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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風雨夜宿荒山古廟

  • 刀劍霜寒
  • 盤弓挽利劍
  • 5372字
  • 2020-11-01 04:29:53

吱呀的一聲,剩下的那半邊廟門被推開了,廟門不大,眾人只能緊挨在一起擠了進去,那一堆馬兒則被拴在了廟外的樹林周遭。

天色漸晚,一進廟門黑壓壓的什么都看不到。一名隨從從腰間取出了新鮮的火種,放在嘴前一吹,整個廟便微微亮堂了起來。最先映入眼簾的,正是那一尊傳說中會在半夜自己跑出去的山神泥塑,只見那泥塑怒目圓睜,披頭散發(fā),手中一桿生銹的鐵槍莫約九尺,陰沉沉的,毫無光澤。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這哪里是山神?倒像是一個手持兇器的惡鬼。

就算是殺人如麻,他們也會對神鬼精怪存有畏懼之心。雖然沒有一個人說話,但是武總旗已經(jīng)察覺到了正在蔓延的恐懼氣氛。

“要是誰害怕?今晚就出去淋雨。”武總旗面無懼色,且?guī)е唤z兇狠,“我自投軍以來,殺的人沒有一百個也有七八十,這滿身的殺氣就算是黑白無常也要賣我三分薄面。”

俗話說鬼怕惡人,眾人聽此沒有多說一句話,只是各自壯了壯膽,取下兵器和包袱,找合適的地方休息。不一會兒,一堆溫暖的火在神壇面前升了起來。大家也都圍坐了過來,開始拿出了隨身攜帶的烙餅吃了起來。他們有說有笑,談論著除了殺人以外的任何話題,姑娘、酒樓、景色和美食——仿佛是一群沒有見過任何血腥與殺戮的年輕人。

誠然,在五年前他們的確是一群沒有見過血腥與殺戮的年輕人。村里膽子最大的那個人——小武,帶著他們一起來到了京師,投了府軍衛(wèi),一起當兵吃糧。小武出村的時候,承諾過他們每一個人,會帶著他們混出個人樣,榮歸故里娶那些等著他們的姑娘。但是,從他們踏入府軍衛(wèi)大門的那天起,他們的命就再也不是他們的了。五年來的殺戮與被殺,他們從剛開始一起投軍的三十人,只剩下了現(xiàn)在的八九人,而那個承諾過他們的小武,也漸漸的變成了他們口中的“武總旗”。

此時的徐春兒手足無措,被人強行摁在火堆面前坐了下來。她面無表情,無論這群人對她做什么,她都只像一具行尸走肉,巨大的絕望與精神上的打擊,讓她目光呆滯,瑟瑟發(fā)抖。

武總旗也坐在了火堆前,一名隨從在他坐下的時候遞過來了一個燒餅。武總旗正想動嘴咬,卻看了看發(fā)呆的徐春兒。于是他把燒餅掰成了兩半,把另一半遞給了她。

徐春兒被這半個燒餅打斷了,不知是驚訝還是害怕,她的喉嚨之間竟輕輕吐出了兩個字,“謝謝”。

“哈哈哈哈......”武總旗聽著這個“謝”字,狂妄地笑了出來,其他人也跟著笑了起來。在他們面前,徐春兒只不過是一個手無寸鐵的小孩子,是在軍中邀功請賞的籌碼。這么一個“戰(zhàn)利品”說出來的“謝”字,在他們的眼里或許真的很好笑吧。

不知不覺,一夜已經(jīng)過去了,雨仍然沒停。

“總旗,總旗,快醒醒!”還在睡夢中的武總旗被手下慌亂的聲音驚醒了。

武總旗暮地睜開了眼,喝道:“何事慌張?”

“不見了!”手下的眼神里滿是恐懼,“山神爺,不見了!”

“啥?”武總旗聽此,猛地坐了起來,看向了神壇的方向。神壇后,那山神泥塑依然怒目圓睜,披頭散發(fā),仿佛下一秒就要變活,跳下神壇。

武總旗回過頭罵了一句:“盡他娘胡說,這不還在么?”

