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眾人追趕林間激戰
- 刀劍霜寒
- 盤弓挽利劍
- 4796字
- 2020-11-01 04:29:53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老馬的蹄聲很稀碎,馬中耄耋的它載著谷懷安和徐春兒根本跑不起來,只能艱難地沿著江岸走走停停。不知行了幾個時辰,天邊的朝霞已經悄悄露出了頭,火紅的顏色如同江水之上升起了一團巨大的火焰。雖然已經遠離了火場,但是回過頭去,還是能看到身后那照亮了半邊天的大火還在熊熊燃燒著。
徐春兒的臉上,血漬夾雜著淚痕,看起來很狼狽。她雙眼迷離,精神恍惚,幾個時辰前的那一幕讓一夜未眠的她十分疲倦。隨著老馬的不斷顛簸,她終于支撐不住,“噗通”的一聲從馬上跌落。
谷懷安只顧駕馬,沒有在意身后的徐春兒,等到徐春兒重重摔到了地上,他才匆忙回過頭去,大叫道:“懷遠!”
“吁——”他拽住韁繩止住了老馬的步伐,躍下了馬背,直奔到徐春兒的身邊,“懷遠,你沒事吧?都是大哥不好,大哥沒照顧好你。”
一路來的奔波,又是淋雨,又是受驚,這讓本來身體虛弱的徐春兒早已經不堪重負。谷懷安把她抱在了懷里,關切地問道:“弟弟,你怎樣了?”
“你......為什么要殺人?”徐春兒忍著痛吃力地吐出這幾個字。
“殺人?”瘋癲的谷懷安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那個幾個孩子,那個老爺爺,還有那些漁民,他們都是無辜的啊。”
“弟弟......不喜歡大哥殺人嗎?”谷懷安緩緩道。
徐春兒擺動著嬌小的身體,掙脫出了谷懷安的懷抱,把頭扭了過去,“不喜歡!你要是再殺一人,我就不和你說話。你要是再濫殺無辜,我就離你而去,讓你再也找不到我!”
谷懷安的表情焦灼了起來,道:“弟弟萬萬不可,我找了你十二年,整整十二年啊!”他的語氣里甚至帶著點哭腔。“十二年啊,這十二年我是怎么過來的啊!”
他又轉過話頭,道:“好,弟弟不喜歡殺人,那大哥便不殺人了,不殺人了,不殺人了。”
“此話當真?”
谷懷安用力的點了點頭,“當真,當真!”
徐春兒再也沒說話,她忍住了從馬上跌下的疼痛,站起身來拍了拍塵土,一瘸一拐地走向了老馬。老馬也安安靜靜地立在原地,等著她爬上自己的脊背。還沒等上馬,徐春兒突然意識到了什么,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回過頭對著谷懷安說道:“那個......我原諒你了,我現在有點餓,你去找點吃的吧。”
“好,好,為兄現在就去!”谷懷安聽到“弟弟”原諒了自己,突然又興奮了起來,剛剛的那般焦急、憂傷都瞬間消失無蹤。“弟弟,你在此地不要走動,我去打野兔,給你烤著吃。”說罷他提起了槍便往樹林方向去了,只留下一個疲乏的背影。
