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后，黃言在黃衫公公的服侍下穿好鞋子，配上劍，從議政殿內快步走出，趕上前去，大聲呼喊道：“相國請留步！相國請留步！”

呂議聞言回頭，一眼就看到疾步而來的黃言，心中登時大悅，待他來到身邊后，抬起手重重的拍在黃言背上，道：

“原來是黃議郎！快來來來，今日咱家演得如何？瞧那廝吃癟的樣子，咱家心頭就像是春風驟起，開了花一樣。”說著大笑起來，肥碩的身軀手舞足蹈的樣子，看上去甚是荒誕滑稽。

黃言無奈一笑，當即面色一轉，作揖躬身，道：“方才小人在議政殿當眾冒犯到相國的威顏，實在多有得罪，小人惶恐不已，在此向賠個不是，望相國恕罪！”

呂議咧嘴佯裝怒意，挽起袖子，拉起黃言，拍散那作揖手勢，道：

“打住！收住！莫要繞著彎子學那些腐儒說話，斯斯文文的，咱家聽著耳根瘙癢難受。我等也不過是逢場做戲，你莫要這般客客氣氣的。”

“再說了，咱家和議郎何等情分？那可是同手足、同兄弟般……什么來著？噢對了，骨斷情不斷，不分彼此！我的便也就是你的，我等同羹共飲于天下，議郎又何言冒犯于咱家！”

“相國讓黃言受寵若驚了，我行色匆匆而來是為了讓相國盡快收網，先將那些敵黨遏止制裁，勿使其暗滋暗長，日將月就，成潰堤之蟻穴。”

“你放心，咱家即刻便處置他們。來，莫要閑言廢話，先不談政事，同咱家一同回去，把酒言歡，喝個痛快再說，今日可要與咱家不醉不歸！”呂議面露喜色，大手一揮，一邊拉著黃言往前走去，一邊當眾大聲說道。

那些跟在身后的臣子們，成雙結對相伴而行。此時，他們遠遠的看到黃言同呂議攜手同行，當即議論紛紛。

他們此刻才后知后覺，先前殿上那一幕——呂議以退為進、黃言指木為璽，二者在朝中刀劍相向般大相爭論，都不過是一唱一和，臨場演出來的罷了。

其目的很簡單，相隔月余，朝廷上天子一黨勢必有所新變，各種暗流洶涌一時又難以明察針對，而那一招“指木為璽”，可謂不廢吹灰之力，便就將天子一黨們盡皆詐出個七七八八的樣子。而后只需要再費些力氣，逐個將他們同化或是瓦解掉便可。

如此，天子一黨腳跟未穩便就遭受到如此重創，短時間內恐怕是難以恢復元氣了，而相國一黨在朝中的地位可謂如日中天，更為鞏固起來。

不管怎樣，今日早朝，他們滿朝公卿大臣和天子，都被黃言和呂議像猴子般直耍得團團轉。但轉念一想便就知道，此番應該是出自黃言的計謀和手筆，他畢竟是呂議的貼身謀士，又冠為天下三智，各種計策手段使得可謂出神入化。呂議能有如今這等地位可離不開黃言嘔心瀝血的謀劃。

那些個恍然大悟的臣子們看向黃言的背影時，已是目光閃爍連連。有的頻頻點頭，口上贊嘆不已，大為其所折服欽佩；有的卻是搖頭跺腳，痛心疾首，暗中怒火唾罵。

再說那黃言，不由分說的就被呂議拉著往前走去。黃言當下止住，突然又正色道：“昨日我交予執筆官的紙條，相國可有對照著一一執行？”

“這是自然，議郎的計謀咱家無有不從、不敢怠慢。”呂議微微一愣，這才說道。

“那自然是最好不過，另外，在下有幾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議郎但說無妨，咱家洗耳恭聽。”

“昨日，在下拜別相國歸來，路經別道，得以瞧見相國府中新起的廟閣樓宇，形形色色、不計其數，諸如人獸苑、銅鮫臺、聚寶閣、紫氣閣……，此中種種殘忍不仁、傷財勞民不說，連為我同乘的小小御使都知道，相國為此必然收受了來自百官各路的貪贓納賄。

“在下斗膽請相國關其閉之，不求相國嫉貪如仇，清正廉明，但求相國勿使名聲掃地、身敗名裂，況且八月十五天子大婚，九州大會將至，屆時百國來朝，如若眾諸侯聞之則天下皆知，恐對相國不利。”

“這……”呂議面色頓時烏黑，右手握拳錘向左掌，心中方寸大亂，言語吞吐不定，“咱家，即刻就整治整治，議郎且放心。那日議郎在馬車上讓我戒色戒驕戒躁，咱家必定恪守不渝。”

“望說到做到，勿讓我等心寒。”黃言當下拜別面辭，“今日是十五，我已齋戒沐浴，且去智者寺面見呂太后，擇日再也相國共飲一杯。”

呂議點頭，猶豫許久道：“煩請議郎代我向姐姐問好。”

“定當帶到。”

望著黃言漸漸遠去的背影，呂議召來貼身侍衛熊浣，一把將他拉到眼前，惡狠狠道：“他怎么從那條偏道回去了，不是吩咐你安排直道嗎？”

“啟……啟稟相國，小人一時疏忽，就……忘記相國吩咐了。”熊浣雖然身高馬大，但在呂議的怒目下卻是不敢動彈半分。

啪啪啪——

“哼！”呂議三掌扇了過去。那熊浣連吃了三個巴掌，面色通紅腫脹。

“將他說的那些樓閣都清空關了吧。”呂議將他摔到一旁，冷冷道，“還有他說的那個御者，知道該怎么做吧？”

“是是是！”熊浣驚恐失色，跪在地上，連連說道。

呂議來到車馬前，呼他過來，“從今往后，便罰你來墊腳！”

熊浣也當即點頭道是，頓時像牛馬一樣跪趴在車旁，呂議則在眾人攙扶下踏著他的背部上了車，怒喝道：“別磨磨蹭蹭，趕緊上來！”

“遵命！”熊浣被驚嚇得唇齒哆嗦，生怕呂議下一刻就下命令奪他性命，起身上車的時候眼中的寒光一閃而過。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況且他又是一個執刀的男兒，心胸中自然有些難嚼下咽的英雄尊嚴和氣概，如今被呂議像鷹犬般使喚，第二次受到此等大辱，不免恨意橫生。

在他看來，呂議權勢滔天，他是萬萬不敢怒恨呂議的，也不敢對他有所不敬，自然而然，這種心頭難泄之恨便就轉向了黃言。

“黃言……”熊浣眼中微紅，狠狠咬牙從口中緩緩蹦出這兩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