手下湊在了武總旗的耳邊,指了指神像,道:“總旗你仔細看。”

武總旗順著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不禁汗毛豎起——神像還在,但是神像手中的九尺鐵槍竟不翼而飛。此時大家都已經(jīng)醒來,都看見了山神爺空空如也的右手,在昨天夜里那只手還緊握著一桿鐵槍。

“夜不宿古廟,看來咱們今天是撞鬼了......”人群里有人竊竊私語著。

武總旗為了給大家壯膽,站起身大聲罵道:“奶奶的,真是晦氣,這天殺的老天爺下個球雨,讓老子跑到別人家里來睡覺。兄弟們,趕緊收拾收拾趕路!別在這個破地方耽誤了行程。”

說罷,他就像拎小雞一樣拎起了躺在地上的徐春兒,把她押到了屋外騎上了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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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駕!!!”

“駕!!!”

“駕!!!”

天上的雨小了些,眾人騎馬離開了古廟,回到了官道上。對于在古廟里的邪門事,沒有人再議論,只是趕路。如此,往應天府的方向又行了六七里。

“吁——!”

隊伍的前方,領頭的馬匹突然止住了步伐。

馬隊之中,大家紛紛止住了馬匹停下了。駿馬的嘶鳴聲此起彼伏。

“前方發(fā)生了何事?為何停下?”武總旗駕著馬兒緩慢地踱到了隊伍的前方。

“總旗,你看!”一個隨從指著官道的正前方。

武總旗定睛一看,只見官道中央的爛泥地上,一個滿身污垢的漢子正橫躺著,雖然在下著雨,那人卻在泥地里呼呼大睡。漢子的身旁,一根生銹的鐵槍筆直樹立,白色且?guī)е┰S血漬的槍纓在微風中輕微擺動。官道旁,一匹毛色暗淡的老馬正在大樹下避雨,低著頭自顧自地吃著草。

“總旗,這?”身旁的隨從表情疑惑。

拼殺了五年,武總旗也算見過了世面,一個人是平平無奇還是身懷絕技,他一眼就能看出來。眼前的這人,雖然滿身泥垢,一身酒味,但是如此的陰雨天卻能在泥地中安然入睡,想來也并非等閑之輩。至少他的定力非凡夫俗子所能及。

他頓了頓,道:“讓他滾蛋!”

一旁的隨從點了點頭,沖著官道中間那人吼了起來:“兀的那醉漢,你是往哪里來的酒瘋子?快快回家睡去,別擋了官老爺們的道,不然耽誤了公事但要你吃板刀面!”

雨依舊在嘩嘩下著,那個男人卻沒有回應。

“喂!漢子,聽到?jīng)]有?快快回家,莫要擋道!”隨從又吼了一遍。

不見回應,隨從看了看一旁的武總旗,武總旗也無可奈何,示意讓他上前將醉漢拖走。隨從得令后,下馬步行了過來。越靠近他越是有一股熏天的酒氣,隨從只好手捂口鼻靠近了醉漢。

正當他想要伸出手去將醉漢拖走時,突然,他被猛地嚇了一跳,連連退后了幾步,驚呼了一聲:“啊!!!”

他慌忙拔出了刀。身后的眾人也都隨之緊張了起來,有幾個人也拔出了刀。

“媽的,咋了?”武總旗罵道。

“山......山......山神爺!”那名隨從顫顫巍巍地說出了這幾個字。

話音剛落,那睡在官道中央的人緩緩站起,扶住了身旁的鐵槍。眾人盯緊一看,那人的模樣看得分明——披頭散發(fā),眼神黯淡無光,毫無生氣。身旁的鐵槍略帶銹跡,長約九尺,正是昨夜古廟里山神爺手里的那桿槍。

“山神爺?”

“山神爺?”

“那尊會自己跑的泥巴人!”

隊伍里的恐懼聲音此起彼伏,就連他們胯下的馬兒,也在驚恐地左右移動著身體,一陣人馬俱驚的恐怖氣氛突然高漲到了極點。

正在大家驚魂未定的時候,身旁的手下悄悄對著武總旗說道:“總旗,小人近日在此地查探的時候,常聽說那半山腰的山神爺半夜會自己跑出來吃人,而且有時專門會吃那些十惡不赦的強盜劫匪......咱們昨日在酒肆里殺了人,不會被山神爺盯上了吧?”

武總旗沒有說話,他仔細地端詳了道路中央的那人,身高七尺,有手有腳,人模人樣,看不出半點鬼魅的樣子。

“這就是個偷了古廟鐵槍的酒瘋子,哪里是什么山神爺。”武總旗大聲喝道,“把他轟走!”

