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見過你，少不更事，更沒見過世面，所以對你一見傾心，念念不忘至今，這樣說，你總信了吧？”江潮生不愿將當初的心思全都剖白在舒念面前，可又不愿她猜忌，便這般折中說道。

舒念似是不信，江潮生又道：“真的，你那時候在女中上學，整日里扎兩個辮子，就這樣。”怕她不信，他抬手在自己肩膀處比劃了兩下。

又道：“我那時也不是對你多上心，就是印象比較深刻，這些年忙忙碌碌，也沒怎么多想，只是再見面，往事都記了起來，不知怎的，就撒不開手了。”

舒念待要再問，江潮生添了一句：“男女之事，向來沒個緣由，說不清楚，你說是嗎？旁的都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此時我待你的心思便是。”

舒念皺眉，察覺出江潮生不愿多談，心想，或許兩人曾經有過一面之緣吧，但自己真的不記得了。

“或許，在你的記憶中，將我過分美化了吧，所以我覺得我們應該讓彼此都冷靜一下，隔段時間不要見面，好好地將事情想一想，直到分清楚自己的真實想法，再詳說也不遲。”舒念最后拍板。

江潮生直接給氣笑了：“繞了半天，你就給我撂這么一句？說白了不就是想讓我別來打擾你么？”

舒念端著來了句：“你若這樣理解，也不是不可以。”

一句話沒把江潮生給懟岔氣，正待要發飆，舒念又語氣怏怏地說了一句：“其實，你是不了解我，我沒什么可圖的，不若，你就讓我活在你的回憶當中吧。”

江潮生直接氣笑了，他問：“你是死了嗎？我想你了就要見你本人，回憶個什么勁？”

舒念聽了也不生氣，搖搖頭：“你若接觸我久了，自然知道我什么人，我這樣勸你，也是出于好心。”

江潮生大大地嗤了一聲：“聽聽，咱們倆這說得什么話？末了末了，我還得多謝你替我著想？”

舒念擺擺手，一副不想多說的樣子：“自古以來忠言逆耳，人有時候就是這樣，越是得不到的越是心心念念。”

江潮生張嘴就接了一句：“送上門的也不知道珍惜，彼此彼此吧。”

舒念抬頭瞧他，江潮生越想越憋氣，他原本以為會有什么好結局，雖然不指望舒念會立馬回心轉意，但也不至于像現在這樣，還落個近期不見面的下場。

他抬手，一個‘你’字還沒說出來，舒念已經向后縮了一步，眼睛盯著他高高舉起的手，一臉戒備，江潮生無奈搖搖頭，只好將手放下來，舒念悄悄松了口氣，慢慢地垂下頭，側顏映在江潮生的眼中，他看得心頭一緊，所有不甘心涌了上來。

“舒念。”江潮生喚她名字。

“做什么……”后面的字還不等說出，江潮生已經雙手將她撈過來，一把箍在了懷中，隨后迅速松開。

一緊一松間，舒念完全沒來得及反應。

肋骨那里輕微地疼著，與其說他抱了下，不如說他雙臂勒了下自己，舒念不悅道：“你叫我就是為了聲東擊西？占我個便宜？”

江潮生不耐說道：“不是怕你事多鬧騰，我也不愿意費這個勁。”

舒念張嘴便要回擊，江潮生忽然起身，舒念嚇了一跳，迅速往后退了三步，看得江潮生苦笑連連。

“走吧，夜深了，我送你回去。”

舒念愣了下，接著從善如流答著：“好。”

接得這么迫不及待，這么痛快，江潮生心里的不甘不愿又開始作祟了，他站著不動，舒念獨自走了幾步，察覺到不對勁后回頭看他，問：“走呀，怎么了？”

江潮生將手一甩，一臉不管不顧道：“我改變主意了，今天我就要跟你磨下去，你不給我句痛快話，我就不讓你走了，你若不著急，我大可以跟你耗下去。”

舒念以為自己聽錯了，再定睛一瞧，眼前的人是江潮生沒錯，他也是能說出這般無理取鬧的話的人。

但她不愿意服軟，也知道這時候譴責責備都沒用，干脆丟了一句：“隨你的便，反正天一亮我便可以自己回去，你若耽誤得起，督軍日理萬機都不在意，我一介小老百姓有什么可擔心的。”

