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望山鎮

江湖傳聞，比武大會召開在即。

九月二十，良辰佳日；英雄血灑，華山門下；與君較藝，天下第一；名號所屬，武林盟主。

江湖吾輩皆見證，聽雨樓主詔書橫，古往今來有敗勝，華山論武必相逢。

字意：春雨。

傳貼：聽雨樓。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仿佛一夜之間，聽雨樓一文書帖傳遍了江湖每一處角落。

這個世界沒有印刷技術，帖子卻書寫得比機器還要工整。

九月十五初秋，離比武大會僅剩五天時間，華山腳下一座名為望山鎮的小鎮里，天下武者大多齊聚于此。

以前誰強誰弱都是口述傳唱，這次比武大會將是真正意義上的天下第一。

望山鎮自《輪回》初始，這么多年以來，從未有過如此大規模的人氣，客棧茶樓幾乎客滿，很多民房甚至都變成了江湖中人的落腳暫住點。

這里的民房以前基本都是華山派弟子在購買，只是為了出返門派做任務提供一點便利的落腳處。

如今江湖群英齊聚，自然也免不了尋找落腳點，有遠見的商人早就買下了剩余不多的民房，沒有民房的江湖俠客只能租房落腳，租金讓大部分身為房東的華山派弟子腰包充實了不少。

舉辦比武大會，華山派弟子絕對是最積極的擁戴者跟間接獲利者。

望山鎮雖然只是《輪回》的一個小鎮，卻也是有酒樓的，其中最大的一家，就叫望山酒樓。

人多了之后酒樓的生意自然也跟著水漲船高，連日客滿，甚至在酒樓門口排起長隊也吃不上一頓好飯。

少數有先見之明的商人，早就在望山酒樓周圍開滿了一間間臨時酒樓，但就物價而言，望山酒樓依舊是最高的。

這個世界，越貴的地方，生意總是越好，因為人心有一種東西，叫做虛榮。

望山酒樓一間大包房內，店小二一句：“酒菜已上完，客觀您慢用。”龍三便關上了房門。

龍三是避暑山莊弟子之一，房內不僅是他一人，桌上已圍滿坐著六七個避暑山莊的弟子，只有酒桌的主位是空的，暗示著專門為某一個人準備。

包房很大，在如今寸土寸金的望山鎮里，能開一間這樣的上房，不僅僅是財力的象征，更是身份的象征。

包房的窗臺邊站著一個體態佝僂的背影，默默地觀察著窗外街道人潮擁擠，無數人流攜著兵器武裝奔流而行，時不時擦肩蹭背，跟這間算得上空曠的包房形成強烈的對比。

不一會，背影的主人將窗戶關上，光線就此昏暗，背影轉過身，消瘦的身影徐徐從昏暗的窗臺深處走出，伴隨著緩緩的呼吸聲。

他雙臂下垂身體微傾，走到主位后雙手由上向下撫平長衫，落座在主位，沒有任何多余的動作。

這是一位四十多歲的半老者，兩撇小胡子造型給他增添了些許滄桑感，一臉陰鷙的長相，不茍言笑，外表雖然隱忍，但眼神卻流露出一股攻擊性。

他僅僅只是坐在那里，整個人便散發出一種陰郁的氣質，很難想象這樣一個瘦弱的半老者竟是江湖人稱用毒第一高手，避暑山莊醉心客。

醉心客略微抬手招呼眾人，聲音低沉道：“動筷吧。”

餐至半巡，龍三放下筷子，終于忍不住道：“醉叔，您剛修煉出關，恰逢比武大會舉辦，大會結束后，咱們避暑山莊就是名副其實的江湖第一門派了。”

一人附和道：“醉叔此次閉關，《醉心毒》功法更進一層，恐怕春雨也不是您對手，這武林盟主的位置怕是十拿九穩了。”