醉漢狠狠地伸了一個懶腰,喉間發(fā)出了一聲長長的“嗯——”,仿佛睡了很長時間,伸了一個舒服極了的懶腰。伸完了懶腰,醉漢又歸于平靜,他的雙眼無神,很空洞,臉上沒有一絲光澤,看起來應該是經(jīng)歷了很多的風霜雪雨。

醉漢摘下了腰間的酒葫蘆,昂首喝了一口酒,緩緩道:“你們……見到我弟弟沒有?”

看見這副模樣,隨從也確信了他就是一個人。“去去去,要找人去別處找,別在這礙事!”隨從收了刀,臉色從驚恐變成了不耐煩。

“我弟弟……不見了……”他仿佛沒有聽到隨從的呵斥,仍自顧自地說著。

“奶奶的,你個瘋子,快快讓開,大爺懶得和你糾纏!”隨從說罷,正欲上前推開醉漢。

突然,“錚”的一聲,隨從身后的眾人只見到一個血淋淋的槍頭從他的后背鉆出。

隨從瞪大了眼睛,他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胸口,醉漢手中的鐵槍就像筷子穿豆腐般輕松穿過了自己的身體。

“嚓——”鐵槍被醉漢緩緩拔出,拔出的那一瞬,隨從的胸口鮮血直流,頃刻間便染紅了大半衣服。“噗通”的一聲,他便倒在了地上再也起不來了。

醉漢一手抬槍,一手拿著酒壺,繼續(xù)道:“你們……是不是把我弟弟藏起來了?”他手中的鐵槍槍頭朝下,鮮血混合著雨水,從槍尖滴落。

眾人大吃了一驚,都張大了嘴說不出話,武總旗僵住了半會兒,才慢慢反應過來。

“給我殺!”話音剛落,隊伍之中拔刀的聲音連綿不絕。眾人紛紛從馬上躍下,挺著刀沖了過來。

“還我弟弟!”漢子低沉吼道,接著便運槍殺了起來。他的槍法大開大合,狂亂至極,氣勢沖天,眾人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只在一搠一揮之間,眾人接二連三地倒下了。他們手中的雁翎刀乃是朝中軍器局用精鋼所鍛,鋒利非常,但在漢子手中那桿生銹的鐵槍面前卻不堪一擊。

漢子運槍刺來,有人抬刀欲擋,卻連刀帶人一起被刺穿了。馬兒們也驚了,四處亂跑,若是不小心竄到了漢子身邊,也要被那勢如猛虎的鐵槍挑死。

此人槍鋒所及之處,竟連無辜的馬兒都不放過!

武總旗見這個漢子氣吞山河的槍法,著實被嚇了一跳。他站在眾人身后,呆呆愣住了。

“快跑!”武總旗趕忙收了刀,回身上馬,那波隨從也想速速撤離,但腳步始終快不過漢子手中的鐵槍,還沒等上馬,便死在了他的槍下。

“駕!”武總旗狠狠踹了一下馬肚子,帶著徐春兒一起逃離了。

可是那漢子哪里肯放過?只見他用槍挑起了地上的刀,刀在空中旋轉(zhuǎn)著,他再揮槍用力一打,只一挑一打,那幾斤重的雁翎刀便飛出六七丈,準確地刺中了武總旗胯下的駿馬。

那馬兒慘叫了一聲,便重重地摔倒了。馬上的二人也掉落在了泥潭里。

武總旗管不得許多,他從泥潭里掙扎地站起來,撇下了馬和徐春兒,往另一邊逃跑了。

此時的徐春兒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只是一臉茫然,呆呆地坐在泥潭里,不知所措。

看見還有一人,漢子提著槍緩緩走了過來。槍尖正在滴著鮮血,那白色的槍纓也被血染紅了。

眼看著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朝自己走了過來,徐春兒害怕了起來。之前所經(jīng)歷的絕望讓她的求生本能完全喪失了,此時她的雙腿就像灌了鉛一樣,動彈不得。或許她明白逃跑是徒勞的,也或許現(xiàn)在的她根本不想跑,只想死在此人的槍下一了百了。

“你……見到我弟弟沒有?”漢子抬著槍,質(zhì)問著她。

“我……我……”徐春兒支支吾吾,無法回答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于是她索性不回答,慢慢閉上了眼,在沉默之中靜靜等待著死亡。跟其他同齡人不一樣的是,十歲的她見過太多的生死決別,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一無所有了,為什么還要再掙扎著活下去?

