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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伏心劫(上)

  • 神道獨仙
  • 夜踏霜白
  • 4376字
  • 2020-11-01 06:25:52

且說華鐘離被玄容真人一番話講得茅塞頓開,才知自己終入天道算計,果然有形之雷災易躲,無相之心禍難防,雖無驚天動地的聲勢,卻假借同道之手以完人劫,端的兇險詭譎。

自己初時未免志驕氣盈,只道丹成圓滿,從此長生可期,故有可乘之機,誰料疏忽大意,惹下潑天大禍,非但連累家鄉父老,己身也自食其果。

他不由悔恨交加,拜伏于地,羞愧難當。心下想道:“做了如此錯事,怎生成仙得道,是我弄差了!再無別的去處。”

他本性善良,無法自拔,一下子入了魔怔,神魂恍惚、心智動搖,便如夢如幻、如癡如醉,只覺元神晃晃悠悠飄出泥丸宮,魂飛九霄云外,于虛無混沌之中徘徊,忽忽地闖入一地。

但見:七彩祥云陣陣、繚繚瑞氣千回,風送龍車司赤烏,游仙盼斜輝;搗練寒砧驚玉兔,情收待君歸(何滿子)。煙化龍,氣變虎,青似山,綠如野,頭頂北斗七,兩肩三臺居,二十八宿四面繞,又是一個好景象。

他遂沿云徑走了六七十里,路旁空青色的星河,水中銀閃閃的沉降,彎腰掬些水喝,誰知這水在手心重逾千鈞,擔不住從縫里直瀉,他胡亂吃了兩口,便覺渾身凍如冰澆,連手腳都麻木了。他急運三昧火,將五臟六腑煉化開來,七尺之軀才好過些。

無奈又走上十多里,遠遠望去,有兩座孤零零的石闕,各約五丈高,廣三丈六寸,漫體日月車馬人物花紋,銘額為蟲篆科斗,不知什么所在。

他飛趕上去細看,在闕下還未站定,突然大風撲面,一時迷了眼,待擦拭以后,已有一隊車馬停在他的面前。

當先一員大將,身高丈余,相貌魁梧,向華鐘離一揖,說:“云喬先生海涵,吾乃靈霄殿直閣將軍,奉玉帝旨意,延請尊駕,速速上天拜受仙箓,特此迎候。”

華鐘離意氣風發,登上龍馬所拉紫氣為輪的金輦,左右觀看,但見車上旌旗獵獵,前后戈甲塞路,并騎橫行,導從甚眾。

先頭金吾為清道,仙吏捧器具,騶騎唱大角,金鼓奏凱歌,儀衛擎幡旗,他乘著翠羽華蓋的革輅,由持節的力士簇擁,威風凜凜,后隨扇羽傘蓋,從者百十余,絲竹殿后,清音不散。

一行騰云而上,超脫中界,徑渡三十三天,賞遍各方風土、贊嘆不同人情,不一而足。

不一會兒,雷電風雨畢至,長空如染墨,銀漢傾天河,他們似在水中穿梭,隱隱不得前進,龍馬不鳴,鼓吹不奏,云旗倒卷,行旅躑躅。華鐘離面露苦色,進退兩難。

須臾,云收雨散,嵐光映日好,冷色天氣新,于是看見一座堂堂皇皇的白玉京,臺基有九層,每層百丈多高。

上面宮闕威嚴,殿閣崢嶸,朱甍碧瓦,雕欄玉砌。琉瓦寶閣生紫氣,水晶墻宇倚青松,九曲瑤圃星辰動,仙女捧出仙杏紅。

華鐘離下車整肅衣冠,等將軍入天門回稟,去后不久便有閽人出來引他參覲。進了一道又一道的重門,上了一階又一階的丹陛,兩邊舞的是青鸞白鶴,游的是魚龍金鯉,經過的各處,都有仙官迎拜。

穿越寬廣廣的天街,停在靈霄殿前。丹墀下站著三百靈官,為首巨靈神披掛金甲,肩托宣花,雄赳赳的模樣。其余的天兵天將不計其數,各個精神抖擻,殺氣騰騰得可怕,環立在大殿周圍,若備非常。

他心下想道:“雖說是天界氣象,卻有些古怪異常。”正狐疑間,殿內歌舞齊動,鐘磬悠揚,從東廂歷階而下,走出一個仙長,頭戴碧玉蓮冠,身穿翩翩羽衣,腰系青絲絳,足蹬浮云履。體格清秀,屬神仙第一流;姿容韶潤,當天地不老翁。

這仙人見他跼蹐不安,喝道,“華鐘離!你未該來此,尚有百年之期,緣何早到,通明殿上沒你的座次,下界去吧!”

