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狐假虎威
- 刀尖人生
- 徐永松
- 3370字
- 2020-11-13 09:21:55
“我日死你媽——”邢王氏的二兒子邢云剛從田里割草回家,一見庭院的不堪的場面,隨手一扁擔,擊中諸葛虎的頭部,諸葛虎還來不及哼一下,就從邢寡婦的身上滾下來。此刻的邢王氏,胡亂地抓起衣服,坐在地上穿著,急得幾次都沒有穿好,只好遮住露出的心口,哀嚎不止。邢云瞪了母親一眼,瞥了一下裝死的諸葛虎,又發瘋似地沖上去,連續踢了他十幾腳,才憤憤地收攏著散落一地的豬草。
景明村是個大莊子,一天亂七八糟的事情起碼十幾樁,芝麻大點事兒都找余保長,因為余保長為人剛正不阿,處理家長里短、鄰居之間的糾紛,從不拖泥帶水,敷衍了事。幾乎每個上余保長訴理的人,都是眼淚鼻涕地進去,笑容滿面地出來。余糧剛勸和一對吵著要散伙的新婚小夫妻,地保就從外面匆匆地走到余保長的堂屋里,剛要開口,余糧朝地保擺擺手,繼續打趣著將要撥腳的小夫妻:“小八子呀!你也加把勁,你爹急著抱孫子,我也等著喝你兒子的月子酒呢!”余糧畫龍點睛的一句玩笑,把小八子夫妻倆的心又拉疊在一起,小八子的妻子也羞紅了臉,心里卻樂開了花,小倆口的手粘得更緊了,“五嗲嗲!那我們走了。”小八子靦腆地說。余糧朝小八子揮揮手道:“走吧走吧,不送了,以后我再聽到你打你媳婦的事情,不管你有理沒理,我先辦你!”余糧最后一句話,把小八子的妻子逗得破涕為笑,高興而去。
“狗小,什么事讓你慌里慌張的?”余糧返轉身來問著地保。“邢二伙把虎子打傷了!據說打得不輕。”桂狗小走近余糧跟前道。
“虎子,哪個虎子?”
“就是諸葛虎!”
“又是偷人家東西了,這個不成器的家伙,虎子現在哪?”余糧一臉火氣。
“在邢寡婦家。”桂狗小答道。余糧用雙手搓了一下臉,對地保道:“走,去看看。”
“五伯!”胡三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蠶芽豆,放在桌上,接著說:“夜飯好了,您吃過夜飯再去吧。”
“你把四寶子喊回家先吃,我先去看一下再說。”
“五...”胡三抬頭一看,已不見了主人,只好搖搖頭,又把桌上的菜碗端回廚房,焐在粥鍋里,出去找小公子去了。
夕陽剛剛墜入地平線,暝色就漸漸的包圍著天地,西邊的一朵紅云,也慢慢地變白、變淡,不一會兒就變得模糊不清,與暝色溶入一起。喧鬧了一天的景明村,終于在傍晚時分安靜下來,景明村一年一度的廟會于今天圓滿結束。半個月的籌劃與排練,就是為的這一天,忙了一天的小商小販們雖然累得夠嗆,但從他們喜悅的臉色,收掇著空敞的貨擔,正準備回家。大街上果皮空殼遍地,幾張糖紙被風吹起,像蝴蝶一樣翩翩起舞;有的人家的煙囪還在冒著炊煙,有的煙囪傾斜成四十五度,仍然聳立不倒,簡直令人不可思議,又讓人捉摸不透。煙囪上空有幾顆星星開始眨眼睛了,尤其是北方上空的北斗星,儼然一把天然大勺,在暮色里非常醒目。此刻南方的斗星也不甘寂寞,銀光四射,在淡藍色的天幕上閃爍不止,同對面的北斗星遙呼相應,又仿佛與之爭耀斗明。
余保長同地保在莊上拐彎抹角地走著,從莊南到莊北角少說有兩里路,桂狗小跟不上余保長的步伐,雖然累得氣吁吁的,卻忘不了阿諛奉承:“五伯..您比小青年,都,都跑得快”。
景明村是座三千多口的大村莊,但村莊的街道狹窄而細長,七扭八彎特多,這要功歸于前幾任保長的英明決策,又要感謝臨街村民的貪婪之心理,砌屋必須擴張,擴張就得佔用街道,原先四,五米寬的大街,就這樣你今天進一寸,我明兒挪三尺,把大街佔成私有空間,本來寬敞的街道,卻年復一年的縮小,如今已演變成了芝麻大的巷子。
余保長到了邢寡婦的家時,一屋子人正在她堂屋內激厲的爭吵著,天井里也圍滿了不少人,邢氏本家與諸葛本家的幾位青年人,開始捋袖揎拳,拉開架勢。“你不給虎子去看,別怪我諸葛德廣翻臉不識人!”諸葛德廣吼起來了。
“喲嗬,我邢云是嚇大的”邢云瞪著一雙血紅的眼睛,逼視著諸葛德廣。“都給我住口——”余保長不知什么時候已站在人群中間,掃視著周圍磨拳擦掌的青年人,接著道:“都逞英雄了,明兒賣征兵都給我去登記,上戰場去打日本鬼子做英雄,我余糧才佩服,鄰里鄉親間瞎嚷嚷、亂攪渾,成何體統。”余保長的一通批評,頓時讓爭鋒相對的兩方人都蔫了。這時諸葛有余從邢寡婦的堂屋內跑出來,臉上掛著幾道血印子,那是剛才跟邢寡婦的大兒子邢天推拉時,被邢天的指甲劃傷的。諸葛有余在余保長面前哭聲呼啦:“五伯啊——您來得正好,邢云一扁擔把虎子打昏在地,現在我教他把虎子馱到何先生那里看一下,您說個為過分?”
