新羅,所以是“還鄉(xiāng)兼作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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