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對方一聲不發,甚至氣也不出一氣地躲在陰影里的角落躲了許久,月夜也仍然發現了對方。
他還不知道那是誰。
但他明白,對方的武功水準很高!
非常高!
要說為什么,因為月夜察覺到……如果不是對方故意露了“破綻”,自己實際上發現不了對方!
人不可能不呼吸,但只要呼吸,就會暴露自己的氣息。
縱使練得龜息功大成,能將自己的氣息完全掩蓋,月夜也能察覺輕微的動作和氣。
可那人從剛才開始,一絲最微弱的呼吸也沒有,一點最輕微的動作也沒有!
像個死人一般!
月夜也以為那是個死人!
只是那像是死人一般的人不知為何……動了一根手指!
僅僅是動了一根手指而已!
之后就再無動靜!
直到此時此刻,月夜已經揭發了他的位置,用能將成年人吹飛的刀風吹過了他。
他也仍然一動不動!
即使月夜沒有直接斬到對方,可能在他的刀風之下一動不動,對方功底之扎實,以及功法之凝練……都達到了一種非常厲害的境界。
自己已經展現了一部分的實力,對方還能穩如泰山。
要么是覺得自己比伍陽天厲害許多的蠢貨,要么……就是很有實力的高手。
月夜承認的是后者。
能讓月夜這樣承認是很不得了的事情。
因為月夜是個天才。
天才中的天才!
他出身不錯,五歲時,家里人給他找了個江湖上也有名聲的武者教他武功。
他練得很好。
非常好!
好得嚇人!
他不到半月完全學會了師父的功夫。不到一年,力氣起來之后,已經能打過附近的所有教習。
而再過一年的時候,教了他兩年的師父,竟然也得要對這個七歲的孩子甘拜下風。
天才是很難滿足的。
這個七歲的孩子隨著師父離開了家,開始游歷江湖。
江湖沒有攔得住這位天才中的天才。
他在九歲時,已是江湖一流高手。
到十四歲的時,江湖上已鮮有敵手。
而如今……他已經是能和一派掌門過招并取勝的高手,武功境界更是已令江湖各方豪杰望塵莫及。
他面對一切的高手,就的確有傲的資本!
“給我出來!”
月夜大喝,再隨手一翻,手中刀再卷起狂嵐,將桌椅催動著向那人卷去。
以此作試探,可以說是沒有什么風險的事情。
身距對方三米以外,且用刀動作不大,不會給出什么破綻。
對方要有什么動作,月夜有自信是可以反應的。
當今江湖上,就是岱恒來了——至少這一招他也可以擋住!
不過,他還是算錯了對手的實力。
而且……錯得很離譜!
“嚀——”
宛若敲擊金鐵最高聲余聲蔓延,亦或者風鈴輕響之延續。
在場的人都清晰聽到了這聲音,但卻都很難說上來是什么聲音。
不過月夜知道這是什么。
這是他手里的刀在發出聲響。
它渾身都在發出聲響!
發出因為在一瞬間被一刀兩斷,被斬斷的余聲嗡鳴!
而月夜竟然完全看不清楚對方的動作!
對方在一瞬間就斬斷了自己手上拿著的,這一柄長刀!
“什么……!”
月夜的表情已經完全失去任何余裕,徹底變成了驚愕。
不僅僅是因為手中斷開的刀,更是因為眼前的人!
說是人……那其實除了外形,看不到任何“人”的部分。
它是一個由漆黑鐵片組成,發著奇怪嗡鳴,眼中發著青色光亮的人形盔甲。
用“鋼鐵的惡鬼”來形容,再合適不過!
“你是……玄鐵神行?!”
“玄鐵神行”是江湖人的稱呼。
實際上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歷,他的真名。
甚至沒有人知道他是不是人。
他在江湖上只有傳說。
有傳聞,他可以在同一天內自京城到南方海涯,從荒蕪的白雪北境行至富饒的翠綠川地,一日行千里有余,且不知疲倦。
渾身黑甲,不漏顏面。聲似惡獸,行若鬼神。
傳聞加外形,讓其于江湖中有了“玄鐵神行”之名。
月夜只是聽聞過這么個傳說,以為是個有異能的人。
可……也僅此而已。
在那個時代,人對科學技術的了解還不太深,有許多不能明白的事情,也有許多奇人異士可以整出許多不能明白的事物。
自然……也就對一些概念沒有太深的理解。
我們可以代入他們的一部分視角,用我們現代的方式,去理解這位“玄鐵神行”到底有多夸張。
盔甲的重量總是很能限制一個人的行動能力,就從這方面入手,說他穿著這一身的“重量”。
以歷史朝代中最沉重的宋代步人甲為例,步人甲對身體的覆蓋程度非常高,幾乎完全覆蓋身上每一個角落,就差武裝牙齒。
但盔甲再怎么厚實,再怎么覆蓋全身,也不會做到連面部都嚴絲合縫的程度,在這個基礎上……步人甲基本上已經做到覆蓋全身。
而它給槍兵裝備的全套重量,大抵是70斤左右。
但眼前的“玄鐵神行”連面罩都是鋼鐵的,真正做到了“武裝到牙齒。且處處并非甲片,而是厚實的鑄鐵組成。
有眼力的工匠就會估計,這一套“鎧甲”的重量估計已經有了那“步人甲”的兩倍甚至以上。
也就是說……光那套鎧甲就可能有大概150斤到200斤。
在那種情況下行動已經是不容易了,要還想日行千里,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即使代入對方視角,用的角度也是現代的,科學的視角。
對于那個年代的人來說,因為不知道的太多,所以“不可能”的事情早就見得太多太多。
把一些東西歸成“異能”“奇物”,即使會感覺奇妙,可經驗讓見過太多“不可能”的他們,就可以大抵上接受了這些東西的存在。
對于“玄鐵神行”,他們也就是這么想的……最多也只能這么想。
可現代人只要一看,那就明白。
那哪兒是什么盔甲啊?
