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爾把安佳放進了休眠艙，設定好了睡眠時間。等到休眠艙艙門緩緩關上后，杰爾準備搭一個人工遮光板，然后自己也好好休息一下。

“嘭嘭。”杰爾正尋找著前些天才看見的超導支架，身后的休眠艙突然發出兩聲敲擊艙體的聲音。以為安佳不適的杰爾趕忙回身，沖上前去打開了艙門。

“我不想休息，”安佳從休眠艙里蹦了出來，在房間里踱步，“我有好多事想不明白，越想不明白就越會去想，越想就越無法入眠。”

“休眠艙是控制生物電強弱來實現睡眠控制的，”杰爾哭笑不得，“你想要想太多都沒機會，你躺進去5分鐘就睡得跟兩天沒合眼一樣。”

“重點不是我睡不睡的著好嗎，”安佳跳到超導平臺上坐好，搖著腿，看直男一樣看著杰爾，“關于我們的整場行動，我覺得四處都充滿了疑點，難道你們毫無察覺嗎？”

這世上有疑點的事可太多了，小姑娘。杰爾心里想著，微笑著坐在安佳對面的長凳上：“那你就說說吧，你覺得有哪些疑點？”

“首先，”安佳清了清嗓子，認真地說，“你在進入基地前與43表現得完全不相識，卻在進入基地后直接與她發生極貼近的身體接觸，這是為什么？”

這該死的關注點。杰爾沒想到對方提出的第一個問題就這樣讓自己難以啟齒，自己和43相互威脅的過程也不知道被安佳當做什么了，但自己的最初目的似乎也不像是能和面前這位認識沒幾天的Cal外交人員分享，杰爾決定將計就計：

“這都能被你發現啊，哈哈，真不愧是女人的直覺。43在以前我去Cal建資源接收站的時候接待過我，我們當時不想太聲張，所以決定和她近距離交流。”

杰爾始終觀察著眼前的安佳，她似乎并沒有表現出明顯的懷疑或不滿，眼仁也很正常，似乎接收了杰爾的說辭。

“但是，”安佳的語氣很平靜，“我看見你當時手里的刀了。”

“那是她曾經送我的，我想給她一個驚喜，”杰爾開始強行解釋了，“你沒發現我們當時都笑呵呵的嗎？”

“我不想聽這些了。”安佳起身，從腰包里拿出一個手握型的儀器，繞著房間上下掃描了一圈。

“房間里確認沒有監聽儀器了，而你到底是敵是友我自己心里也沒數，但我不能讓自己一直背負著無謂的秘密，接下來的話，希望你能認真聽。”

“謝謝你選擇相信我。”

安佳收起了手握儀器：“我起初并不是Cal外交部的成員，而是Cal維和軍科研部的數據統計員......”

杰爾靜靜地聽著，逐漸意識到面前的這位Cal女性身后的秘密不比自己少，或許二人的關系正建立在彼此的秘密上也說不定。

“我從小成長在Cal軍內部，身邊的同齡人也多是Cal軍人的子女，我們接受同樣的教育、生長在同樣的環境。但我和他們不太一樣，我父母在我5歲時突然銷聲匿跡，從此我便被直編入Cal維和軍......”

......

[Cal年歷1949/AC 9021年 Cal宙域軍實驗郊野基地]

“昨晚是地震了嗎？”一個Cal男孩吸著早餐配送的營養液，兩只手掛在床梁上，另兩只手扯著上鋪的被子。

“你很討嫌哎！”上鋪的被子被猛的扯了回去，隨后一名身著睡衣的Cal女孩拉著護欄跳了下來，和下鋪的男孩一陣扭打。

宿舍的房門亮起了紅燈，女孩把掛在爬梯上的男孩扔回下鋪，抓住護欄一挺身、一發力便回到了上鋪，留下男孩在下鋪呻吟。

“47安佳，你醒了嗎？”房門打開了，一位女性Cal公民走進房間，由身體上的符理可以讀出她在神職和外交工作方面的純熟。

“嗯嗯。”安佳從床上慢慢坐起，揉了揉眼睛，一副大夢初醒的樣子。

神職人員微笑著摸了摸安佳的頭，隨后俯身搖了搖下鋪的小男孩：“53艾維蘇，你看看人家安佳都醒的比你早，你早上的文化課還趕得上嗎？”

“我這就去。”幼年艾維蘇飛也似地起身換衣，背上書包沖向門外，出門還不忘回頭對安佳做個鬼臉：“等我長的和我爸欽利葉長官一樣高了，我就來收拾你。”

安佳揮揮拳頭：“那我可等著呢。”

艾維蘇轉身溜了。

安佳從爬梯上抓著橫桿緩緩落到地面，走近更衣室里換好了衣服，拿上書本走向神職人員：“43女士，那我先上課去了，謝謝您替我給爸爸媽媽問好。”

神職人員攔住了安佳，慢慢地在安佳面前蹲了下來，雙手捧著安佳的臉龐。安佳注意到神職人員的雙眼已是透徹的青綠色。

安佳凝視著神職人員的雙眼，終于等到了那一汪清潭決堤的瞬間，神職人員把安佳摟入懷中：

“47安佳，你要挺住。”

......

“我挺了很久，我去到了崩塌的礦洞，我確認了我父母的遺體，我在他們的葬禮上發言，我一次次在夜里夢見他們，我加入了Cal外交部，我成為了艾維蘇的助理，我又成為了您的助理......”