江潮生盯著她，舒念不看他，兩人隔空較著勁。

誰都不肯先說話。

僵持片刻，不遠處一陣響聲，舒念嚇得哆嗦了一下，仍舊硬著脖子，只是按捺不住悄悄地看過去，想知道什么發出的聲音。

看了好幾眼，才見一只貓利落穿過去，舒念松了口氣，再一睜眼，就撞見江潮生正打量的目光，她頓了頓，擺出一副沒什么的神情，扭開了頭不看他。

江潮生微微嘆口氣，起身走到她身側，舒念周身的汗毛都緊張起來。

“走吧，我送你回去。”江潮生輕聲說道。

舒念意外地看著他，沒有動。

江潮生聲音很低，不知道是說給舒念聽，還是只是想說給自己聽。

“我也真是出息了，跟一個女子大半夜斗氣，贏了又能多威風？”

舒念聽到了，便拿眼去瞧他，江潮生卻什么也沒再說，只是低頭隨意用腳踢著石階，像是百般無聊，其實只是在等她。

“那麻煩你了。”舒念最終小聲說道，不待江潮生做出反應，便快走兩小步，走在了前面，江潮生隨后跟上，二人往回走去。

車子在舒念家門口停下，江潮生抬頭看了一眼，隨意道：“錢家義把房子留給你，倒也算是有點良心。”

舒念輕聲‘嗯’著：“其實錢家義人不壞，這件事他也沒錯，不過就是湊巧不中意我罷了。”

江潮生斜了她一眼，不悅，卻沒說話。

舒念推門下車，臨關門時對他道了句再見，轉身便要走。

江潮生又是一陣憋氣，他想開口喊住她，卻又不知道還能說些什么，畢竟舒念的意思已經很明顯，除非他死皮賴臉，不然就只有乖乖走人的份。

不甘心。

江潮生滿心滿腦都是這幾個字。

攥住方向盤，手指骨捏得青筋暴起，幾聲急促的敲窗聲吵醒了他。

江潮生側頭去瞧，舒念的面龐出現在眼前，見他抬頭看到自己，于是招招手，示意他出來。

江潮生雙手緊了又松，松了又緊，才調整好自己，推門下車，并不看她，只是四周望著，故作淡漠道：“找我又什么事？”

舒念望著他冰涼的面孔，咬著嘴唇，像是在下什么難以決斷的決定，江潮生久等不到她的回答，心下不安，急忙抬頭去瞧，正被看向自己的舒念逮了個正著，視線交匯，江潮生幾分懊惱，暗罵自己沉不住氣，接著迅速撇開頭。

舒念卻從他帶有一絲慌亂的眼神里讀出了別的味道，她抿著嘴偷偷笑著。

“我想，咱們近期都各自冷靜下，回去仔細地想一想，也就暫時，啊不，還是久一些吧，不要見面。”舒念輕聲細語說道。

江潮生忍了許久的火氣再次爆發，他霍地回頭惡狠狠盯著舒念，目光像是要吃人：“你就為了這句廢話又特地跑出來一趟？”

饒是舒念并不怎么怕他，也被他這股駭人的氣勢嚇住了，愣在當場，江潮生怒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在你面前一再遷就忍讓就好欺負了？我就不答應，你能奈我何？你再惹我，我明日就搬進你家住著，天天在你眼前晃。”

吼完又覺得不解氣，伸出手，狠狠點化了舒念幾下，待想要再說點什么，又像是瞬間泄了氣，江潮生只覺得無力，他沒怎么動過心思，可生平第一次想要好好動一下感情的心思，卻遭了這么個軟釘子，扎得自己心肝肉疼，卻又無可奈何。

想想也真是諷刺，他能憑一己之力，將整個江家的地位提拔起來，在宋司令那里成為多年紅人，可是他費了這么大勁，卻始終難求舒念一句首肯。

果真這個世界上，男女之事最麻煩，最磨人，也最不講道理。

江潮生一瞬間心思萬千變化，他竟然感慨道，舒念要是再逼他，他也要干出強搶民女的惡事來了。

念頭一起，看向舒念的眼神便有了幾分做賊心虛，他咂咂嘴，覺得真是頭大。

舒念將他的表情變化看在眼里，從開始的別扭期待到后來的局怒，以及現在的喪氣，看得真真切切，心下不由得軟了好幾軟。

“你說完了嗎？”舒念小心問著，生怕再一個不對惹火他。

江潮生不理她。

舒念繼續問：“你若說完了，我能說兩句嗎？”

江潮生橫她一眼：“高抬貴手吧，從你嘴里還能說出什么好話來？”

舒念噗嗤一笑：“算不得什么好話，你也且聽聽吧，好歹是真心話。”