那是他喵的機甲!還是人形單兵動力機甲!
然后再順口吐槽一句……“為什么這個世界觀下會有這種科幻的東西?!”
如果有人能這么吐槽……自然是會的。
可惜,現在月夜的身邊根本就沒有任何玩家,也沒有人會給他解釋這完全無法理解的一切。
原本月夜相信,在世的高手除了岱恒和李麟柒以外,就沒有人敢不把他放在眼里。
可現在……他開始懷疑了。
懷疑那人要比自己強……而且和當今兩大絕世高手一樣,不把自己放在眼中!
一種名為恐懼的感情,襲上了他的心頭。
這種感情不在和兩大在世絕世高手交手時有,而是在和一個現已不在世的故人交手時才有!
在月夜十四歲那年,風頭正盛的那年,武林正派和魔教的大戰開始了。
也就是那年,他遭到了一生之中最大的打擊。
年輕氣盛的魯莽……是一個所向無敵的年輕人必然會犯下的過錯。
已打遍天下的他自然相應了名門正派的號召,并且在一次機會之中,直接向魔教教主郭渺暮發起了挑戰。
月夜的確強得超乎魔教的想象!
一出手,他成功打勝了數個魔教的頂尖高手,真正殺至魔教教主座前。
只是……這是一個陷阱。
縱然月夜是天才之中的天才,他當時的實力也仍然不足以戰勝這一切。
魔教教主的實力強大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也包括他的想象!
十招,月夜就敗了。
敗得體無完膚,敗得像喪家之犬一般只想逃命!
之后,月夜拼命掏出魔教教主的掌心,可對方的一層又一層的計策,讓他被無數的埋伏和戰斗困住。
縱使盡力要逃出重圍,他無法從重圍里逃出。
絕境之中,他看到了他的師父。
月夜的師父帶了人來營救他!
可.......天下沒有什么事情,是沒有代價的,縱然月夜有好運,那次營救他的戰斗畢竟是處于魔教埋伏之下。
他們為了救出月夜,遭到了慘重的損失。
師父也身受重傷,不出一月便撒手人寰。
沒有人知道月夜思考了什么。
月夜在那一戰后修養了許久。
因為其之前狂傲的性格,原有的六派沒有愿意收留他的,他索性就應了白月樓主的邀約,加入白月樓。
之后五年,他的實力仍然有精進,他也再不是以前那個不羈的少年。
見過了很多人,很多事情,也和岱恒這位“天下第一刀”交過了手,認識了絕世高手的實力……
今天,他再一次重新認識到了一些新東西。
伍陽天的大刀的確是好刀,它剩下的刀身此時發出的輕銳嗡鳴,沒入客棧木地板三分的落下刀身就是證據。
可于此同時……也更說明了玄鐵神行方才一刀的恐怖。
玄鐵神行用的是一柄同樣漆黑的長刀。
他方才斬出的這一刀,以超乎月夜認知,非人的力度和絕妙角度,絲毫不拖泥帶水的斬斷了伍陽天的佩刀。
看著那眼冒青光的鬼神之面。
分明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可月夜卻覺得……過去了好久,好久。
事實擺在了眼前——
眼前名為“玄鐵神行”的人,的確是個鬼神。
不然.......要有誰可以解釋這超越了一切的一刀?
“月夜,你剛才問我……為什么要給你伍陽天的佩刀。”
玄鐵神行開口了,他的聲音是很標準的合成音。
可在那時候的人聽起來,這種低沉沙啞的聲音.......無疑就是地獄而來的鬼神才能發出。
“你現在知道了嗎?”
“也許知道了,但實際上不太明白。”
月夜拿著斷刀,面向玄鐵神行。
他絕不會背對著什么逃跑——因為他知道,就算自己逃跑,也沒有什么意義。
“大概,是我的身體下意識拿起來的。”
“沒錯,如果你不拿著刀,現在斷的只會是你的軀體。這是我給你的一個機會,告訴你我們之間的差距。”玄鐵神行的聲音似乎有一些嘲弄,“現在,我再給你一個機會,你可以逃跑——”
他再度舉起長刀。
“或者是在這里,被我打成此世都不能再練武,甚至不能再走路的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