此時的徐春兒看著瘋漢遠去的背影,腦子一片空白。她在內心問著自己,究竟還要不要和他一起走下去,去回那個根本不屬于自己的家。這個人殺人如麻,徐春兒當初急中生智,叫了他聲“哥哥”暫時保住了性命,但是長期以往下去,他會不會殺了徐春兒也未可知。
但是轉了念又想,在這個殘酷的江湖中,她只是一個十歲的孩子,假扮成一個男孩掩人耳目。如果離開了一個能夠保護自己的人,不要說那些滿世界找自己的朝廷奸黨,連一個小小的江湖嘍啰都能致自己于死地。
“春兒,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她的腦海中響起了那個夢中的聲音。
-------------------------------------
風柳渡外的大火已經散盡,村民們在灰燼中哭喊著,尋找著自己丈夫或者兒子的尸體。這對于那些平凡的村民來說,無疑是一次巨大的災難。
“噠噠噠噠……”伴隨著一陣零碎的馬蹄聲,五名身著武官制服的人騎著馬臨近了風柳渡。風柳渡的村口,一具具已經燒焦的尸體正在被源源不斷地從灰燼處運過來,空氣中散發著難聞的焦味。
五名身著武官制服的人,為首的那個正是上官秋白,他正遵照著上官堯的命令,帶著幾個府軍衛和羽林衛的人前來查探消息。當他們幾人正在滁州郊外一籌莫展的時候,無意間聽到了前幾日風柳渡的事情,便第一時間騎馬趕來了。
此時的他衣冠楚楚,左手持劍,根本看不出是一個太監的模樣,倒像是一個年輕的捕快。其余四人,一人持雁翎刀,一人持軍槍,剩下兩人掛著制式的腰刀。
手持雁翎刀的那位,正是此前被罰當眾打二十軍棍的武總旗,此刻的他帶著屁股上的傷跟隨上官秋白前來查探,一來算是戴罪立功,二來沈大人已經習慣了派給他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活。
另一位持八尺軍槍的,就是在校場上與上官秋白比試過的長槍校尉,名叫張合,與武總旗同隸屬于府軍衛,但是他的職位比武總旗低一些,是小旗官。
剩下的兩位,就是羽林衛指揮使遵照上官督廠的意思,往羽林衛中抽調出來的精銳。
上官秋白在司禮監中專管刑名之事,官至百戶,這四個人按官階應當聽從他的指揮。他手捂口鼻,道:“張合,過去問問發生了何事。”
“遵命。”張合得令后躍下馬背,向一名正跪在地上為死去的丈夫哭喪的夫人走去。
“夫人,發生了什么,為何有這么多的人死去?”
那婦人揩了揩淚水,哽咽道:“前幾日天,有兩個殺千刀的歹人,先是殺了村中三個小孩,后來又在蘆葦草中放了火……我丈夫和兒子就這樣被活活燒死了,啊……”婦人尚未說完,就傷心地哭了起來。
“可曾見他二人模樣。”馬上的上官秋白大聲問道。
一個被燒傷了的年輕人奄奄一息,斷斷續續說道:“那二人……一人身高七尺,會使一桿九尺鐵槍……他殺了我們好多人……另外一個,是一個短發的小孩,騎在馬上……咳咳,咳咳……”
一個看起來年紀稍大的人正在帶著家人認領尸體,他看到這幾個突然出現的陌生人,便走了過來,不解地問道:“你們是什么人?”
