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猷檢一人來到學習室，冷空空的。

“你來這干嗎？”金正意從平臺上下來就看見朱猷檢往學習室走去，便在后面跟著。

“女人們正打扮著呢，沒意思，鐘望興又聒噪。”

“聒噪？”

“不過是想代替康祿遙的位置而已。”朱猷檢冷笑，繼而說，“還是你好，醫生，是獨一無二的。”

“你呀，又來。”金正意倒頗覺得有趣，走近朱猷檢，往后看了看，確認無其他人后，方說，“胡麗溋有了。”

“她也該有了，曾經做掉那么多，如今懷上，真是幸事。”

“昨天她找我拿些那方面的藥，我搭了下脈，雖弱，卻是有了。不過，我沒告訴她與孔己人，暫不說，那女的平素輕狂，現在讓她多擔心些日子，趁還沒有嘔吐，被其他人發覺的時候。”

“你呀，這又有什么用。今天是感恩節，圣母大人大辦的意思是當成孩子們的生日，給他們過生。如果胡麗溋現在知道了，該是最歡喜的。”

“那就讓她后知后覺吧，興許還是好事呢，還會特虔誠的感恩、祈禱呢！”

“以后，我們與這些孩子可都要在這里學習了，要是比我們聰明，我們可該怎么說呢？”朱猷檢看著空位，轉了話題。

“要真這樣，他們能怎么說，我們可是他爹。”

“可他們是圣母大人的希望，難道我們不也希望他們、乃至后代破解Die，那如此，他們必定要比我們這代聰明呢？”

“那時候在說，如果有生之年能看到他們破解Die，那也是運氣好。”金正意嘴上雖鄙夷，心中卻是得意，畢竟他們與圣母大人的希望是如此。朱猷檢看得出來，但不拆穿。跟著金正意來到實驗室，見燒杯內的水都干了，臺上的試樣也沒有了。

“這都快有三個多月，沒有做過實驗了，連樣品都沒有了。”朱猷檢找出臺下的工具，穿戴著。金正意知道他要取樣，玩笑說：“這么勤緊，怎么是想代替包恪武，好拿個取樣員的名分做做？”

朱猷檢不語，徑自按流程打開取樣門，往外走去，自語道：“不取樣，可能都生疏了。”外面仍是黑黑的，只是當朱猷檢腳踏出外面一步，他便覺得這黑暗中隱隱有團狀物，似近似遠，他對著擴音器大叫一聲，想著能聽見其他聲音，或者是船能下降到地面，可是只有滯緩的回聲，以及感覺到船絲毫未動。他仍不甘心，接著大喊幾聲，但仍是只有回聲。此時他覺得快透不過氣來，處在黑暗中的Die以及朦朧的團狀物，那黑色分明是有些輪廓的，甚至能區分黑的濃淡，一時他竟恍惚，踉蹌地扶著欄桿往前走，還好底板是密封的，如果不是，他此刻踩空也是有可能的。他越往前走，就似越能分辨出黑色的輪廓與濃淡，那必是陌生、新奇的，他接著再大喊一聲，期待再次落空。他蹲下并低著頭，往下大喊一聲，無半點聲音，此刻，他隱約覺得如在夢中，往下落，夢里下落時是有其他聲音，可現在卻沒有，難道是已經到底了？他解不開夢中的謎團，也解不開此刻黑色的濃淡，且是靜止的。突然，他意識到后面有人撫著他肩膀，將他慢慢往上拉，他順勢起來，轉身看，卻是圣母大人，沒有任何防護的出現在眼前。朱猷檢借著光影，看著她臉上的笑，雖背光，卻能感覺到溫馨與和藹，只有在孩子出生時，及至他孩提時，才看得到的。

只聽她說：“你朝四面叫，可有聲音？”

朱猷檢無奈地搖了搖頭。

“我也想聽見聲音，聽見其他船的聲音，則會覺得不孤單、有希望，但卻不能。我和你一樣，也想見到同伴，可Die未破解，你們便會互相爭奪，亂了秩序，忘了責任。還有，甚至我希望能往下聽見其他聲音，則身上歸屬感與重任感便交差了，但我更想聽到你們安然走下船的聲音。”

朱猷檢知道，船的行駛有一定高度，Die的濃度是離地越近越濃，反重力只在神話中，如果存在，Die自是消散在外太空，可地球上的所有也將被拋棄。

斯莉媧慢慢往回走，朱猷檢在后跟著，突然耳旁傳來一陣吶喊聲，由遠及近，陌生、真真切切，朱猷檢立即轉身，高聲應和道：“嘿！”

“嘿，你是誰？”

朱猷檢這下更是聽得真切，只是看不穿Die，沒有一絲微弱的光影散來，“你在哪里？”他高聲說完，還嫌擴音器的聲音小，恨不能立刻脫下頭盔，可他不能，更有斯莉媧及時制止，呵斥道：“朱猷檢！”

朱猷檢如澆了一頭冷水，不再向外高喊，只向著斯莉媧說：“圣母大人，那聲音比我發出的還要大，他們一定就在不遠處，可能是用船上的喇叭。”

“你知道這些，那你怎么不想想為什么，我是絕不會允許人們用喇叭呼叫的，更何況是在外面，你想想，那船上發生了什么？”

朱猷檢只覺圣母大人臉上神經緊繃。同時也通過這，猜測不好的預兆，“難道那船在向我們靠近，難道那船也發生了暴動？”

“正是，這日子可真好啊。”斯莉媧走近朱猷檢，“難道你想把他們引來，你自己做決定？”

朱猷檢不敢看著斯莉媧的眼睛，更不敢再大聲應和，后果輕重他已能掂量，但好歹還有安慰，畢竟有其他同伴，同時也為那船上的人擔心。斯莉媧見他沉默，便往回走，朱猷檢也跟著，“圣母大人，難道您就不為那船上的另一個您擔憂嗎？”

“那沒有用，我的任務就是保船平安，直到破解Die。”

不知怎的，從外面黑色輪廓，到聲音，以及圣母大人，朱猷檢始終覺得有些不對勁，興許和他的夢有關，能預知什么，可又說不上什么，試探性地無狀問了句：“圣母大人，一切都還好嗎？”問完，只見斯莉媧停了下來，背對著他說：“一切都好，早已習慣，成常態了。”

朱猷檢不期想圣母大人能回應，只是不明白她的意思，接著說：“圣母大人，那船上還有小孩嗎？”

斯莉媧再次停下了腳步，朱猷檢只等到沉默，接著便看著圣母大人繼續往前走，他仍往后跟著，只說道：“其他船呢，是否安然，是否有小孩，是否今天也要慶祝節日？”

“當然。”

朱猷檢聽見圣母大人輕輕說出，一句肯定抵消了所有疑問，心中有一絲慰藉，任由吶喊聲傳來，卻不答話，只跟著圣母大人回到了船內。金正意與馬蔚明立在一旁，看著圣母大人并沒有其他指令，朱猷檢也沒取樣品，只是將防護服、取樣箱等工具放回原位，便安下心。只聽圣母大人說：“十分鐘后，到女休息室，節日快開始了。”

朱猷檢、金正意、馬蔚明，齊說：“波泥無囶。”

待圣母大人離開后，馬蔚明說：“剛嚇死我了。”

朱猷檢緊緊拉住馬蔚明的手，“我剛在外面，聽見其他船的聲音了。”

“真的？”金正意與馬蔚明不敢相信。

“是，不過，聽圣母大人的意思，那船已經暴亂了。”

如此，三人惋惜，便往女休息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