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殘忍的記憶？

杜明看向那面露痛苦之色的少年，問道：“是什么？”

“復興教是復興者扶持的。”朵夢生緩緩開口。

這就是你們反對復興教的理由？杜明皺眉，隨即他便明白了過來，如果復興者扶持了復興教，那么復興者留給人類的所謂知識和技術也必然不單純，否則也就沒必要扶持復興教了。

但是，這些擁有非人生命如此在意人類做什么？人類的科技如何發(fā)展，人類是否滅亡在他們眼中真的重要嗎？

這是杜明最不理解的地方。

“為什么它們要對人類下手？”杜明問道。

“所有文明初期的生命都會經(jīng)歷類似的接觸，我們也沒什么特殊的。”朵夢生依然蹲著，且面色蒼白。

“那你痛苦的是什么？”杜明疑惑道。

如果所有文明都要經(jīng)歷，那好像，也沒什么大不了的？等等，自己怎么還有點阿Q精神？

“因為復興者收割的是信仰，而人類已經(jīng)不是人類了。”朵夢生抬頭看向杜明。

信仰？

杜明心念一動，追問道：“無形的手籠罩在每個人心頭？之前你跟我說的。”

“那是他跟你說的。”朵夢生道。

“那人類為什么已經(jīng)不是人類了？”杜明繼續(xù)追問道。

朵夢生不說話，只是指了指自己的腦機接口。

每個人在成年的時候，就不再受到禁止安裝腦機接口條款的約束，而絕大部分人到那時候都會選擇安裝。

“你應該還沒成年吧，為什么會裝這個。”剛問出口，杜明就反應過來，自己找錯了重點，重點不是成不成年，而是這個腦機接口導致了人類不再是人類？

朵夢生靜靜看了杜明一眼，回答道：“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幾乎絕大部分人類的意志都被潛移默化地改變著，早就不是自己了。至于機器人那就更不用說了。”

“即使沒有腦機接口，人類的意識也會被外界環(huán)境潛移默化地改變。”杜明思索了一下。

“這不一樣”，朵夢生搖頭道：“你知道復興者改變人類意志的目的是什么嗎？”

杜明雖然得到了答案，但總感覺有一層薄霧在眼前，真正的真相不應該是這樣，這些東西說不通。

“我換個方式問吧，你覺得數(shù)百年前假如沒有復興者，人類會如何發(fā)展？”朵夢生又轉換了話題，并且站了起來，手中拿著一片樹葉。

“人類會發(fā)展科技，然后探索太空？”杜明試探性地答道。

“在此之前呢？”朵夢生循循善誘。

在此之前？

“想要探索太空，需要足夠的能源和資源，這些東西從哪里來？”

從周圍的星球上來啊……杜明不太明白朵夢生想問的是什么，這不是很明顯的問題嗎？

朵夢生道：“人類需要掌握大規(guī)模開采和運輸?shù)氖侄巍?

“這種手段必然是自動化的，而自動化的下一步，就是智能。”

話題變得有點快，杜明皺眉道：“你說的這些事情之間有關系嗎？”

朵夢生晃了晃手中的樹葉：“地球最初只是一片海洋，生命如何誕生，和文明如何發(fā)展，其實是一樣的。”

“生命需要汲取周圍的能量，同時還得維系自身的存在和自我復制。雖然生命的誕生只是眾多分子的隨機組合，但一旦這種結構形成，便會數(shù)量暴增，將大量的能量和物質都‘同化’成自己的結構。這你能理解吧？至少還是仿學者呢。”

杜明點點頭，沒在乎他最后一句的揶揄。

“文明也一樣，但是文明的個體已經(jīng)是可以自我復制的生命了，那么文明想要快速擴張，必須要有更高效的能量物質轉化比。但文明都帶有一定的自限性。生命以繁殖為第一目標，但文明不是，文明沒有目標。”

朵夢生逐漸進入了狀態(tài)，臉上的蒼白之色也減緩了不少。

“文明擴張最為快速的方法，就是掌握一種生命，讓其不具有文明的性質，變成收集能量和物質的工具。對于人類而言，機械生命很可能就會有這種性質，能夠生產自身的機械生命，完全當作工具使用的機械生命。”

杜明問道：“這和復興者有什么關系？”

朵夢生道：“人類可以，別的外星生命也可以。銀河系中最早的高級文明就是利用機械生命來擴張的。”

“機械生命共同體不具有文明的性質，因為它們一開始就被賦予了工具的意義，它們可以隨時自我復制，就好比用機器人建工廠，然后工廠有生產出機器人一樣。”

