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發難

陸文硯聲色不動：“什么叫‘特意跑這一趟’？不過是碰巧途經此處罷了。”

說著，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御風，所謂‘禍從口出’，你可是不懂么？罷了，你自己守著吧，我去店鋪望望。”

劉捕頭在涼音面前站定，上下打量她片刻，沉聲說道：“方才驚擾姑娘了，我即刻便查辦此事，請姑娘放心。”

說完，他帶著捕快們離開，卻不時回頭來看，涼音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正在納悶，忽覺手掌微涼，卻是賀廩實拉住了她的手：“姐姐，也不知那些潑皮是否當真走了，學館距此不遠，你先隨我去避避吧。”

“你還要回學館？不是已經散學了么？”

“還未散學，只是午休，我方才是去看爺爺的。是了，我瞧著姐姐的本子快用完了，今日林先生得空，剛好去問問，看能不能再要些紙張。”

涼音被他說得心動，便隨他一起到了青云學館，恰逢一位先生送客人出來，賀廩實快走幾步上了臺階，向他施禮說道：“林先生，這位是蘇……”

林先生卻登時沉下臉來：“廩實，方才宿先生四處尋你不見，你跑到哪兒去了？今日下午有小考，你可是忘了？還不快些進去！”

賀廩實面露為難之色，涼音急忙說道：“考試要緊，你快去吧。”

他點了點頭，快步進了學館，見林先生看向自己，涼音落落大方，站在臺階下向他道了萬福：“先生好，我叫‘蘇涼音’。先生，學生們習完字的廢舊紙張，不用了的毛筆，可能給我一些么？”

他瞥了她一眼，皺眉說道：“你一個女子，要那紙筆何用？你識字么？”

涼音略想了想，微笑說道：“先生，我背一段對韻給您聽吧。”說完，她端正站好，朗聲誦道：“云對雨，雪對風，晚照對晴空。來鴻對去燕，宿鳥對鳴蟲……”

她的聲音清脆悅耳，引得路人紛紛注目，林先生的面色也和緩了許多，待聽到“一蓑煙雨，溪邊晚釣之翁”時，更是不住點頭微笑：“好，好，姑娘，你稍候片刻，我去尋些紙筆來。”

待他再出來時，手中除了一大摞有字的舊紙、兩桿半新的毛筆，還有一疊新紙、一桿新筆、一方新墨，涼音急忙接過，卻將新的那些仍還了回去：“我只要這些舊的就好。多謝先生！”

林先生目送著涼音遠去，此時一名身材頎長的年輕男子走了出來，向他深施一禮：“師兄，我先回去了。”

林先生點點頭：“易師弟，明日不講學，你住得遠，便不必過來了，在家里安心讀書吧。”

男子道了謝，遲疑片刻，忍不住問道：“師兄，方才是哪家的姑娘？”

“她說自己名喚‘蘇涼音’，是了，她似與廩實相熟，看她的裝扮，應是出身清寒之家，又是女子，但竟能讀書認字，實在難得。”

男子若有所思地應了一聲，又施了一禮，匆匆離去。

晚間，御風走進陸府書房，陸文硯并不抬頭，只顧看賬：“你怎么來了，潑皮的事不是已經解決了么？”

御風施禮說道：“不是說潑皮的事。公子，上回蘇姑娘不是幫了兩個學童么？今日她還隨賀廩實去了學館。”

“哦？是哪間學館？”

“說來湊巧，恰是錦年公子在的青云學館。”

“去做什么？”

“蘇姑娘去要了些廢舊紙筆。”

陸文硯略想了想，微笑說道：“隨她吧。是了，有些日子沒見錦年了，哪天請他來聚聚才好。”

八月初四，涼音照例上山取線，返家時路過青云學館，恰巧賀廩實和吳春雨散學，見到她，兩人眉開眼笑，蹦跳著奔了過來。

三人一路說笑，走到風湖村和荷花村的岔路口，廩實看看涼音，戀戀不舍地說道：“蘇姐姐，你這就回去了么？”

“嗯，天色不早，你們也早些回家吧。”

廩實低下頭去：“爺爺今日有活計，晚間不回來了。春雨今晚在我家睡，他娘親還給我們準備了干糧，可我……我還是有些怕。”

“你家里只有爺爺么？你父母呢？”

廩實久久不答，涼音心中明了，不禁愈發軟了心腸：“嗯，廩實弟弟，那你隨我回家吧，我做蔥花餅給你吃。”

春雨聽了嚷道：“姐姐偏心，為何只讓廩實去，不讓我去？”

涼音搖頭笑道：“你今天既要陪廩實，自然是一起去的了，走吧。”

她領著兩個孩子回到家，涼音娘見了也十分歡喜，涼音將他們安頓在院子里做功課，自己去廚房做飯。

不久，涼音端著噴香的蔥花餅來到院中，輕快喚道：“吃飯啦，你們的功課可做完了？”

廩實愁眉苦臉地答道：“沒有。最后一道題我怎么都解不出來……”

涼音湊近看了看，篤定說道：“可是要將196分成3等份？這個題出錯了。196不能被3等分，195或者198才能。”

春雨聽了，扔下算盤，長長地舒了口氣：“怪不得算不出，看得我眼都花啦。”

見廩實仍老老實實地扒拉著算盤珠，涼音搖了搖頭：“你這孩子就是實在，題出錯了還做什么？明日去跟先生說說不就得了？好啦，蔥花餅要趁熱才好吃，快吃飯吧。”

第二天一早，涼音將他們送進學館，看看天色尚早，便在臺階上坐了，先理好了票據，又將各色縫衣線樣樣數數地重新清點了一遍，剛起身要走，卻見一名白面短須的中年男子匆匆走了出來：“蘇姑娘請留步！”

涼音有些詫異，見廩實和春雨跟在他身后，心知此人是學館的先生，急忙道了萬福。

男子在門前站定，沉聲問道：“廩實，你與這位蘇姑娘是親戚？”

廩實一怔，旋即搖了搖頭。

“是故友？”

廩實又搖了搖頭。

宿先生此時沉下臉來：“既然非親非故，為何成日在一處廝混？學子當以學業為重，我之前教你的那些，你都忘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