人在知道自己即將死的時候,腦海中會逐漸地浮現(xiàn)那些生命中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的畫面。徐春兒的眼前一個個畫面開始閃現(xiàn):童年的光景,五歲喪母,七歲開始閨中讀書,父親深奧的話,以及每年可以吃一次的糖,當然還有英雄氣派的丁大哥,溫柔賢惠的瑩瑩姐,還有瑩瑩姐臨死前的那句話:“春兒,為了所有保護你的人,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為了所有保護你的人,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她的心中又一次想起了這句話。

突然,她睜開了眼,那魔頭已經(jīng)近在咫尺,她可以很清晰地看見那魔頭眼珠里狂亂的血絲。此時,她的內(nèi)心似翻江倒海般瘋狂思索著。

雖只過了須臾,但是徐春兒卻感覺他們僵持了很長的時間。她正在想盡辦法,她還要活下去。為了所有曾經(jīng)保護過她的人,她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

“弟弟?”徐春兒盤算著。突然,一個大膽的想法涌上了她的心頭。

漢子那握住槍的手,青筋開始漸漸暴起,沒有光澤的臉上突然開始有了一絲猙獰殺氣。

他又要殺人了。

“哥……哥哥……”徐春兒的聲音很小,或許是因為害怕。

“什么!?你……你叫我什么?”漢子突然愣住了,殺氣頓時減了大半,槍尖在開始微微顫抖,手背上的青筋也消失了。

徐春兒撩起了自己的短發(fā),披在了腦后,這讓她看起來更像是一個男孩。她鼓起萬分了勇氣,清晰地叫道:“哥哥。”

不曾想,此時的漢子竟突然留下了眼淚。“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隨手就把鐵槍扔在了一邊。他緊緊扶住了徐春兒幼小的肩膀,大哭道:“弟弟啊,哥哥找了你十二年啊!”

徐春兒瞪大了眼睛,一句話都不敢說。

“十二年啊!哥哥找了你十二年啊!”瘋漢子哭得厲害,一直在重復這句話。

徐春兒不過十歲,此人還說找了弟弟十二年,就算是真的找到了他弟弟,估計也已經(jīng)長大成人了,哪里還是徐春兒這般孩童的模樣。這不就是個找弟弟找不到然后變瘋了的瘋子嗎?徐春兒這樣想。此時那瘋漢子仍然在哭,口里說著一些邏輯不清的胡話,已經(jīng)全然沒有了剛剛那般殺人不眨眼的氣勢。至少現(xiàn)在徐春兒是安全的了,她原本絕望的情緒開始漸漸舒緩了下來。

漸漸地,滁州的雨停了。不知道是不是蒼天感應到了這“兄弟”二人的“重逢”,還是已經(jīng)下夠了雨,雨后溫暖的太陽跳出了云頭,陽光似劍一般,刺破了沉積的烏云照在了大地上。

漢子不知哭了多久,他抹了抹臉上的雨水、淚水,哽咽著對徐春兒說:“弟弟,走,咱們回家!”

徐春兒不知作何答復,只是順著他的意思茫然地點了點頭。

瘋漢子朝著身后招呼了一聲:“走啦!”

那匹路旁吃草的老馬聽見主人的聲音后,興奮地嘶鳴了一聲,四蹄并用小跑了過來。

瘋漢子起身,提起了槍,摸了摸老馬那黯淡的鬃毛,“老伙計啊,十二年了,我終于找到我兄弟了。”

那匹老馬似乎聽懂了他的話,“哼哼”地長嘶了一個響鼻,似乎在祝賀主人。

“弟弟,還記得嗎?這個老伙計叫飛云,是你八歲那年父親送給我的滇馬。”

徐春兒趕緊咧開了嘴,假笑了起來,使勁地點頭道:“記得記得。”

接著她鼓起了勇氣,從泥潭里站了起來,她先是不安地瞟了一眼那瘋漢子,而那瘋漢子卻笑容可掬地看著她。接著她緩緩伸出手,撫摸著那匹叫“飛云”的老滇馬的鼻梁。

動物和天真的小孩子之間是沒有隔閡的,這馬兒輕輕晃動著頭,用自己的皮膚去蹭了蹭徐春兒的手。

“哈哈哈,它認你這個兄弟啦!”漢子說著輕輕地拍了一下徐春兒的肩膀。

摸著這匹親近自己的老馬,再看看這陌生漢子臉上的笑容,徐春兒內(nèi)心也瞬間豁亮了起來——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看見陌生人的笑容了。所有的恐懼,所有的絕望,所有的不安都在這一瞬間全部煙消云散。

“呵呵呵。”徐春兒也看著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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