醉心客簡單地吃了幾口，輕拭嘴角，這才緩緩說道：“你們太低估春雨了，他被稱為第一高手這么多年，絕對沒有表面上的實力那么簡單。”

龍三道：“醉叔，您可不能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您的實力我們可是知道的。”

醉心客輕嘆一聲，道：“你們懂什么，八年前，春雨就能獨戰東海盟，整整滅殺三千多人，即便是現在也無一人能做到這種事。”

龍三笑道：“謠言總是容易被夸大，這么多年的事情，誰能說得準是真是假。”

醉心客道：“那三千多人的的確確在重生點復活，這是沒辦法作假的事情。”

另一人道：“有沒有可能是集體自殺，畢竟我們的情報早就反復證實過了，春雨他自己就是當初東海盟的幫主，哪有當幫主的殺自己人的道理。”

龍三道：“現在聽雨樓的成員確實是以前東海盟的幫眾，這當中必定有些細節不為外人知曉，也許三千多人重生正是他們自編自導的一出好戲，無非為了擴大聽雨樓的影響，除非。。。”

他還未說完，另一人便道：“除非殺人的不是春雨，另有其人，不然這個謠言說不通。”

醉心客道：“現在這個謠言已經無可考證，只是有一件事我實在想不通。”

眾人皆問道：“什么事？”

醉心客皺眉道：“聽雨樓在某種程度上已經一統江湖了，除了咱們避暑山莊、華山、少林、峨眉、恒山、武當、唐門等這種帶官方性質的門派，哪個由江湖中人組織的民間幫派勢力膽敢不遵從聽雨樓的規矩，現在春雨他還要舉辦這場比武大會做什么？”

一人道：“醉叔，我聽說聽雨樓發布比武大會消息的前一天，春雨曾攜聽雨樓大批高手圍堵在風花雪月樓，公然擄走錢大富手下當紅歌姬雪月仙子。而且還對一名不會武功的少年畢恭畢敬，稱他為少爺。”

龍三道：“這不奇怪，現在所有人都在傳這個少爺是末世前某個財團的公子，恰巧曾經的春雨在那個財團內擔當某個職位。”

這種現象確實不奇怪，《輪回》里面不缺乏末世前的親朋好友，家屬親戚，比如龍三就是醉心客的親侄子。

那一人又道：“但是偏偏沒有人知道這個不會半點武功的少爺是什么來頭，也沒有人知道那天春雨在風花雪月樓里面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到了第二天，聽雨樓就散布了比武大會的消息。”

龍三疑惑道：“這個所謂的少爺，難道跟舉辦比武大會有某種關聯，實在想不通一個不會武功的人跟比武大會有什么關系？”

“聽雨樓最可怕的不是表面上擁有毀滅江湖中任意一個幫派的實力，而是滲透江湖每一個角落。”醉心客捻著兩撇胡子，沉思良久后，道：“這有可能是一場陰謀。”

龍三道：“陰謀？春雨還需要布局？又有哪個江湖中人組成的民間勢力夠資格跟他抗衡？”

醉心客道：“如果真是一盤大棋，我也想不通春雨他究竟在謀劃什么。”

醉心客忽然覺得江湖中人很可憐，如若真的有什么陰謀，那必定是將整個江湖中人玩弄于股掌之中。而自己偏偏也到了這望山鎮，真是應了一句話：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自己又何嘗不是這群可憐人中的一員，醉心客長長嘆了口氣。

。。。

望山鎮東南角，有一座府邸，正紅朱漆大門頂端懸著金絲楠木匾額，上面龍飛鳳舞地題著四個大字“金科華府”。

看到這四個字，便知道這府邸是身份尊貴的人居住的地方。

府邸大門有兩排黑衣人站崗，外墻周圍不斷有兩三列黑衣人巡邏放哨，這群黑衣人壁壘森嚴地將“金科華府”重重保護著。所有人目光炯炯帶著兵器，刀槍劍棍、錘鞭鎖鋸，各種奇形怪狀的兵器比比皆是。

