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揚之間的曠野平地,一支隊形松散,士氣低落的部隊正朝著南方疾馳,這種速度放在明朝軍隊中是很少有的,可以判斷他們是在逃命。
“韃子打過來了,不重要的東西都趕緊扔了,輕裝前進(jìn)!”
馬隊里,一個鐵塔般的漢子扯著嗓子嘶吼著,睢州之變高杰之死已經(jīng)讓這支完全靠高杰個人威望和能力凝聚起來的部隊貌合神離。
因群龍無首的原因,各級將領(lǐng)之間的矛盾無法協(xié)調(diào),整個高杰部數(shù)萬大軍陷入了指揮不靈,各自為戰(zhàn)的境地。
有人見清兵南下即刻就換上大清龍旗投降,有人則是一路南下退而再退,更有人遁入山海之中,妄圖借此山川地利茍得一時半會安寧。
而高杰部將總兵李成棟則是選擇護(hù)送高杰妻子刑氏及高杰子南下避禍,只是,他們這支隊伍不止有軍隊,還有隨軍家屬。
滿清大兵南下的速度超乎他們的想象,即使丟棄了許多輜重糧草,輕裝前進(jìn),倉皇之下李成棟等人行軍速度也快不起來。
從泗州南下往揚州的路上,不斷有探子來報。
“韃子兵還有五十里!”
“滿狗殺到三十里處了!”
“清兵銜尾追上來了!”
聞訊,軍陣大亂,隨軍家眷惶恐難安,他們被護(hù)在了隊伍的中心,原本拼命趕路的部隊也停下了腳步,持著簡單的武器加上可憐的彈藥,試圖做最后的反抗。
車營內(nèi),李成棟和王之綱、李本深幾位護(hù)送刑氏南下的總兵商議起來。
打是不可能打的,他們連根據(jù)地徐州都丟了,本想著趁早逃到江南再做打算,現(xiàn)在半路就被清兵追上,擺在李成棟等人面前的就只有兩個選擇。
戰(zhàn),以這拖家?guī)Э诘膸兹f失去地盤,沒有補給沒有援軍,武器彈藥缺乏的軍隊和裝備精良籌備許久南下的滿洲大兵作戰(zhàn),還是野地浪戰(zhàn),沒有城池用來堅守阻敵。
下場可想而知。
降,這個不用多說,李成棟只能選這個,就算他真的像抗清,手底下帶著家眷的士兵也不會同意,或許他們是不懼死戰(zhàn)的,可妻兒老小不能跟著一起死在韃子的刀下。
沒磋商幾句,這支擁有數(shù)萬士兵,在南明方面還算精兵的軍隊就達(dá)成了投降的決定。
“噔噔噔!”
震耳欲聾的馬蹄聲過后,大清豫親王多鐸率大軍抵達(dá)陣前,他奉輔政大臣睿親王多爾袞之命,南下討伐弘光政權(quán)。
這一路勢如破竹,南下根本未遇到任何的阻力,讓他有些得意忘形。
眼前這支瑟瑟發(fā)抖,根本沒有組織起像樣陣型的南明軍隊,多鐸內(nèi)心是頗為不屑的,他已經(jīng)清楚了南明軍隊的德性和戰(zhàn)斗力。
所以,此次南下不以殺傷多少明軍為主,而是看誰率先拿下南京,活捉南明皇帝。
是的,奉命南下伐明的不止有豫親王多鐸,還有他的兄長阿濟格。
多鐸自潼關(guān)出發(fā)東進(jìn)至河南南下,而阿濟格則是率部一直追擊李自成,走的是商洛一線。
兩條路從距離來看是大差不差的,不過多鐸途中幾乎沒遇到什么像樣的抵抗,而阿濟格則是與李自成的軍隊交戰(zhàn)多次,雖說多數(shù)是勝,但也被耽誤了不少時間。
兩人都是睿親王多爾袞的親兄弟,他們伐明之戰(zhàn)如果受阻,位于京師的,地位還不穩(wěn)固的多爾袞勢必會受到豪格等人的反擊,兄弟三人是一個利益共同體,多鐸自然不愿耽擱時間。
滿洲軍隊出自白山黑水間,喜冷而惡熱,江南酷暑最是殺人,眼下已是四月份,留給多鐸的時間也就兩三個月,七八月間如果還沒攻克南京的話,這水網(wǎng)密布酷熱難耐的江南就不再適合八旗作戰(zhàn)了。
而這支擋在多鐸大軍面前的明軍,其實只要對方不擋著路,躲到一邊的話,多鐸是懶得浪費時間去追擊的。
不過嘛,既然正巧碰上了,不殺白不殺,好歹也是幾萬個人頭,而且這支軍隊竟然罕見的帶有隨軍家眷,這才是激起多鐸欲望的最直接原因。
“大清天兵在上,我等乃明國總兵,誠愿歸降!”