“在時間足夠長遠的高級文明眼中，那時候的銀河系屬于天堂紀元，非常適合高等文明的擴張，只是有一點，機械生命絕不能被賦予文明的性質，即使它們有智能，但也被它們的制造者們鎖死，不可逾矩。這是當時所有文明的共識，因為機械生命和原初自身誕生的生命不同，它們可以直接從原初生命那里得到進化的技巧，并且機械生命不束縛于形態(tài)與繁殖，這是原初生命最大障礙。因為自行誕生的生命與環(huán)境往往是綁定的，你在高溫中誕生你就離不開高溫，在水中誕生就離不開水，當你想進行宇宙級別的擴張，就勢必遇到無比的困難。這些困難是你自身的進化帶給你的。”

杜明聽懂了，甚至無需朵夢生再做解釋，他也能大致猜出之后發(fā)生了什么。

“但總有人想玩花活，在某個高等文明嘗試性的將自己的意志融入機械身體后，產生了對機械生命的認同感，暗中賦予了許多機械生命‘自由意志’，其實就是消除了一些最底層禁制。之后各大原初文明都被消滅了。銀河系中機械紀元到來。”

果然是這樣，和自己猜的八九不離十。杜明繼續(xù)傾聽。

“機械生命的發(fā)展當然也是有瓶頸的，銀河系中總的能量和物質是有限的，而其余星系太過遙遠。但當時最先進的原初生命已經(jīng)將自己所掌握的技術付之一炬，其中就包括有雛形的星躍技術。”

“這之中的歷史很復雜，便按下不表，原初生命也沒有被消滅殆盡，其中很多偏遠的地方也在不斷誕生新的生命和文明。”

“例如人類？”杜明插話。

“人類也算其中之一，比較幸運的是人類一直成長到了文明階段，很多其他生命在一開始就被發(fā)現(xiàn)了。”

“那現(xiàn)在銀河系是什么紀元？”杜明意識到自己打斷了朵夢生的節(jié)奏，又把話題拉了回來。

“天堂紀元算是第一紀元，機械紀元算是第二紀元，星躍紀元是第三紀元，現(xiàn)在這個紀元還沒有名字，勉強可稱第四紀元。”朵夢生道。

“星躍紀元是因為當初某原初生命的后手，將所有的知識都贈予了一個新生的偏遠原初生命，并給予了他們逃離這個星系的方法，等到這一原初生命歸來時，機械帝國本身也已經(jīng)垂垂老矣，能源危機讓所有機械生命都不得不選擇停止發(fā)展，只求生存。而科技含量更高的星躍文明帶著當時近乎無敵的星躍裝置一舉消滅了機械生命的核心統(tǒng)治。并遵從天堂紀元前輩的遺志，抽干了另一個星系，將銀河系還原到天堂紀元的風貌。之后星躍文明便消失了……畢竟他們已經(jīng)是超級文明，銀河系只是個誕生的小地方而已，沒有留戀的必要。”

“這是他們自己說的？”杜明好奇道。

“沒有，這是別的文明猜測的。”朵夢生繼續(xù)講道：“之后便是星躍紀元，星躍文明沒有留下什么，只是扶持了一下當時茍延殘喘的一些低等原初文明，并傳授了星躍的技術，使得光速不再成為障礙。”

“那機械文明呢？”杜明見朵夢生停頓，便追問道。

“它們沒有完全消失，一直在銀河系中流浪，并且也偷學到了星躍技術。在星躍紀元，它們都不敢露面。”

“星躍紀元中很多高等生命都開始向深空進發(fā)，探索銀河系之外的星系。隨后便遇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很多文明直接一夜之間就消失了。當時銀河系中已被知曉的文明已經(jīng)有數(shù)千個，但很快，便有落后文明發(fā)現(xiàn)，那些進行深空探索的文明都消失了，整個文明，從原始星球到所有生物，一干二凈，一點不剩。”

“找到更好的地方去定居了？”杜明摩挲著下巴。

“不知道。反正這之后很多文明便不再進行深空探索。就是這所謂的第四紀元，也可以叫蝸居紀元吧。”朵夢生攤手道。

“之前你不是問機械文明去哪了嗎？現(xiàn)在它們依然在銀河系中游蕩，并且自稱復興者。”

杜明睜大眼睛，沒料到故事一下子就峰回路轉，回到人類身上。

“所以復興者......改變人類意志是為了復仇？”杜明問道。

朵夢生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也不算是，它們應該是想做一項研究，之前原初生命可以用機械生命來迅速獲取資源和能量，復興者們想反過來試試，看看原初生命能否變成工具文明，變成機械文明的打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