黑衣人時刻處于備戰狀態，就算是古代天子親臨，也未必有如此陣仗的武裝保護。

府邸之內，究竟保護著什么人？

答案很快就呼之欲出。

因為此時金科華府大門口的街道上，出現了一批統一白色著裝的華山派弟子，每個人胸口都印著“華山”二字，每個人都帶著一把利劍。

江湖皆知，華山派弟子都是用劍的。

寬闊的街道很快就被前來的華山派弟子占據，帶起一陣陣人來風，路邊的樹葉在疾風中紛紛飄落，落葉在風中不斷飛舞。

防衛府邸的黑衣人卻紋絲不動，仿佛早已知道了這群人前來的目的。

華山派弟子的領頭人，叫做梧桐。

垂直的黑發，不做任何扎束，白衣在微風中飄拂，斜飛的劍眉與手中的寶劍渾然一體，黑眸蘊藏著銳利的光芒，盯著人的眼神就像是時刻準備出鞘的寶劍。

華山派四情，情傷、情衣、情懷、情愫，四人分別左右護在梧桐兩旁。

在身后的華山派眾弟子的襯托下，梧桐猶如親自率兵的大將一般。

四情之一，情傷走到金科華府門前，報喝道：“華山派到此，商量比武大會事宜，勞煩通報你們樓主一聲。”

情傷傳完話，便歸隊至梧桐身邊。

梧桐看了一眼在場所有護衛府邸的黑衣人，沉聲道：“聽雨樓的人，果然都是高手。這些黑衣人，隨便出來一個人，實力都在我們華山弟子上游之列。”

情傷道：“大師兄，幫派始終是民間組織，在我們正規門派面前無論如何也擺不上臺面，我們華山派近十萬弟子，說得難聽點，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沒江湖中任何一個幫派。”

情衣道：“數量固然重要，質量同樣也很關鍵。”

情懷道：“聽雨樓每個人都是高手并不奇怪，他們的實力本就是通過掠奪其它幫派資源建立起來的。每次江湖中出現隱藏BOSS或者攜帶武功秘籍的特定NPC，聽雨樓總是能第一個搶到資源，日積月累，聽雨樓才能培養出這么多高手。”

情愫道：“我也是這樣覺得的，春雨壓制其它幫派勢力發展，一直不讓其它勢力超過一千人的限制，就是為了避免那些勢力跟他們爭奪江湖資源。”

情衣道：“那也得有壓制其它幫派的實力才能做到這種結果，我忽然有一種春雨就是當代梟雄的感覺。”

情傷媚笑地推了一下情衣，道：“二妹又犯花癡了。”

情衣忽然有些羨慕道：“我才沒有犯花癡，只是有些羨慕幫派這種民間組織，沒那么多規矩需要遵守，不像我們有各種限制，哪怕離開門派做個任務，都要跟掌門、長老這些NPC報備。”

情懷不滿地附和道：“就是，每天還要被門派長老這些NPC監督準時準點練功，稍微晚一點到練功區就要受到懲罰，真把我們當成跟他們一樣的智能機器人了。”

不一會，金科華府門口便出來一名黑衣人，黑衣人徑直走到梧桐面前，筆直的身軀抱拳作揖道：“在下威震天，聽雨樓第一隊小組長，我們樓主請梧桐大俠跟華山四情進府一敘，共商比武大會安排事宜。”

說完，威震天便做出了請的手勢，門口的其他守衛也讓出一條通道，欲請來客入內。

梧桐剛踏入大門，身后打算跟隨他的華山派弟子便被攔住，威震天解釋道：“我們樓主只請梧桐大俠、華山四情，只有這五個人可以進入。”

情傷立即來了脾氣，道：“你們區區一個幫派，還那么多規規矩矩，怕我們這些華山弟子吃了你們不成。”

