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場的眾人卻無法回答忘月的問題,甚至連相柳都表示無能為力,忘月這才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只有禾兮的臉上帶著決絕,他一言不發的走到無憫的床邊坐下,用自己那雙冰涼的手握住了無憫的手。
而后他輕輕闔上了那雙魅惑眾生的眸子,仿佛老僧入定一般封閉了自己的五感六識,開始努力與無憫的身心相融。
隨著術法的展開,禾兮那對狐耳率先現了形,緊接著他身后那條孤零零的尾巴也了無生氣的展現在了眾人面前。
獨尾一直是禾兮不敢觸碰的痛處,也是他內心最不愿示人的一面,可現在為了無憫,他已經顧不上這些了。
禍斗作為一只在天界土生土長的靈獸,自是沒見過這種陣仗,不禁好奇的問道:“小狐貍,你這是做什么?”
忘月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禍斗難得沒有追問下去,而是聽話的安靜了下來。
他也說不上來為什么,可是他就是愿意無條件相信禾兮不會害無憫。
相柳早在禾兮剛開始入定施術的時候,就覺得這不同尋常的術法有點眼熟。
仔細回憶了半天之后,相柳有些了然。這種術,她原是見過的。只不過,那一次是由九尾狐王頃魘所施,妖力強大,手法嫻熟。
現在的施術者乃是個只有一條尾巴的小九尾狐,就連用來支撐術法的那么一丁點少得可憐的靈力,還是靠著聚靈鐲聚集起來的。
而且這小狐貍明顯也是第一次用這等厲害的術法,雖然沒什么錯處,卻生澀得很。
當年媚姬殉情而死,等頃魘趕到的時候媚姬已經完全沒了氣息,但偏執的頃魘還是試圖保住他姐姐的命,所以才耗費大半的靈力用了這么一個術,至于結果嘛……
媚姬自然是沒有醒來,但是卻也不算外界傳言的那樣真的死透了。
這么多年來,頃魘一直用媚姬體內殘留的一縷魂魄碎片和這種術操控著她的身體,但是那么一丁點魂魄并不足以讓媚姬徹底起死回生,如今的媚姬勉強只能算是個活死人。
所謂活死人,就是身體還活著,卻毫無意識。
頃魘將媚姬帶回了狐族,一直藏在密室之中悉心照拂,這件事當時尚在襁褓之中又是早產兒的禾兮并不知曉。
后來頃魘將此事的多數知情者都抓來煉了藥,但是由于九尾狐一族一向與血蝠妖一族交好,所以當時頃魘并沒有對血蝠妖的座上賓相柳動手。
至于忘月,他常年與永巳形影不離,而所有在冥界發生的事自然都逃不過冥王的眼睛。永巳無論做什么都不會避諱忘月,所以忘月對頃魘的這件事自然也是知情的,他也因此比相柳更快一步的認出了這種術。
永巳一向不是個喜歡多事的人,對待各族內部的恩怨,她多數時候都是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加過問,頃魘承了永巳的情自然不會為難忘月,雙方這么多年倒也相安無事。
頃魘與禾兮施的這種術其實在狐族里也算是一樁秘辛,這術法原是屬于狐族媚術里“攝魂”的一個分支,不過一來會用此術的狐妖本就很少,二來這也不是什么正經法術,稍有差池施術的那一方都會被反噬,輕者折損修為,重者當場殞命,所以倒也極少有狐妖會這么不惜命去碰這種東西。
一來二去的,這種法術流傳至今卻連一個正式的名字都沒有。
至于這術的作用,本身也并不是什么能讓人死而復生的術,據說只是能將施術者與旁人的靈魂暫時相融,感他人所感,甚至暫時操控他人的身體,僅此而已。