江潮生側著身，照舊不看她，卻也沒再說什么話攔著。

“我剛才還沒說完，我想說，咱們分開的時間久一些，彼此都確定一下自己的心意，若再見的時候，你的心意未變，那咱們就……試試？”舒念輕輕抿著嘴唇，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略略低頭后又抬起頭，盯著江潮生的反應。

江潮生像是沒聽明白，他扭過頭來，又問了一遍：“試試什么？你什么意思？”

舒念解釋：“我不是都說了嗎？咱們倆處得環境不好，你對我，我怕是有多年前的一些回憶影響，所以總讓你對我有些過于美好的念想，我呢，又處在這么一個離婚無助的階段，你幫了我很多，又陪了我好多次，讓我不是那么無依無靠的，我剛結束一段婚姻，這個時候開始接納別人，我覺得時機不對，也對你不公平。”

舒念頓了頓，又斟酌了下話，才繼續說，期間江潮生沒有絲毫打擾，像是生怕一開口，她就變了主意。

“若咱們談不攏，便好聚好散，現在世代不同了，男女們談戀愛分手也是常事，到時候咱們好好說。”

江潮生心頭被她鬧得乍悲乍喜，剛剛還沒從突如其來的喜悅中回過神來，就聽舒念說了這么一句，又生起氣：“咱們還沒開始你就做好拉倒的準備，你能盼一點好嗎？”

他這樣一問，反倒給舒念解了圍。

原本說出那番話，她十分難為情，頗為羞澀，結果江潮生一鬧騰，她不必拘泥于剛才的話里，直接回答道：“我是說萬一，世事難料，人心易變，督軍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吧！”

江潮生瞧了她好幾眼，不再去計較最后那句話的瑕疵，只將注意力放在舒念前頭的話上，又問了一遍：“你方才的意思，可是，咱們不見面一段時間，若是心情依舊，彼此的心意都沒變，就……”

他覺察出被漏掉的一絲信息，停了下來，目不轉睛地望著舒念：“你對我什么心意？我倒是不知，說來聽聽。”

舒念不料他會突然發難，問起了這個問題，當場愣住，隨即笑道：“你人長得不錯，又有權有勢，我就算是拉出去，也能堵父母親戚的嘴，還能讓錢家上下氣個半死，當然是不錯的人選了。”

江潮生被她說得僵住了，而后氣得磨牙，咬牙切齒問道：“你就這般想我？”

舒念靈機一動：“我這是變相夸你條件好，你不會連這個也聽不出來？”

見江潮生還在盯著自己，便道：“旁的話日后再說。”

江潮生哪里肯罷休，不依不饒追問：“再說什么，你說清楚點，別想含糊我！”

舒念說什么也不再開口，怕江潮生再鬧自己，便主動進攻：“你還沒答應這段日子別來找我呢，你若不肯說，我就當做你不同意。”

江潮生一把拉住她，卻是頓了一頓，才低聲說：“我自然答應。只是不知道，你說的日子是多久。”

舒念想了想，搖頭實誠地說：“我也沒想好，盡量久一些吧，就像我有段時間很想吃街口的小云吞，可那個老板不做了，不知道去了哪里，等了幾個月后，我在另一個街道又看到了老板，原來他不再出攤，而是盤了一個小門頭，那時候我發現，想吃的心思沒有那么強了，真正吃了幾口，也覺得還好，不似記憶中那么香美。”

江潮生靜靜望著她：“所以呢？”

舒念抽回自己的手，江潮生不舍，卻也沒再繼續攥著。

“所以，你對我不妨抽身多瞧瞧，是不是你想多了，我呢，也仔細盤算盤算，對你到底是怎么個念頭，畢竟咱們認識的時機不太好，從我見到你之后，你給我的印象實在不好，我對你的看法，也復雜得緊。”

舒念說完，回望過去。

江潮生聽完，琢磨片刻后，點點頭，表示認可，只是不死心又說了一句：“按照常理，你應該討厭我，若是復雜得說不清，那可就有點意思了。”

舒念沒想到他會來這么一句，哭笑不得，也不去反駁，只道：“你愿意這么想，就這么想吧。”

江潮生嘆口氣：“我雖不認同你的法子，卻也說服不了你，眼下看來，也沒什么好法子更好，姑且試一試吧。”

舒念露出狡黠的笑意：“你也別把自己想得太情深，人有時候并不想自以為的那樣了解自己，尤其男女之事，咱們且走著瞧瞧看，莫要把話說得太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