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卜筮(一)
- 東漢流帥
- 這瓜保熟嗎
- 3580字
- 2020-10-31 23:47:02
盧城,相府
眼見著周倉還在喋喋不休,云揚忍不住反駁道:“行,長輩,周叔!怎么樣?這稱呼夠輩份吧?還有,您少說兩句話吧,我都耳朵起繭子了……”
“我說你小子是和我抬杠呢?別以為跟著裴元紹學了幾招三腳貓的功夫就翹飛了天,他那口刀,沒我老周這口刀利落!”
聽到周倉這話,云揚連忙起身,雙手輕揉周倉的肩膀,笑道:“還不是您不給教么,不然我也不會找裴叔學……”
云揚這做法頓時讓周倉覺得很是受用,道:“不是我不給你教,是你這小身板現在根本不能學,再過些時段,你現在主要的任務就是吃,啥時候吃的差不多了,我在教你!”
云揚不相信的撇撇嘴,而后將自己的扎甲卸下,撩開布衣,漏出依稀可見的腹肌,對周倉道:“什么小身板,周叔,你看我這腹肌,總比你這大肚子好吧?”話畢,左手還揉了揉周倉的肚子,別說,還是挺有彈性的。
周倉一把甩開云揚的手,露出一副瞧不起的臉色道:“你懂個屁!你這什么腹肌有屁用?耐看不耐用!戰場上比拼的不僅是力氣更是耐力!前幾日城墻之上,你也看到了,那曹操麾下大將夏侯惇的氣勢和模樣,我這水平,根本不夠夏侯惇砍的,我與他戰上片刻我就沒體力了,但夏侯惇憑借著他那熊腰,至少還能再戰數個時辰!”
聽到這話,云揚不禁垂下頭來,十幾日前,自己第一次跟隨卜林登上城墻參戰,看著底下的尸山人海差點嚇尿,又看到在人群中拿環首刀揮舞的彪形大漢,想不到竟然便是響當當的夏侯惇,著實令他驚訝了一番。
“夏侯惇縱然厲害,恐怕也沒有我當年跟隨大渠帥與地公將軍在戰場上所見那赤面長髯的大漢厲害,我到現在都記憶猶新,夏侯惇只怕不到五十回合就會被刺于馬下!那一桿長矛,舞起來虎虎生威,周遭數尺都無人敢近身!”
“赤面長髯?長矛?”云揚心中暗想,“該不會是關羽吧?他不是拿著青龍偃月刀么?”
不過在黃巾軍的這一個月來,云揚也見識了不少這個時代的兵器,確實沒有見到青龍偃月刀這般的兵器,大多為環首刀、盾、鉤鑲、弓弩以及常見的戈、矛、戟等,就連劍也極為少見,大多時候劍只是象征性的兵器。
“你啊,現在就一個字——吃!”周倉正色道:“你現在細胳膊小腿的,別說我周倉了,青州黃巾隨便拉一個出來,你就趴下了!不過,現在我們這處境,饑一頓飽一頓的,難啊!”
話畢,卻見卜林從院中小道走出,低頭沉思,不茍言笑,長須垂下。
“大渠帥!”云揚和周倉連忙行禮。
卜林抬眼瞧望二人,道:“剛才曹操軍來使者了。”
周倉道:“大渠帥,我正要因為這事找你呢,如今情況怎么樣?”
一旁的云揚卻心中突兀一跳,不由問道:“曹軍使者?誰?”
卜林審視云揚片刻,道:“戲忠字志才,你認識他?”
云揚撇撇嘴道:“想多了,我認識他,他不認識我嘞。”
聞此話,卜林未再接話,而是拂須嘆道:“橋玄曾言曹操為命世之才,果不其然矣!”
周倉道:“大渠帥,你都未曾見到曹操,何來此意?”
卜林道:““伏羲”,也作“慮戲”,而戲姓便是慮戲氏之后也。所以,戲姓為伏羲氏之后。今日一見此人,果不墜其伏羲氏之名也,其族雖末,但有此人,未嘗沒有復興的可能。聽聞此人乃是曹操麾下荀彧所薦,潁川荀氏,更是士之望族,曹操乃宦官出身,竟能吸引到如此人才,豈是易于之輩?”
聽到這里,云揚心中不禁升起一股疑惑,卜林不是黃巾軍的大渠帥之一嗎?作為農民起義軍的首領,大多也應是出身農家,自小耕織。但是從當初的書法筆勁,再到現在對各個士族如數家珍,云揚愈發覺得卜林身上籠罩著一股看不清的迷霧。
“若是事有緩急,周倉,你便帶人突圍而去吧!”卜林忽然抬頭仰視陰沉的天空。
“大渠帥,您這不是瞧不起我周倉嗎?自從黃巾起義以來,我追隨您七年了,何曾在戰場上退卻過?不就跟曹操拼了嗎?大不了碗大一個疤!我周倉從來沒有怕過!您去哪兒,我就去哪兒!”聽聞此話,周倉頓聲昂氣,斬釘截鐵。
“你又何必如此呢?”卜林回頭注視周倉,最后長嘆一聲道,“你不能死!你、還有裴元紹還有這些黃巾軍一定要活下去,不然這世上便再也沒有黃巾軍了!難道你不知道這黃巾二字所承載的重量?還如此意氣用事?”
“大渠帥!”周倉虎目圓睜,霧氣彌散。
“去吧……”卜林轉身揮手示意,而后緩步走回書房。
見此,云揚道:“周叔,你先去吧,我去看看大渠帥,或許有所改變呢!”
