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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當調查員走出車站時,原本以為鐵定可以看到兩三輛出租車。候客的出租車,發動機發動著,車頭燈亮著,排氣管的煙霧灰蒙蒙的,很柔和,剛一排出,便頃刻消失。它們應當載著乘客前往某個地方,而乘客也可以暖洋洋地坐在后座上。真是太不湊巧了。

雪花決定再多待一會兒。它一直在下,像個國王似的擺出唯我獨尊的架勢。調查員向服務生問了路。他原以為會得到很不耐煩的回答,沒承想服務生倒是極其熱心地告訴了他:事實上,路并不難找,企業很龐大,他不可能找不到。其影響處處可見。雖然要繞點路,但也只能這么走,路上會碰見一堵圍墻、一扇鐵柵門、一條入口通道、一座倉庫、一座裝貨的碼頭,這些都屬于企業所有。

“不管怎么樣,”服務生又補充了一句。“所有這一切都或多或少屬于企業所有。”他特別強調了“所有這一切”。

“然后,”他又繼續說道,“只要沿著外圍走,就能找到正門入口和安保處。”

隨后,他又看起了賽馬。服務生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屏幕上正好有匹滿口白沫的純種馬跑過,他胳膊肘支在柜臺上,手托著腦袋,當調查員和他道別,自酒吧推門而出,此后與他再無任何瓜葛時,他也沒任何反應。

無論如何,他要扮演的角色也就到此為止了。

現在尚未徹底天黑,但夜晚的氛圍已觸手可及,調查員踽踽獨行更使之具有了現實感,他行走在覆著積雪的人行道上,沒遇見哪怕一個活物,只是當他矮小的身影進入路燈黃色和乳白色的光暈中時,才會不時地感受到自己經過的乃是一個住著人的世界,光暈也就是個幾米大小的空間,他在里面待了一會兒,然后重又沒入深不可測的濃稠的黃昏地帶。

手提箱愈來愈沉。雨衣可以擰出水了。調查員茫然地行進著。他哆嗦得愈來愈厲害。他神思恍惚,雙腳凍得生疼。他突然覺得自己正在逃離化學武器、經濟危機或核武造成的末日之災,是個苦役犯,慘遭放逐,且是唯一的幸存者,脫險后亟需覓得一個棲身之地。他覺得這具肉體正變成自己的敵人,恍然如夢般地行進著。永無盡頭。他覺得自己游蕩了有好幾個小時。所有的街道都是千篇一律。積雪抹去了抽象差異的標志。他難道是在原地轉圈?

悶悶地撞了一下。他差點被撞暈。是個男人,還是女人,他心里沒底,反正是個人吧,那人在夜色中撲面而來,撞到他身上,速度不算太快,但讓人避讓不及。他這一邊道了歉,說了幾句禮貌話。那一邊卻啥都沒說,就咕噥了一聲,腳步聲便已遠去。夜色即刻消融了身影。

又是一個夢嗎?

非也,應該算是個事故吧:左肩火辣辣地疼,他揉了揉額頭,腦門上流下消融的雪片。當然還有手提箱。手提箱。散落一地,爆裂開來,讓人想起了新聞圖片上看到的那些林林總總的行李,多少次墜機后,它們漂浮于海面上,這些僅存的生命跡象隨浪潮而翻卷,生命消失,化為齏粉,歸于虛無,唯余幾件被臟水浸泡得鼓鼓囊囊的羊毛衫,幾條再也不會有腿伸入的隨波蕩漾的褲子,幾只小孩子的胳膊再也無法緊緊摟住的長毛絨玩具。

調查員費勁地拾掇好五件襯衫、內衣、睡衣、洗浴用品,他的鞋底還踩扁了一管牙膏,它就攤在地上,如同一條玫瑰紅與藍色相間的大蠕蟲,散發著人造薄荷的香味兒,另有滌綸褲、鬧鐘、幾雙短筒襪、顏色灰暗的帆布包,包內空空如也,只有一把電動剃須刀和一團理不清的繩子。他終于合上了手提箱,現在箱子更重了,因為除了那些個人用品外,此刻里面還裝了少許的雪花、雨水和憂郁。

但他還得繼續走下去,沒入漆黑之中,他愈來愈覺得這座無人之城不懷善意,就連陰影也都是如此,它們擁有像公牛一樣緊湊結實的軀體,只要用角一頂,就能把人給拋出去。倒霉透頂的他猛地打了三個噴嚏。明天,他肯定會流鼻涕,嗓子眼發干發毛,喉頭像被老虎鉗緊緊地鉗著,發燒的腦袋像是箍在桶里,有人在上面一下一下地敲著。一大早就這樣確乎會讓人有些小小的不安。啊,醒來的時候竟是這副德性,他自言自語著,然后還得踏上必定會枯燥乏味的漫長的調查之旅,真是晦氣!

醒來,是啊。在屋子里,那當然。可是哪一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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