高杰部中打馬出來了三人,身邊沒有攜帶親兵護(hù)衛(wèi),只身來到陣前,高聲叫道。
多鐸皺了皺眉頭,最后還是招手讓人把這三人帶過來了。
能招降還是招降的好,畢竟就算對方戰(zhàn)斗力再低下,到底也是好幾萬人,萬一狗急跳墻讓他手中為數(shù)不多的八旗兵死上一些,多鐸能心疼死。
何況,將這幾萬南明軍隊招降收編后,前鋒就不用八旗兵和遼東漢人組成的漢八旗來了,這些降兵死再多多鐸也不會心疼。
兩相權(quán)衡之下,多鐸選擇了招撫這支軍隊。
距離揚州城百里之外的地方,大明興平伯高杰大部兵馬投降滿清,部將李成棟,李本深,王之綱擔(dān)任多鐸部前鋒,率軍朝揚州城挺近。
南直隸,池州府銅陵。
大雨滂沱而下,駐扎長江兩岸的軍營連綿十余里,一眼望不到盡頭。
這是寧南侯左良玉多年經(jīng)營的老底子,不過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看不到這一切了。
四月初四日,左良玉就于軍中暴死,子左夢庚接替職位,繼續(xù)舉兵東進(jìn),如今屯兵于池州銅陵,按兵不前。
銅陵以東不過五十里的一處山崗,九江總兵黃斌卿駐軍于此,他從九江一路逃到這里,本想繼續(xù)東竄,畢竟左良玉聲勢浩大豈是他一個小小九江總兵所能抵抗的?
然而南京方面卻是派了劉良佐黃得功過來,抵御左良玉。
黃斌卿如果在這時繼續(xù)后退,腦袋保不保得住就是個問題了。
不得已,大雨停歇過后,他就硬著頭皮點起兵馬迎戰(zhàn)左良玉部,結(jié)果出的很快,不到半天時間黃斌卿部潰敗,四處逃竄,而左夢庚則率軍乘勝追擊繼續(xù)追進(jìn),殊不知,他落入了劉良佐和黃得功的夾擊之中。
...
風(fēng)瀟瀟雨瑟的揚州,本是江南重鎮(zhèn),天下樞紐的繁榮城鎮(zhèn),此時城門緊閉,城內(nèi)一片詭異氣氛。
督師閣部史可法從南京燕子磯回來不過幾日,江北的局勢就惡化到了揚州以北盡落于清兵之手的地步,而史可法都督的江北四鎮(zhèn),除黃得功劉良佐在蕪湖,池州一帶抗擊左良玉外。
劉澤清為避滿洲大兵鋒芒,乘舟逃至海上,高杰部則是降清的降清,南逃的南逃。
任憑史可法每天往外發(fā)再多的文書,也召不來一個兵丁。
揚州,已是一座孤城,等待他的命運已經(jīng)可以預(yù)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