他連忙上前打躬道:“上仙容稟,弟子素來謹身修持,晝夜不懈,向道之心一向殷勤,立志求仙神自明。總歸福緣至,丹調和。今幸登天闕,豈能空手,抱憾而歸,伏啟玉裁。”

那仙人聽說,又多把他上下估量幾眼,說:“論理,你時候未到,眼下還授不得仙職,非徒無益,于你亂心,而又與天律不合,一啄一飲,皆有定數,豈能妄求。”

華鐘離道:“弟子既已至此,斷無下界之理,左右在這兒,愿充小小一仙卒,難道還無資格,怎么答應不得?敢求上仙代奏愚衷,情愿灑掃庭除,以明區區寸心。”

仙人只是搖頭不允,被他三番五次懇求,笑道:“何太聒噪,這等性急!百年也等不及,仙緣如天數,可遇不可求,求亦不得,反違造化本意。你就有決心,也要循序漸進。”

華鐘離強詞奪理,說:“弟子也非擅闖,正是接了旨意,名正言順而來。”

仙人說道:“癡兒,他們候你,那是宿緣,朝天闕下,何時不在,但當機會未到爾。”

他就道:“俗話說‘好事多磨’,焉知不是上仙在考驗弟子。”

那仙人一甩袖,嘆道:“也罷,你既執意,吾亦不為惡人,當格外施恩,放你出一頭地也。”遂命一朱衣吏持玉玦替華鐘離表達效命盡職之意。

過了半柱香工夫,使者去而復返,三步并作兩步,附上仙人跟前耳語幾句。仙人大驚失色地說,“華生誤我!天帝怨我不察,以爾恣意妄為,擅殺生靈,當受罪責,貶出天關。”

話音剛落,不容分說,將他一把推入萬丈迷津中,但見天崩地坼,黑浪拍岸,霧茫茫一片,水漫漫滔天,欲渡河無船,將退后沒路,總有風刀霜劍不斷襲來,人被折磨地干枯瘦弱、遍體鱗傷。如聾如啞,腦中卻有雷響,肚腸里更加車輪輾轉絞動,千萬鬼手拉著他直往下陷。

一時間不見天日,七竅閉塞,五感俱失,漆黑不辨東西南北,四周一摸盡是淤泥污水,倒侵入體,欲待閉息,茍延殘喘,卻又乏力難支。

垂死掙扎一會,無可奈何,倒栽在渠內,破罐子破摔,想:“既已至此,萬事皆休,這肉身也舍得,只要守得靈臺清明,方寸不失,仍有尸解的機會。我既要死里求生,何必負隅頑抗,便當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管他什么生不生,死不死。”

索性任憑爛泥灌入身體各處竅穴關節,竟由頂門泥丸宮,周流腳板涌泉穴,做了個刮骨吸髓的來回出入。

過了許久,只覺身不己屬,通體皆化,但卻靈臺澄定,明堂暢快。再開心眼察時,忽見面前隱約透出暗淡的一隙紅光,想到:“雖說身無掛礙,何日是個了期,拼卻殘軀不要,便是九幽荒冥,也顧不得許多,且試上一遭,求個了局。”

他既光棍,倒也輕快,活脫脫一個亡命,氣貫丹田,手扣著縫兒,像張紙片似的鉆也出去。約莫混了七八個時辰,覺得跌入一個極度空曠、冷寂的所在,腳底酥軟,高低不平,又粉又細,不能抬步,往下一抓,滿把的灰燼塵埃,嗅一下,略有些極其淡的味道。

華鐘離正在冥思苦想之際,忽一聲巨響,四扇窗大開,赤炎炎的烈焰涌入,如坐火爐。

這火本非常俗,乃離地之精,凡火之宗,不比三昧差,日火共齊驅,變作萬千火鴉,或升或騰,或降或棲,火集其羽,扇翅成煙,能將金山煉化、苦海煮干,因因相化,生生不息,順陰陽,理龍虎,分文武,縱有金仙之體,等閑也難逃一劫,何況華鐘離。

他浸在火海,焦頭爛額,毛發皆燎,遍體皮焦肉枯,火燭一般,燒得膏油如注,頑殼皆消,苦不堪言。哪憑他仙肌玉體,幾個時辰下來,已無人樣。

只剩髓海皎白如滿月,溫潤潤靈臺神不散;心府沖融定斗耀,玲瓏瓏方寸氣通徹;丹田金輝似日輪,緊密密臍輪精永固。全身經絡亦如水晶,滋蔓相連以通三寶。

便以心問道,設己身為彼,于明凈中觀想。也不知無間斷過了多久,煙消火滅,又處于混沌之內,視之不見,聽之不聞,寂滅如空虛,唯有陰陽二氣,每隔三個時辰,就似交替一般周而復始,輕清之氣上升,重濁之氣下沉,洗滌惡世五濁,漸漸地身輕如燕,眼前的晦澀忽地炸裂開來,光明頓顯,當中一線尤亮,有逾恒星。

他悟道,“‘南華經’早言,虛室生白,吉祥止止,信不虛也。”