梧桐一擺手，淡淡道：“無妨，久聞聽雨樓春雨大名，江湖人士共稱第一高手，早就想見識一番，今日就算是龍潭虎穴，我也愿意闖一闖。”

威震天道：“梧桐大俠說笑了，此處并不是龍潭虎穴，只是人多了確實麻煩，我們少爺喜歡清靜。”

梧桐道：“你們那位少爺，就是春雨的主人，慫恿我四位師妹舉辦比武大會的嘲風吧。”

威震天略微有些詫異，道：“梧桐大俠原來已經知道嘲風少爺的身份了。”

梧桐笑道：“我們華山派不是偏居一隅的閉關之地，江湖上的傳聞多多少少也能傳一些到我耳邊。”

言下之意，華山派在江湖中也有自己的情報網。

梧桐繼續笑道：“我倒也想見識見識你們這位少爺是什么樣的人物，一個不會武功的人竟有舉辦比武大會這種魄力。”

威震天道：“少爺自從來到望山鎮之后就沒有見過任何人，梧桐大俠還是先隨我去見樓主吧，現在比武大會的一切事宜都是樓主本人親自安排的。”

梧桐、情傷、情衣、情懷、情愫，在威震天的引領下，踏入府邸大門。

一塊巨大的石墻立在門后，石墻上精致雕工著山水圖案，繞過石墻，映入眼簾的才是府邸內真正的景色。

一池清水淺塘，看不到一絲波瀾，安靜得像一塊晶瑩的鏡子鋪在那里，泛著柔柔的微光。

池內碧色荷葉，偶有幾支粉色花蕾靜待開放，如同羞澀的少女。

清澈的水中，魚群宛如精靈，互相追逐嬉戲，總有幾只比較調皮的精靈親吻著水面，發現來人后迅速躲在荷葉后面，讓平靜的水面閃爍著點點銀光。

水池上方，有一條拱橋，不時有侍女從中穿過，腳步聲極輕，談話聲也極輕。

府內這片旖旎的畫面，讓人一點也感受不到入秋的味道，彷如生機勃勃的夏天還未走完一般。

梧桐等人穿過拱橋，還未走進屋內，就見一道人影從另一邊匆忙迎了上來。

來人是止水棟，見到四情，大喜道：“多日不見，聽說四位美人要過來，沒想到這么早，我牙都還沒刷。”

故人相見，四女紛紛拘禮相迎，但是臉上皆一副嫌棄的模樣，跟止水棟拉開了距離，方才他湊得這么近，生怕他嘴中吐出一口污濁之氣。

心中暗道：都已經正午時分了，還說那么早，要是放在華山派里，這個時辰大家早就在NPC的硬性監督下，練完好幾輪內功心法了，江湖中的散人果然一點規矩都沒有。

看著另一位氣度極佳，卻又陌生的白衣男子，止水棟不禁問道：“這位是？”

其中一女答道：“這位是我們大師兄，梧桐。”

華山派第一高手梧桐！

江湖第一暗器止水棟！

兩人從對視的那一刻，就已經開始泄露內力相互試探，梧桐目光聚焦在對方右手上，止水棟眼神集中在他的劍上。

方才水面悠然自得的魚群，早已沉入水中，似乎在躲避著什么。

梧桐身著量身定做的華山派白袍，身材跟衣服比例恰到好處，整個人神態怡然，仿佛一只閑雅的天鵝。

止水棟只是隨便穿一身普通青衫，兩相對比，好似污泥中的泥鰍，不過他的眼神卻蘊含著一股異樣的光彩。

在外人看來，天鵝，泥鰍，定是天鵝更勝一籌，甚至乎完全沒有可比之處。

但是兩人都清楚的知道，短時間內誰也沒有把握拿下對方。

針尖對麥芒的試探很快便結束了，雙方心中不約而同涌現出兩個字“高手！”

梧桐平劍當胸，抱拳道：“止水棟，果然名不虛傳。”

止水棟自然回禮道：“彼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