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相柳繼那次為晴華剝離生魂之后,第一次見到他表現出如此明顯的盲態。晴華向來要強,他極少在人前顯露出眼盲所帶來的不便,甚至平日里不熟悉他的人不去細看都看不出晴華其實早已目盲。
不光如此,其實晴華自從跟沈雪音在一起之后,整個人都像換了個人一樣,不過這樣一來他的身上也終于有了一絲活物的生氣,多了那么一點人味。
從前相柳也曾偷偷到人界看過晴華幾次,只是他一直活得像個傀儡,十分的乖巧聽話。他的母親希望他做什么,他就會做什么,沒有自己的主見和想法。即便是當那所謂的“山神”也好,保護救助周遭的凡人也好,他做著人人稱頌的善事,眼中卻沒有幾分悲憫,似乎這一切僅僅只是一種習慣罷了。
所以起初相柳并沒有阻止晴華跟著沈雪音一起瘋一起鬧,只是她到底還是高估了沈雪音身上保留的“人性”,等相柳發覺晴華變得不對勁的時候,晴華已經縱容沈雪音縱容得毫無底線可言了。
好在沈雪音多少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又或許是她在晴華日日行善的感化之下內心也產生了變化,倒是沒有再做過什么傷天害理之事,對于他們的結合相柳也就沒有再反對。
方才雖然晴華再三對相柳保證自己知曉孰輕孰重,會妥善處理好一切,但是相柳看著眼前狼狽不堪一身血痕的晴華,一時間又有些動搖了。
“你這又是打算做什么?”
“柳姑姑,我只是想去見雪音一面,我保證很快就回來。”晴華搖搖晃晃的站起身,頭也不回地向門外走去,卻被門檻絆了一下險些再次跌倒在地。
相柳及時扶住了他,這孩子倔得很,心里一旦打定主意是不會改變的,既然多說無益,不如就真的信他一次吧。
“知道了。無憫那邊,我會處理的。”
“謝謝柳姑姑。”
“你一定要速去速回。不然冥王永巳追究下來,我也不好交代。”
“好。”
蛇族一脈并不依賴視覺,而是靠著天生敏銳的感知,相柳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她拔下了自己的一片尾鱗,施了咒遞到晴華手上。
雖然效果不如無憫的咒那么霸道直觀,但是對于此時的晴華來說也夠了。
晴華謝過相柳,一路向著人界而去。
另一邊的禍斗清醒了過來,看著躺在床榻上昏睡不醒的無憫,他突然慌了神。
好不容易重逢的主人又要拋棄他了嗎?
不,如今她是姐姐,不是主人了。
“姐姐,姐姐你醒醒,不要嚇禍斗啊。”
無憫依然毫無反應。
“姐姐……”
相柳聽見動靜急忙趕了過來。
禍斗立刻警覺地看向來人,他一眼就認出了相柳。
“小水蛇?你沒死啊?”
聽到這個已有數千年沒有聽過的稱呼,相柳在生氣之余又有些懷念。普天之下,也就只有禍斗敢叫她小水蛇了。
這條傻狗,這么多年過去了還是老樣子,真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
“狗東西,你再亂叫我就撕爛你的嘴。”
“啊,真的是你!”禍斗突然想到相柳是會醫的,“小水蛇,快來幫我看看姐姐怎么了?”
“你叫她什么?”
“姐姐呀。”
“祝融不是你的主人么?”
“對呀,可她是無憫,無憫就是禍斗的姐姐。”
“你此前在堯山守著的那塊火石呢?”
“什么火石?”
“你不要裝傻,自然是女媧補天留下的那塊火石。”
“小水蛇,你是從何處聽得的消息?”
“這你就不用管了,你只需要告訴我它在哪里就好。還有,”相柳的周身忽然變得煞氣騰騰,“不要叫我小水蛇。”
“可你就是小水蛇啊,我不叫你小水蛇叫你什么呢?”
“沒大沒小,當年即便是祝融也要稱我一聲相柳神官。”
“小……咳,相柳神官,你要那火石做什么?”
“自然是幫你的好姐姐恢復靈力。”
“啊?”
“她是神力不足才會那么輕易的中招。”
“可是你,你還沒有來給她診脈呢?”
“那么明顯的事情不用把脈也看得出來。”
“你真厲害……可是,”禍斗撓了撓頭,“有了那塊火石就能救姐姐么?”
“那你若是知道祝融的命器在哪兒的話,用祝融的命器效果會更好。”
“可我并不知道主人的命器在哪里……”
禍斗不禁想起來無憫問他的那句話,若是以命器為皿,養出了另一個“火神”,他要如何抉擇……
“我也沒有打算你這條傻狗能給我答案,你只要告訴我那火石在哪里就好。”
其實相柳自己心里也沒把握,她并未再次給無憫診脈,但是照理說無憫體內的毒已解,現如今卻再次陷入昏睡屬實沒有道理。不過要想凈化自己身上的魔氣,必須要用祝融十成十的功力才行,想要激發無憫身上所有的火神之力,這塊火石只是基礎,日后還是要留心火神命器的下落才行。
至于當眼下的無憫,看起來只有祝融六分的實力。
所以不管怎么樣,相柳都需要那塊火石,無憫的修為越是高深,她就離重返天界越近。
也就是,離共工越近。
“可是姐姐說,她不需要那塊石頭。”
“那好啊,我看你怎么讓她醒過來。”
“必須要有那塊石頭才能救醒姐姐嗎?”
“愛信不信。”
“我……”禍斗咬了咬牙,“我信你。”
“你若是不放心的話,可以告訴我那石頭在哪兒,我自己去取,你可以留在這兒守著你的好姐姐。如何?”
禍斗猶豫著開口:“那火石在……”
只是禍斗話都沒說完就被一道清亮的聲音打斷:“禍斗,不可以告訴她!”
“小狐貍,你怎么會在這里?”
來人正是禾兮,他的身旁還站著忘月。
“我還是不放心無憫姐姐,所以永巳大人才派忘月護法送我過來的……”
“你的傷好啦?”
禾兮莞爾,隨之對著禍斗亮了亮自己的脖子。
那些駭人的青紫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白凈細膩的肌膚,像一塊無瑕的玉。
“那就好,小狐貍你為什么不讓我告訴相柳火石的下落呀?”
“這個女人想得到那塊石頭是想對無憫姐姐不利,她說的那些是騙你的。”
“呵,好大的口氣,小笨狗,”相柳出聲打斷了禾兮的話,“你是信我還是信他?”
“我……”
一邊是幾千年前的老相識,但是已經這么多年沒有見過面的相柳。
一邊是雖然初識不久,但是平日里深得無憫信任的禾兮。
禍斗那本就不太聰明的腦袋一時間不知該作何選擇。
忘月走到無憫的床榻邊放出一縷靈氣試探了一番,卻發現無憫的脈象并未異常。
可是永巳與禾兮在不久前分明切身感受到了無憫有危險,忘月可以不理會禾兮的任何反應,卻不會對永巳眉宇間的憂慮視而不見,不然他也不會主動請求帶著禾兮趕來諳城。
無憫一向神識俱全,五感通透,她是斷然不會在周圍有這么多人的情況下還這么無知無覺的躺在這里。
并且,他們說的那塊火石又是什么東西?
忘月不禁開口問道:“所以,你們究竟在打什么啞謎?無憫大人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