忘月自然知道這是冷門邪術,可當眼下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他自己剛才也試過了,單單是從脈象上來看,是完全看不出無憫究竟為何會昏睡不醒。
相柳此前也為無憫把過脈,脈象上的確看不出什么端倪,無憫究竟為什么會這樣,應該只有始作俑者神隕知道吧,但是神隕不知所蹤,所以借由禾兮讓無憫的身體自己“說”出癥結所在也好。
何況在相柳心里自然還是晴華更為重要一些,現在越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無憫身上,晴華才越安全。
禾兮的探查并不順利,他剛一進入無憫的識海,元神就差點被無憫灼熱的靈氣所傷,熱源處正是無憫的內丹所在。
而禾兮必須要親手碰到無憫的內丹,這術才算完成。
他頂著熱浪義無反顧的向前走著,很快那白嫩的胳膊上已經被燙出了駭人的水泡。
腳下通往內丹的路也不時竄上來一股火焰,不斷吞噬著禾兮的生機。
最初被火焰灼燒的刺痛感逐漸被麻木取代,禾兮覺得自己的腳似乎已經被燒成了焦炭,越是靠近無憫的內丹,火焰就燒得越強烈。
不知不覺間,那顆縈繞著火焰與魔氣的內丹已經近在咫尺,禾兮被那道魔氣阻隔在外,再也無法前進半分。
禾兮不禁苦笑:“好姐姐,雖然陪你一起魂飛魄散永遠醒不過來也不錯,但是禾兮還是想再看一看姐姐的笑臉。所以,姐姐不要鬧了,放禾兮進去好不好?”
那魔氣沒有動搖半分。
熾熱磅礴的火神之力不斷消耗著禾兮的體力,他索性挨著那堵魔氣墻靠了上去,呢喃道:“姐姐,禾兮快要死在姐姐手里了呢……姐姐說過要保護禾兮的,姐姐忘了嗎?”
禾兮的聲音哀婉凄切,那堵墻微微顫了一下,開始有了些許松動。
“姐姐?你聽到禾兮說話了對不對?”禾兮受到了鼓舞,繼續嘗試與無憫沉睡不醒的神識對話,“笨蛋姐姐,這才多久沒見你就將自己搞成了這副模樣,禾兮會心疼的……”
那墻果然又松動了幾分,連撲面而來的熱浪都減弱了些許,只是內丹周圍縈繞著的魔氣仍舊不愿散去……
禾兮靈光一閃,抓住了破解無憫心防的關鍵:“姐姐,你是在害怕對不對?禾兮知道,姐姐還從未將自己的真身示于人前過,禾兮保證會替姐姐保密的……姐姐還是信任我的,對不對?”
只見禾兮的話音剛落,那道墻便隨著咔的一聲輕響碎裂開來,灼熱之氣也瞬間消失無蹤。
原來除去火神祝融的精魄之外,無憫自己的真身,竟是一只蝕骨鳥。
瘦弱的鳥兒脫離了火焰的保護,蜷成了小小的一團瑟縮著。
無憫的真身也像她自己一樣昏睡著,不過這只鳥兒睡得并不安穩,它似乎是被噩夢給魘住了。
蝕骨鳥原本在冥界隨處可見,通體生著其貌不揚的灰色羽毛,與麻雀差不多大小,若是非要說有什么特別之處的話,這種鳥兒的尾羽極長,頭頂還有三根堅硬的金色翎毛。
也正是這三根金翎,為蝕骨鳥一族招來了殺身之禍。
因為用他們的金翎入藥,佐以冥河之水灌溉出的重瓣冰蓮,可生死人,肉白骨。
修行者也可聚魂淬骨,令修為精進。
然而早在遠古上神燭九陰還執掌冥界大權時,蝕骨鳥一族就已經被撲殺殆盡了,后世也只能從那些流傳下來的卷軸中知曉這種鳥兒的存在。
就連重瓣冰蓮也一度差點絕跡,一直到蝕骨鳥全族覆滅,重瓣冰蓮也隨著喪失了它最大的效用,才得以茍延殘喘至今。
可無憫……
禾兮心疼得落下淚來,他一步一步走向那只瑟瑟發抖的小鳥,將它小心的捧在掌心安撫著:“難怪你一直將自己的真身護得那樣牢,從不愿向旁人透露半分……”
這術……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