“但你想要的真相還是沒有找到，是嗎？”杰爾站在安佳的身邊，撫慰著抽泣的安佳。

“那當然！”安佳抹去了眼中的淚水，激動地站起身，慷慨激昂地說：“我母親是宙域工程師，我父親是文明建設師兼外交人員，怎么可能會在地震中死于礦洞里？”

“但這不是最讓你覺得蹊蹺的原因，不是嗎？”杰爾也起身回應安佳，“你心里還有別的想法，你還有別的理由支持著你。”

“那當然，”安佳與杰爾對視，“我有的是在此的緣由。”

......

[NC 000年 Cal宙域軍實驗郊野基地]

基地外的天空一次又一次的被禮花點燃，在最后一次九炮齊鳴后，再一次落入了寧靜。

安佳坐在書桌前，明亮的燈光讓她感到不適，她伸手熄滅了桌燈，房間頓時一片漆黑。可安佳沒有害怕，這樣的氛圍剛剛好，她正需要。

“安佳，”艾維蘇從床上坐起，“有什么我能夠為你做的嗎？”

“不用了，”安佳在座位上蜷縮著，四只手臂緊緊環抱著雙腿，“我很好，你早些休息吧。”

“他們說你明天就要搬走了，”艾維蘇坐到窗邊，探著頭望向窗外，“你以后住的地方，我能看見嗎？”

“我不知道。”

“剛才放的煙花，是為了紀念你的爸爸媽媽嗎？”

“我不知道。”

“他們說的新年，就是那個新公布的NC000年嗎？”

安佳的心神瀕臨崩潰。

“我不知道！”

安佳抄起桌上的書，卻不知扔向何處，她就這么愣愣地站在原地，肩膀聳動著，書本與淚水一同落向地面。

“安佳！”艾維蘇從窗臺上跳下，跑上前幫安佳拾起了書，扶著安佳坐到了床邊。

“我什么都不知道。”安佳收起了眼淚，端正的坐在艾維蘇的床邊，“我也不想這樣，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昨天發生了什么，今天發生了什么，明天會發生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這不是你的錯，”艾維蘇坐到安佳的身旁，“都是那個宇宙探鏡的錯，它不僅引發地震摧毀了礦洞，還摧毀了Cal宙域軍的基地，我爸爸也在基地摧毀的過程中死去了。”

“宇宙探鏡？”安佳在腦海里搜索著，“就是那個Lave人和我們合作一起開發的宇宙計劃嗎？”

“對，據說他的第一次實驗失敗了，整個Cal宙域軍基地都毀了，無人生還呢。”

宇宙探鏡。安佳狠狠地記住了這個名詞。

安佳突然起身，拉起艾維蘇，Cal人同齡的青少年里女生總要比男生強壯不少，這是Cal所在宙域的特殊輻射導致的。安佳俯身，緊緊地抱住艾維蘇：

“答應我，以后一定要找出宇宙探鏡背后的真相，好嗎？”

艾維蘇感受著接觸中安佳傳遞而來的希望與囑托，鼓起勇氣擁抱了回去：

“一定。”

......

“就說他死的那次你怎么難得那么難過。”杰爾不論什么場合都不放過開刻薄玩笑的機會。

“你怎么想呢？”安佳揮揮手，示意杰爾少開傻玩笑，“關于宇宙探鏡背后的事情。”

“我不愿意去多想，”杰爾也揮揮手，示意安佳放輕松，“但我要告訴你一點，我之前告訴你的關于43的事都是假的，我騙了你。”

安佳抿嘴一笑：“我就知道，你當時的表情哪里是笑呵呵的，那簡直就是第二把刀，藏在笑容中的刀。”

我有那么可怕么？杰爾回憶一番自己當時的面部控制：“這不重要，但是我父親同樣在宇宙探鏡計劃的初次實驗中犧牲，我同樣是為此而來。”

安佳先是一愣，隨后走上前，摟住了杰爾的腰：“看來都是為了秘密隱藏秘密的人呀。”

杰爾望向窗外：“是啊，有好多秘密呢。”

......

[Lave年歷9102/AC 9021年 Lave某民宅]

十數名Lave人圍坐在地下室中，面前擺放著一個夠躺上四名Lave人的柱形平臺。

“還是沒消息，不論是官方還是約翰遜那邊完全沒消息，那破探鏡肯定是失敗了。”

“不可能，我們和約翰遜已經精確計算了緯度層間的張力，如果他們的能量輸出模式完全按照Vic人給的去做，絕對不應該有任何問題。”

“要不我們傳送一個......”

幾個Lave人激烈地討論著，完全沒有察覺到正從地下室臺階上走下的小人馬。小人馬輕輕的來到幾人身后：

“怎么還在等呀。”

眾人嚇了一跳，集體看向小人馬，小人馬有些不知所措。入口處突然傳來呼喚聲：“杰爾，別去打擾叔叔阿姨工作。”

“你媽媽叫你呢。”討論著的Lave人里冒出一句，“快回去吧，這是大人的事。”

杰爾悻悻回頭，卻在一瞬間聽到身后劇烈的空間波動聲，他沖向平臺旁。

奄奄一息的父親躺在平臺上，銀灰色的軀體也已經變為了焦黑色與紅棕色。父親看到了杰爾，一塊臉皮卻也剛好從額頭脫落，露出了體內復雜的能量運轉與神經回路：

“諾啊”

父親呻吟一聲，卻因為身旁的人群呼喚醫療的聲音太過喧鬧，杰爾沒有聽清。他跳到父親身邊，父親竭盡全力：

“Noah”

Noah什么？什么Noah？杰爾充滿了疑惑，可再看向父親時，卻只剩一具死去的軀殼，以及焦黑面龐上蒸發的淚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