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聶青樓在傍晚日頭落幕時分提著蠻大的一袋甜果趕到了城東的那家浮生緣酒館，甜果子由酒館里每一個工作的人給分了吃，聶青樓自己只抓了一把全塞給了尹響兒。雖說走了一天的路，可是在酒館里吃過了尹響兒親自給他燒的飯菜以后他仿佛又提起了一些精神。在酒館打烊之前，尹響兒拉著他出了酒館，決定去外頭走一走散一散心。

外頭可不比酒館里頭暖和，街道上的積雪曬了一日的陽光也沒有消融幾分，腳踩上去“咯吱咯吱”的響。暗淡的夜幕下雖然看不到白天時那一幅全城銀裝素裹白茫茫一片的震撼景象，可是夜里自然也有夜里的美。一排排黑色的屋檐下的燈籠象征著城東的繁華，灑下的橙色的光在石板路上、在積雪上暈染開來，既給行人照亮了行路，又似乎還為人們添了幾分暖意。

許時城東多數時生意人的原因，他們不像別的地方的農民百姓一樣日出而作，日頭一落天一黑，他們就舍不得燈油錢，吃過晚飯后早早就閉了門睡覺了。這里的人們都有錢在自家屋檐下點上燈籠，這家家戶戶都一樣點上了燈籠呀，那夜里跟白天可就沒多大差別嘍，城成了不夜城，街道亮堂堂的。人們也如燈籠里的燭光一樣活躍，只要還有精神就舍不得到床上去躺下閉眼休息的。

穿得足夠厚實的聶青樓和尹響兒并排著走在街上，偶爾有三兩人影從他們身旁經過，他們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終于在經過了內心的一陣糾結之后，聶青樓決定將他與陸阿瑤現在的關系告訴尹響兒。

尹響兒聽著，忽然有了一種落空的感覺，一口氣哽在喉嚨處，她有想哭的沖動。但她抑制著，不正視聶青樓的眼睛說：“真的嗎？什么時候的事兒，我怎么才知道？”

“就是上回你回家，我們請陸阿瑤來我們家吃飯那天……”聶青樓盡可能如實的告知了尹響兒。

尹響兒覺得難受，又不肯發作。聶青樓覺察出了她的異樣，但他只問：“你怎么了？”尹響兒咬了咬牙，沒看聶青樓，能感受到她有些氣惱的說：“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們兩個會走到一起的。”說完她就轉身，原路返回，步子邁到“咯吱咯吱”的，比來時還要響亮。

聶青樓癡愣的看著尹響兒的反應，好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又猶豫著該不該追上去，終于決定追上去，可是跟在后面時他又糾結著該與尹響兒說些什么呢？

聶青樓現在終于意識到他所稱呼的響兒妹妹大概是喜歡他的，其實從早些時候他就這么猜測了，而今天在自己告知了尹響兒他和陸阿瑤的關系后她居然這樣生氣，他更加確信了。

他一直隔著幾步的距離跟在尹響兒的后面，眼看著已然到了浮生緣酒樓的樓下，尹響兒就將要進去，聶青樓開始猶豫要不要跟進去時，忽然聽到尹響兒的聲音，她有些吱嗚的說：“青樓哥，你……你今晚睡哪里？”

原本也在猶豫今晚該睡哪兒的聶青樓聽了尹響兒的話，就好像忽然想好了答案一樣，他說：“我睡外面的客棧。既然……既然你已經到了，那我就先去找客棧住下了。”

“你不跟我們酒樓里的小二睡嗎？”尹響兒說。這話聽著有些怪怪的，尹響兒也后知后覺。聶青樓心里還是有些郁悶，尹響兒一句本該能讓他適當逗趣的話他也再沒心情開玩笑，他望著尹響兒只平靜的說道：“其實我上回在他那兒一晚上都沒有睡著，不習慣，我還是喜歡一個人睡。”

浮生緣酒樓門檐上的橙色燈光下，尹響兒的俏臉微微紅了一會兒，爾后她輕輕的“哦”了一聲，又說：“那你明天還來看我嗎？”

聶青樓說：“來，明天一早我就來。”

2.

第二天早晨，聶青樓來到浮生緣跟尹響兒告別的時候，尹響兒拉著聶青樓坐到了角落里的一張桌子上，很快又為他端來了一碗熱面。聶青樓與她說：“響兒，我吃過了，本來還給你帶了幾個包子，剛才門口遇到小二他給拿走了。”

尹響兒還是把一雙筷子遞到了聶青樓的手里，像是埋怨道：“你為什么要把給我的東西讓給別人啊？”

“啊？”聶青樓抬頭看向尹響兒，卻見她遞完筷子后坐在了他的對面，兩只手托著腮幫子看向自己。“吃吧”，她說。“我吃過了”，聶青樓說。

“我給你做的，你讓我倒掉嗎？”

“可是你這樣看著我我怎么吃啊？”聶青樓覺得自己像一個犯了錯被長輩監視的小孩。可是“監視”他的尹響兒“哼”一聲，說：“我們從小坐在一起吃飯你都不害羞，怎么現在跟陸阿瑤好了就跟我生疏了嗎？”

“響兒……”聶青樓似乎想要解釋一下，但還是沒說什么，只是埋著腦袋開始吃尹響兒為他做的那碗面。

尹響兒轉了個話題，說：“青樓哥，沒多久就要到春節了，姨娘有沒有說她什么時候回青山城啊？”

聶青樓說：“沒有，等我回去了寫封信去問問她。”

“時間過得真快啊……”尹響兒感嘆道，“那么青樓哥，之后你真的要和我戚姨娘離開青山城嗎？”

聶青樓沒有猶豫的點點頭：“是的，我去那邊可以一邊鍛煉一邊陪陪我娘親，我想早些接過我娘親手里的工作，我想讓我娘親輕松一些。”

尹響兒抿著嘴唇想問一下聶青樓走了她該怎么辦又或者陸阿瑤會不會跟著他去的時候，聶青樓忽然抬頭看著她有些低聲的說：“響兒，其實你不在家里的時候，王姨娘有和我說過，她說等我娘親回來之后她也許會改嫁，以后就不是我們聶家的人了。”

尹響兒聽了倒也沒顯得有多吃驚，問道：“改嫁給那個把我引薦到這里的吳員外嗎？上回去王姨娘家時還見著他在姨娘家做客呢。”

聶青樓點點頭：“是的，王姨娘說她其實也挺糾結的。想想也是，現在小風也沒了，我們也長大了不怎么需要她照顧了，她家里有年邁的爹娘，而她又是獨生女，凡事還得指望她照料。她跟我說她也不能跟我娘一起出遠門，留在府中又時常閑著常感到愧疚。她說那個吳員外對她挺上心的，常常幫著她去照料她的父母，可是她又覺得她若是改嫁了又對不住我們家。”

“唉……”尹響兒嘆了一口氣，“有什么對不住的？其實王姨娘也挺可憐的，她那么好一個人，只希望她要改嫁的那個吳員外是真的對她好。”

“嗯”，聶青樓也點頭肯定，他接著說：“那如果王姨娘真的改嫁了，你就得跟著我和我娘一起走嘍？”

尹響兒聽到這兒，心里居然有些激動，隨口就說：“為什么啊？”

聶青樓吸了一口碗里的熱湯后說：“你不跟我們走難道要把你一個人落在這里啊？那誰來照顧你啊？”

她極快的又覺得心里有些涼了，喃喃的說道：“我都這么大了，能自己照顧自己了。”

“那不行，我們怎么放心？”聶青樓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