“我們,我們是……”
“我們是捕快,前來捉拿歹人的!”上官秋白搶過了武總旗的話頭。
“捕快?好啊,還請各位官老爺早日將那罪大惡極的殺人兇手緝拿歸案,還老百姓一個公道。”村民們發出了句句懇求。
“大人,這二人聽起來十分蹊蹺,要不要追上去查個清楚?”張合一邊上馬,一邊說道。
上官秋白沉默了片刻,搖了搖頭,道:“徐仲叔只有一個女兒,那小孩是個短發,估計不會是。”
聽到這里,武總旗心中暗道:看來他們都對女扮男裝的徐春兒和那個會使九尺鐵槍的酒瘋子一無所知。出發前沈大人囑咐過,不能在他們面前露出端倪,只需要暗中打探好消息,回稟于他。如果實在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可以殺徐春兒滅口——反正其他四人都不認識徐春兒。
但是當他想起那些死在瘋漢槍下的兄弟們時,內心中又有難平的怒火。
武總旗對著上官秋白一本正經地說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百戶大人,我覺得我們最好還是追上前去打探清楚,就算不是我們要找的人,也可以為民除害啊。”
“是啊。”其余三人附和道。身為軍人,他們心中有著強烈的責任感和正義感——哪怕他們是在給奸臣當兵。
上官秋白眉頭緊鎖,思考了片刻,道:“那使九尺鐵槍的歹人想必也是個武林高手,切記:任務要緊,不可戀戰。”
“是!”眾人抱拳回道。
語罷,五人拽起韁繩,駕著戰馬穿過了滿是灰燼的蘆葦蕩,順著江往揚州的方向追去了。
-------------------------------------
“北國里的蕭銀宗,有戰表送來呀——他要奪宋江山,發來了大兵。潘仁美在金殿帥印掛定,俺父子是他馬前的先行。我本官陣陣得勝,打勝仗三騎馬轉回了大營……”
江邊的樹林里,谷懷安悠閑地唱著梆子,手提著鐵槍在樹林中穿行。所到之處,梆子的唱腔和樹枝的折斷聲,驚起了林中的陣陣群鳥,完全沒有半點打獵的樣子。
“有獐子!”谷懷安驚喜地叫了一聲,只見在離他八九丈遠的地方,一只孤獨的野獐子正在叢中尋覓著食物,它似乎是聽到了谷懷安的動靜,猛然抬起了頭,立起了耳朵看向了谷懷安所在的方向。
接著谷懷安便運起了鐵槍,用力一擲,那四十多斤重的鐵槍如離弦的箭般筆直飛了出去,準確地飛向了那只伏在從中的獐子。
警覺的獐子一驚,扭頭就跑,它跳躍著,十分敏捷地消失在了樹叢中。谷懷安的鐵槍只撲了個空,“噔”的一聲穩穩地扎在了地上。
“啊呀呀呀,曹賊休走!”谷懷安瘋狂地吼了起來,迅猛地沖了過去,提起鐵槍就往獐子消失的方向趕去。
過了一炷香的功夫,谷懷安悻悻地從密林里走了出來,他終究沒有追到那敏捷的獐子,但是卻抓了一只受傷的野兔。“野兔也不錯,烤著吃,配酒!”
他往回走著,一手提槍,一手揪著兔子的耳朵,那腔調綿長的梆子又從他的口里流了出來:“咱大軍走馬把城進,那滾木礌石往城下扔呀——砸壞了前胸護心鏡,砸斷了索子勒甲繩。單于他有仇要報,要害咱父子斷殘生呀啊。潘賊傳下一紙令,殺不盡斬不絕不叫回營呀啊。殺一陣敗一陣退于兩狼山,困得咱既無糧草又無救兵呀——”
“懷遠!你看大哥給你帶什么來啦!”還沒走出林子,他就朝著來時的方向興高采烈地大聲吼道。
可是,林子外并沒有人回應他。
-------------------------------------
谷懷安的那匹老馬叫飛云,是一匹滇馬。滇馬身形矮小,但是善走山路,耐力極好,是駝運重物的良畜。谷懷安的父親,曾是一名武人鏢師,天南地北間做著走鏢的營生,谷懷安的槍法也悉數傳承自他的父親。十三歲那年,谷懷安的父親從西南歸來,帶了一匹正值壯年的滇馬,毛色靚麗,身形俊秀,谷懷安和谷懷遠兄弟倆喜歡極了,常常騎著飛云去野外奔跑。飛云性格剛烈,常人難以馴服,但是在這兄弟二人面前,它卻是一副乖巧的模樣。
