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玉早就已經見怪不怪地道：“所以才要升堂問明原因，不過這天底下的案子，父親謀害兒子，兒子謀害父母，骨肉相殘的事多了，但凡涉及利益牽扯或者感情糾葛，人總有不顧親情的時候。”

其實這實在也不奇怪。

人最愛的總是自己，自己又怎么能受半點兒委屈呢？

“走吧，去聽聽許氏作為你義兄的親姐姐到底為什么非殺你義兄不可的理由。”

許是還能聽到另一個故事呢。

寧洛與其他大理寺侍衛隨著祈玉來了洛陽衙門的大堂。

眼下許氏和那個小丫頭都跪在下面。

祈玉遠遠望了她們一眼，坐上了主審案子的高位，寧洛因為要保護他的安全也跟著站在他的身側。

祈玉一拍驚堂木，許氏和小丫頭倒是沒什么反應，震得一旁坐著旁審的洛陽府尹身體晃了一晃，祈玉瞇著眼睛望了他一眼，意思似乎是在問又不是審你，你怕什么。隨后轉而看向堂下跪著的許氏朗聲問道：

“霜毒的事人贓并獲，我且問你為何想要殺人？”

許氏跪在地上，抬頭望向祈玉道：“大人只是在我丫鬟手里搜到了霜毒便能斷定，是我在我弟弟李安年的劍上下了毒嗎？”

那是自然，若這還不能斷定，難道她藏霜毒不是為了殺人，而是藏著玩嗎。

祈玉點了點頭，信口胡謅道：“不止如此，還有你這丫鬟的口供，她為了自己能從輕發落都先你一步招了，你看著辦你到底要不要招供。”

許氏赫然望向身邊的小丫頭，那小丫頭嚇了一跳，情急之間幾乎要抹出了眼淚，慌忙搖頭道：

“夫人，我，我沒有，不是的，你聽我解釋。”

她的確沒有招，那侍衛只是帶他回衙門而已，祈玉也是剛見她，這小丫頭哪兒有機會跟時間招？

許氏又轉而望向祈玉冷哼了一聲：“大人何必試探，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我讓她去扔一個瓶子，不過大人是難得的聰明人，聰明人面前不說誑語，我承認瓶子里的霜毒的確是我的。”

小丫頭巴巴地望著許氏拼命地搖頭。

祈玉看那樣子便知道，這小丫頭十有八九也知道什么，只是眼下許氏看自己逃脫不掉了，將所有罪責都攬到自己一個人身上罷了。

祈玉無奈地道：“既然承認了毒是你的，不妨告訴本官你下毒的，原因若是其中還有原委，本官許能叛這個案子是你無心之失，罪不至死。”

“大人不必輕判，我想殺李安年，但沒有想到死的人是別人，我本也打算安頓好許府的一切之后便自盡謝罪給那人償命，所以承不承認對我來說都一樣。”

祈玉眉頭一皺道：“為何？我問了很多外人，他們可都說你們姐弟關系和睦。”

許氏神色凄惶地笑了一笑道：“大人也說了，你問的那些人是外人，真實情況是何，只有我和他心里最清楚，外人怎么會知道別人家的事呢？”

祈玉又問道：“是因為他待你不好嗎？”

“還好，他很維護我，是李家待我不好，從出生起父母都只重這個弟弟，連我這門親事都是因為許家家大業大，將來弟弟能安心習武，這些年我夫君一直都沒回洛陽過，我一直在守活寡，我當初有心上人，沒能嫁給他是我一生的遺憾，我恨李家，所以我之前就殺死了我的父母，偽造成了意外，不過當時洛陽這位大人沒能查出來，今日若非我說，便再沒有人知道。”

許氏看向洛陽府尹，洛陽府尹看著她又跟著看了一眼高堂之上的祈玉，吞了一口吐沫，明顯咽了下去。

“那之后很久我都在想，要是也殺了我這個弟弟，我是不是就能過得好一些了，可到底只是我父母的錯，他是無辜的，我再嫉妒他身為男子比我活得自由，也有理智，所以我即便早在今年夏日便得了這個霜毒，遲遲未用拖了許久，后來之所以會用，是因為他散盡家財，百姓都在稱贊他，他得了名聲，卻住進了我的家里，許家這些年也一直在救濟災民，可他們卻只記住了我的弟弟，他得了名聲，吃穿用度卻用的是我的，從小到大都是我在養他，他什么都有，這對我這一生而言太不公平，誰的一生不是一生呢？為何就是我要對另一個人犧牲一切？”

“所以你給他的劍下了毒，以為他會經常擦拭，總會死于霜毒，未想過他會與別人比武，死得人變成了別人。”

祈玉看著她已經知道了一切道：“是這樣嗎？”

“大人猜得不錯。”許氏坦然認道：“知道別人因我的毒而死后，我本想來官府自首謝罪，可到了官府門口卻發現他們懷疑的人正是我的弟弟李安年，我心想讓他在官府受刑而死也好，便打算等到他被凌遲處死之后再自盡，只是可惜了，大人你來了洛陽。”

可惜她還是沒有親眼看著他死。

許氏這次來衙門臉色一直很蒼白，祈玉起初以為她是因為自己事情敗露而臉色不對，但此時越看越覺得有問題。

許氏跪在地上說著說著，便忽然停下，片刻之后開始吐血，人也一副虛弱憔悴得要昏倒的樣子，嚇得一旁的小丫頭，連忙扶著她：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夫人你別嚇我，你為什么突然會吐這么多血？”

祈玉神色一緊，周圍的大理寺侍衛都跟著上前一步，祈玉立刻望著寧洛道：

“她這是中毒了，速去找大夫來。”

許氏聞言神色凄惶地笑著道：“大人不必了，我來這兒之前就在許府喝下了剩下的霜毒，我本來也打算活著，大人不必再麻煩了，喝下的時間太長了，救也是救不回來的，更何況我害了無辜之人的性命，今日也是我罪有應得。”

她始終不覺得殺自己父母的事值得后悔，她放不下的是殺了另一個無辜之人的性命，耿耿于懷得也是陰差陽錯殺了那個和李安年比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