周倉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這一個月與云揚朝夕相處時也發現了其一些過人之處,或許,在云揚的幫助下大渠帥能有寫改變呢?想到這里周倉忙不迭地點頭,隨后轉身離去,云揚看著周倉的背影不禁嘆了一口氣,剛剛卜林明顯已存死志,這等性格堅毅之人,下定決心豈是可以隨意周轉的?未等轉身,忽聽到院外傳來溫潤如玉的聲音道:“此院內可是青州黃巾大渠帥卜林所居之所?”
不多時,便見一人緩步而出,高約七尺余,面如冠玉卻稍顯病色,身穿素色長衣,外披交領直裾袍,再套軟毛披風,革帶束衣,錦帶掛一長劍,頭戴介幘,腳穿青絲履,儼然一副漢代士子模樣。
云揚不用猜也知道此人是誰,想必便是戲志才,不由想仔細瞧看此人,畢竟這也算是自己第一次見到三國中的人物,卻是把周倉這個自己真正第一次見到三國時的人物丟到一邊去了。
戲志才緩步走進院落,卻不想一個少年正眼光灼灼的盯著自己,面上一愣,卻也沒有在意,道:“小兄弟,敢問卜師可在此中?”
聽到‘卜師’二字,云揚心中對卜林更是疑竇叢生,竟然能夠被戲志才稱為‘卜師’,在這樣一個士族林立、學識封閉的時代,黃巾軍中豈會有卜林這般人物?若其也是士族出身又為何會投入到黃巾軍中呢?
“曹操便是派來如此使者嗎?身穿直裾袍來見我?”卜林圓渾的聲音從書房傳出。
戲志才道:“今日忠以學子而來,非使者也,故不已大禮服相見,還往卜師不吝賜教,解忠卜筮之道之惑也。”
“想解卜筮之惑,可去平原管氏處,何來找我一墓中枯骨耶?況且,天下卜筮之道皆源于你伏羲氏之八卦,今日你豈不是空懷寶玉而不自知?”
戲志才道:“伏羲八卦傳承千年,卻難以抵擋歲月侵蝕,卜師豈不聞夫子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世人皆道管氏承周文王之易而卜天下,卻不知其亦難逃《周易》之窠臼,唯巨野卜氏繼伏羲八卦,傳夏啟、商湯以為八百年之巫師,故難有出其右者!雖如今強盛不在,但忠也絕不會小瞧卜氏!”
聽到二人對話,云揚心中卻是極為震撼,這種震撼遠比自己剛來到東漢時要震驚的多,伏羲、八卦、夏啟、商湯……這些在現代被認為是傳說的事情竟然在這個時代被人如此道出,云揚心中愈加的疑惑,雖然自己對三國這段歷史耳熟能詳,但是當自己真正來到這個時代,卻發現似乎有一道看不到的迷霧籠罩在其上,既熟悉又陌生。
卜林道:“雖然我等身處陣營不同,但既然得你戲志才如此稱贊,那我如今便以卜氏身份替你解解這卜筮之道,請!”
話畢,戲志才徑直邁步走進書房,一旁的云揚準備轉身離去,書房內卻再次傳出卜林的聲音道:“云揚,你也進來。”
云揚無奈,轉身進去書房,只見卜林與戲志才面對跪坐,見過二人后便走在卜林身后,將手中書簡展開攤在地上,一屁股坐了上去。
看到這一幕,戲志才笑道:“小兄弟倒是不拘小節,竟將竹簡墊于臀下。”
云揚道:“再圣賢的書,若不能經世致用,用之以事,那它便毫無用處,讓人厭棄,不巧,我屁股底下這本書就是這樣。”
“那小兄弟為何剛才還在研讀此書呢?”戲志才不禁反問道。
云揚道:“不讀如何知道它無用呢?”
聽聞此話,二人具是抿嘴輕笑,戲志才道:“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小兄弟一番話可謂振聾發聵,尤其是經世致用四字卻是道盡儒家奧妙。世人皆爭今古文經之爭,卻不知儒學之道不在于誰為正統而在于入世之道,不能治事急務,那便是無用之書。”
卜林輕撫須髯,道:“昔桓公讀書于堂上,輪扁斫輪于堂下,釋椎鑿而上,問桓公曰:“敢問公之所讀者何方邪?”公曰:“圣人之言也。”曰:“圣人在乎?”公曰:“已死矣。”曰:“然則君之所讀者,古人之糟粕已夫!”桓公曰:“寡人讀書,輪人安得議乎?有說則可,無說則死。”輪扁曰:“臣也,以臣之事觀之。斫輪:徐則甘而不固,疾則苦而不入;不徐不疾,得之于手而應于心;口不能言,有數存焉于其問。臣不能以喻臣之子,臣之子亦不能受之臣于臣,是以行年七十而老斫輪。古之人與其不可傳也,死矣。然則君之所讀者,古人之糟粕已夫!””
戲志才起身拜首,道:“謝卜師教誨。”
卜林道:“今日你想解卜筮何惑焉?”
戲志才道:“忠想卜一事。”
“卜事那就是非解惑,況且你覺得以現在的環境可以行卜筮之禮嗎?”
“忠非貴胄,自然不用貴族占筮之法,當行民間占筮之法,且事有緩急,則再行特別之事,此房座北朝南開門可為蓍室,在于中央處放置幾案以替代床用于擱置蓍策,至于衣冠,忠以備好,便在院外。”
卜林點頭道:“看來你是早有準備,好!我便替你一占,待我沐浴更衣,焚香致敬。云揚,你便先替我招待一下。”
“啊?”云揚一怔,這里還有我的事情?不過話已至此也只能點頭答應。
卜林起身對著云揚微微點頭,而后緩步離去,房內頓時安靜下來,戲志才看著面前少年,從袍袖中取出一小包東西,伸手遞出道:“今日第一次見小兄弟,便送一包吃食當作見面禮,小兄弟可莫要推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