“咎由自取,虎子是你的侄子,你還不知道他的所作所為,你身為長輩卻不想平息風波,帶一幫本家來,怎么?想鬧事呀——”余糧一臉的嚴肅,望著諸葛有余說道。
“不敢不敢,廣兒,把虎子背走。”諸葛有余生怕余保長發火,敢緊招呼著兒子,說完又涎著笑臉蹭到余保長面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余糧盯著諸葛有余,道:“磨磨蹭蹭做什么,有話直說,有屁快放!”
“這個...那醫藥費用...”諸葛有余惴惴不安望著余保長。“先欠在那里,等虎子醒了我還有話說!”余糧道。
“慢著,把人打傷了,就這樣走了。”鄭仕林從外面的院門邊說邊進來,身后緊跟著兩個背槍的家丁。諸葛家族的人員一見救兵到了,又開始叫囂起來。鄭仕林是諸葛家族的一個女婿,按輩份稱諸葛有余為叔丈人,女婿抵半子,看到叔伯舅子被人打了,豈能袖手旁觀,其實鄭仕林心中有個小九九,他早已盯上邢天的漂亮老婆了,現在邢云闖的禍,由他哥哥來背,這次先給邢天一家來個下馬威,等到他媳婦來求情時,還怕釣不到這條美人魚,嘿嘿!
“鄭大公子,依你的高見呢?”余糧見半路上殺出個程咬金,冷笑道。鄭仕林的半個身子倚在院門上,不緊不慢地點燃一根駱駝牌高級紙煙,旁若無人道:“把打傷虎子的人帶到分駐所,讓警察來處理!”余保長未理會郭仕林,而是轉頭對著諸葛有余道:“有余,你說吶?”
“這個...”諸葛有余吱吱唔唔不敢表態了。
“二伯!虎子被打成這樣,您今天不替虎子把這口惡氣出了,怎對得起您九泉之下的大哥呢?”鄭仕林說完招呼身旁的兩個家丁:“把邢天弟兄倆個綁了——”
“誰敢——”。堂屋內的邢寡婦一聲大喝,像母獅一樣跳出大門,右手緊緊地掄著一把菜刀,雙眼燃燒著怒火,逼視著鄭仕林,諸葛本家人一見邢寡婦豁出命的樣子,都嚇得倒退了好幾步。鄭府的兩個家丁見邢寡婦虎視眈眈地瞪著鄭少爺,慌得連忙嘩啦啦地拉開槍栓,一齊對準邢寡婦的心口。
余糧嘿嘿地冷笑幾聲,道:“好威風,真的好威風,前幾天梁垛子的土匪到莊上打劫,不知道貴府的家丁們去哪兒了。”余糧此言一出,把鄭仕林弄得十分尷尬,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前幾天梁垛子的土匪來景明村打劫,鄭府破了點財不說,更令鄭氏家族羞憤的是,土匪也搶了鄭仕林的小姑姑一家,幾個土匪不僅摸了他的小姑姑,還把他小姑姑的兒媳婦摁倒在草垛里……。
當時鄭府的家丁有七八個,眼睜睜地看著梁垛子的三四個土匪胡作所為,手中的槍桿形同擺設。這種奇辱大恥是鄭仕林心中的一根刺,余糧的話恰恰又撥動了這根刺,鄭仕林惱羞成怒,矛頭直指余保長:“余老五,你不要仗著有個當排長的兒子,就想一手遮天...”
“大少爺!是連長。”家丁小乙低聲提醒道。
鄭仕林慍怒地瞪了小乙一眼,大聲嚷嚷著:“就是連長又怎樣?我鄭家一不欠皇糧,二不空國稅,他余家的一個小小的連長,能奈我何。”
“仕林,你給我住嘴——”
這時院門外傳來喝叱聲,鄭得金拄著文明棍,從外面踏進邢寡婦的天井,“爹!”鄭仕林怯怯地望著自己的父親,畏縮著腦袋,低聲道。鄭得金未理會自己的兒子,而是用文明棍指著兩個端槍的家丁,罵道:“混帳東西,把槍放下,在余保長面前,你們竟敢耀武揚威,真是瞎了你們的狗眼。”鄭府家丁遭了老爺的痛罵,連忙放下長槍,重新背在肩上,倆人縮頭縮腦都退到鄭仕林的身后。
“爹——”。鄭仕林同父親使著眼色。鄭得金白了兒子一眼,又扭頭轉向余糧,皮笑肉不笑地拱手道:“余保長,你大人不記小人過,仕林一向說話魯莽,老朽替犬子向你陪罪了!”
“三伯客氣了,余糧剛才與仕林有些誤會,語氣稍為重點,還請您原諒!”余糧不緊不慢的說道。
“爹——”。鄭仕林又湊上前一步。鄭得金背朝著鄭仕林,緩緩地轉過頭,瞪了兒子一眼,低喝一聲:“不成器的東西,還不快滾回去?”鄭仕林雖然在莊上耀武揚威,但在自己的父親面前,仍然不敢放肆,他狠狠地掃了余保長一眼,掃興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