他又驚又喜,正所謂機不可失,服息九轉,借這點先天之氣,調配坎離,以補完不足,規四相,簇五行,體如連山,天地護持,噓噏靈潮,表里俱濟。

他自喝一聲“萬劫之中第一轉,今日方知我是誰!”言訖,血肉復蘇、須發重生,完璧歸趙,一派本來面目。

原來華鐘離雖然素日苦修,生平卻一直順風順水,盡管功候已臻道境,但過于完全,須受此挫折,經歷一場生死磨難,方才完劫,挺得過大功告成,過不了灰灰了事。

他畢竟野路子出身,自學成才,上無師長教誨,下無同道扶持,哪怕福源既厚、根骨既佳,也是水里撈月、坐井觀天,百中得一罷了。

初登上界,誠惶誠恐,更沒曾見過什么天宮盛景,繼而被仙人一唬,患得患失,又兼那仙人趁他不備,抽冷子一巴掌貶下界,自然措手不及,連素日演練熟習的遁法道術一時也顧不上施展,竟給那九幽落荒的污穢瘟瘴之氣侵入心竅。

幸而迷途知返,返照空靈,將凡胎孽根沖刷得干干凈凈。繼之又掉入混沌萬劫之余、一點塵外積灰之內,被陰陽洪爐煅燒,也虧他還能物我兼忘,做到心如止水,一就智珠明,終得脫胎換骨,元神不滅,行滿合道,洗凈塵俗。

等他踴躍而起,眼前一根獨木橋,粗粗壯壯,平平整整,下干無水,甚是易度,走過便是故鄉。他情知此乃最后一關,毫不遲疑,拽開步,正身而過,呼吸之間已到對岸。耳邊又起了諸多幻聽,鬼哭狼嚎,無數人聲嘈雜起來。

再往后一看,大河鋪陳,波濤泛濫。接著,現出大災過后的凄涼景象。眼見得堤壩崩毀,河灘蕩平,地陷水積,車輛半沉,積尸累累,蝦蟹橫行;又看到樓廈傾倒,殘垣破屋,磚石零落,用具狼藉。

走著走著,忽然路邊人影由虛而實,宛如情景再現,真假難辨。隨即聽到一陣陣哀鳴嗷嗷,慘不忍睹。那些孤苦伶仃、煢煢孑立的人們,呼天搶地,怨聲載道,咒罵不止,若癡若狂。

若在先前,華鐘離必當心魔是劫,自以道行硬抗,最終兩敗俱傷。此刻已明種因得果之義,一切苦難皆是自作自受,逆之適得其反,索性任憑處置。對方圍住他一條條數落罪狀,指天畫地,意欲令他千夫所指、無病而死。華鐘離只守不抗,閉目塞聰。

他既不爭,已立于不敗之地,是以冤魂怨鬼徒然百般謾罵詬詰而無計可施。華鐘離默誦心經,對垢辱坦然而受,圍眾說得嘴破舌爛,他處之則寧。兼用道心體察,法眼辨別,時間一久,幻象紛紛化為烏有,辱罵之聲漸息,而惡靈之意方熾。

于是推推搡搡,將他一路拖拽置于刑場之上,似有百萬鬼圍觀,陰氣森森,幾如實質,凍害刺骨,入口結冰。他巍然不懼,解衣伏質。

由此起,笞撻交加,皮開肉綻,血流幾盡。又置火床及刀鋸,百般折磨,萬端疼痛,生不如死,亦不得死。跟著還是開膛破肚,取臟腑涂炭,其苦楚自不消說,也不必說,他受而甘之,一身無余,亦忍耐而不哭號。

諸鬼見他雖體無完膚,頻罹酷毒而無怨氣,反倒骨節振動,漸起金石之聲,皮肉生輝,暗透普照之光,頓時驚惶,將七零八落塞回他的肉身,馬上完好如初,更加精神了。

華鐘離不悲不喜,無入不自得,領悟到幻象乃虛虛實實,固不可借法力以御之,所謂心病還須心藥醫、解鈴還須系鈴人,豈可以一夕執念累及靈臺清明。

所以當心劫換了花樣,改做眾多水鬼上來生噬其肉時,一任四肢舒展,憑其取食,將道根法源統統收了,身體比還白面柔弱,開門而揖盜,只把自我元神龜縮守定,使一點真靈不滅。只見密密麻麻層層疊疊,他被裹在球心深處,一毫不去反抗,總是食之不盡,受苦不已。

到了后來,眾鬼啃咬得雖快,也比不上血肉重生的速度。一個個飽脹欲裂,有如氣鼓。漸漸鬼影消散,越發稀少,只余十幾個兀自不休,把他當唐僧肉般,欲壑難填,雖說吃得無厭,卻滿臉苦楚,形同吞炭。

華鐘離心生憐憫,驀然道:“我當拯汝等出苦海耳!”倐忽玉碎,俄頃冰釋,事過境遷,其難自解,他如火中金蓮偏獨秀,明月一輪照丹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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