將近二十年過去了,已經是馬中耄耋的飛云,毛色暗淡,也沒有了當年的神采,但是剛烈的性格卻還在。此時,一名陌生人正拉著它的馬韁,想要去摸它的鬃毛,但是它卻反復地甩動著馬頭,兩只前蹄高高揚起,不停地想要踢開眼前的陌生人。
“大哥,這真是一匹烈馬,雖不如北方的馬高大,但是要想馴服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言者手握著韁繩,腰間佩帶一把刀鞘精致的腰刀,他正是那兩名跟隨上官秋白的羽林衛中的一個。
“那廝怎么還不見回來,莫不是知道我們要來逃走了不成?”另一名羽林衛的語氣帶著猖狂,此時的徐春兒被他的右手擒住臂膀,掙脫不得,但是這個小女孩卻不哭不鬧,也未曾說話。
武總旗一直是一副沉穩的模樣,他正襟危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手杵著四尺六寸的雁翎刀,一言不發。當看到江邊孤零零一個人的徐春兒時,武總旗一眼就認出了她。再看著這一匹此前見過的老馬,他斷定那個殺了他所有兄弟的瘋漢一定就在不遠處,于是他主動請纓帶領兩名羽林衛作為前鋒,在此守株待兔,將瘋漢引出來與他決戰,而那上官秋白和武功稍好的張合正埋伏在不遠處,伺機而動。
谷懷安仍口唱著梆子,從林子里走了出來,突然之間,他看到了眼前的這一幕,便扔掉了手中的野兔,揮動鐵槍擺了一個進攻的架勢。他一句話沒說,一個健步如脫韁的野馬般沖了過來,怒吼道:“放開我弟弟!!!”
那名牽著飛云的羽林衛最先看到了谷懷安,他即刻放下了韁繩,往腰間抽出了刀,擺了一個防御的架勢來迎接谷懷安的進攻。
“噔——”一聲尖銳的兵器碰撞聲響起,這名羽林衛雖然擋下了谷懷安一槍,卻被那千斤的力道震得連連后退,手中的腰刀也被這狠狠的一槍扎彎了。
谷懷安沒有半分停歇,再上一步狠狠扎出了一槍。習武之人有一句話,一寸長一寸強,可與之相對應的還有一句,一寸短一寸巧。那名羽林衛也不是一個省油的燈,見谷懷安再次扎槍,他不再硬碰硬,而是側身閃開了這一槍。見對方閃開了這一槍,谷懷安隨即將扎出的槍頭用力一揮。見槍頭揮來,羽林衛低頭又躲了過去。如此一去一來,羽林衛便靠著身法躲過了谷懷安好幾槍,只不過仍處于下風。
谷懷安本就是瘋癲之人,心智不能和常人相比,此時的他更是處于憤怒之中,即便有十分的槍法也只能用出三分。現在的他只有進攻的狠招,沒有防守的招式。有攻無守,乃是武學之大忌。處于下風的羽林衛身法巧妙,每次都避開鋒芒,步步緊貼了谷懷安的身體。突然,他找準了一個空檔,出其不意的給了谷懷安胸口一刀,頃刻之間鮮血便染紅了谷懷安的衣物。
可是這谷懷安雖然受了傷,但是那攻勢卻一點兒也沒有減弱的意思。如若是常人,挨了這一下肯定會雙腳無力,倒地不起。
“槍走驚鴻,鋒發一線!”谷懷安怒吼著,抬槍一扎,羽林衛沒有躲過這一槍,左肩被槍尖刺穿。
“大哥,這瘋子太狠了,他不怕死!”羽林衛一手捂著傷口,另一只手拖著已經變形的腰刀連連后退。
那名抓著徐春兒的羽林衛見狀,心中不免一驚,想不到這此人竟有如此沖天的氣魄。他放開了徐春兒,拔出了腰刀,怒喝一聲:“讓爺爺我來會會你!”
“大哥,別管我,你快跑!”徐春兒明白,這些人絕非強盜,也絕非武林人士,而是朝廷的派來的人。雖然她根本不知道這些人來這里的真實目的,但是此前的經歷已經讓她對朝廷的鷹犬又驚又怕。
而此時的武總旗仍然坐在一旁杵著雁翎刀紋絲不動,隔岸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