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天際遼遠，威風得意

“哈哈哈哈，從今日起，你便是我金龍的徒弟！”金龍真人大笑道，又自顧自說起來，“我非人族，收徒一事無需那些繁瑣的禮節，你只記著，他日你行走天下，若遇到不平事，當一劍斬之！我之劍道，只一‘極’字，走的是最為根本的劍道之法，講一個極快、極準、極狠，人劍合一為最高境界。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劍道流派，也為數眾多。但你盡管記著，唯有我這一脈，才是劍道正統，至高一道！”

靈玉有點懵，自己突然就成了這個喋喋不休的劍客的徒弟？可他早已決定去路，只能出言打斷他，說道：

“前輩抱歉，我不能做你的徒弟！”

“嗯？你說什么！”一臉自傲的金龍真人臉色大變，扭頭怒目盯著靈玉，差點以為聽錯了，見識了這么厲害的劍法，這小家伙居然不肯認自己做師父？

“前輩......我說......”靈玉被嚇得不敢看他，只能低頭輕聲說道，“我不能做你徒弟，我已經決定去中州求學了。”

“讀書？讀書有個屁用！”金龍大罵道，又想到這小家伙畢竟在塵世中長大，沒得見識，這才放下心來，緩緩說道，“小子，你一直在凡間待著，哪里見識山上的風光如何！你可知曉這天有多廣，地有多寬？單說這人間，就不止這赤洲一片地境，還有幾方部洲你可知曉？仙人洞府你又是否知曉，洞天福地又有多少？”

“這天下共有五大部洲，南浩然洲，東玄象洲，中天御洲，西瑤光洲，北滄羅洲，仙家有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其中十大洞天有玉京山太上玄誥玉皇天、昆侖山通天真儀太昊天、翠微山無邊廣大赤明天、岱宗......”靈玉小聲嘟囔著。

金龍趕緊叫停他，一臉頭大，沒想到這小子見識這么廣，畢竟要他如此順溜地背出全部洞天福地的名諱，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過又想到這個小子必定是他的徒弟，心中又舒暢了不少，可這般無法招攬他，又趕忙說道：

“小家伙，你非人族，乃是天地孕育的靈身，正是修行好胚子，更是學我劍法的上上之材，你若不隨我修行，便是浪費了你獨天得厚的資質！”

靈玉低頭不語。

......

靈玉家宅

“多謝妖尊出手相救！”龔山拜謝道。

“謝過妖尊。”蒼鱗附聲道。

“不必在意，我只是起了收徒之意，并沒有刻意搭救的想法。你要謝便謝這小家伙吧。”金龍真人答道。

盡管這兩人與金龍真人同是妖族，但金龍真人并無多少熟絡，反而有種冷淡之感。

“妖尊客氣了，不管有心還是無意，對我老少來說都是大恩德，自當感激不盡。今流離逃竄，狼狽之極，身家寶物都用盡了，實在是沒有什么拿得出手了。他日，二位若是需要囑托之事，可傳信到赤洲東南極勾天王朝皇家，我等定當盡力而為。”龔山說完，又對靈玉拜道，

“靈玉小公子，先前有所隱瞞，實在是不想牽連你，還望贖罪！”

靈玉趕緊扶住龔山，忙說道：“龔伯你言重了！”

雖然先前確實有所隱瞞，但其所言，皆為屬實，沒有半分虛假，況且此事與靈玉也無甚關聯，他自然不敢言罪。

“你們是天宗的吧。”金龍突然提到，注視二人的目光頗有一股壓迫之感。

“這......”龔山愣了下，想到瞞不住，只能說道，“不瞞妖尊，我們確實出身天宗。”

“金龍妖尊，你既然也是妖族，何不加入我們，共建一片妖族凈土，哪里還需看那些虛偽的仙人臉色！”旁邊的少年蒼鱗突然大聲說道，先前他一直不吭不響，此刻卻突然冒出頭來。

龔山見他如此冒失，趕緊制止住他，連忙道歉。

金龍冷笑一聲，沒放在心上，只說：

“你們不過剛剛冒出苗頭，就被掐得一干二凈，就這點實力，還想與三教抗衡，就別白日做夢了。還想招徠我入伙，等你們什么時候能割據半洲疆域再說吧。不過，我是覺得看不到這一天了。”

“那便請妖尊拭目以待！”蒼鱗話語堅決，直視面前這個魁梧的身軀，胸中有大義。

“既然那個道門仙人已經離開，那我們也可動身離開了，就不煩擾小公子了。”龔山又道。

他們被那道門仙人追捕，一路逃難至此，如今大患已去，可以安心離開了。

“一路小心！”靈玉回道，就此告別。

而龔山與蒼鱗離開后，靈玉即將踏上行程，而除了他以外，還有個便宜師父。

“磨磨蹭蹭，凈是些繁文縟節！”金龍跟在靈玉身旁，不耐煩地說道。

喪期剛過，靈玉換了身衣裳，雖不再如先前那般樸素，但也不是什么錦衣華服，不過行路時穿，正好。

拜訪了幾位曾在蘇老秀才出殯時出過力的幾位鄰友長輩，再去文廟祭拜圣人，最后來到了城隍廟。

城隍是庇佑一方的地神，如今遠行，自然是要來祭拜的。

“我當是誰來了，這不是蘇小先生嗎！”

剛踏入廟中，靈玉便聽到不遠處有聲音傳來，正是道士離明。

“道長，今日沒去賣卦嗎？”靈玉問候道。

“我是算到你今日要來，因而特地沒去啊！小子，我可替你留了個好機緣！”靠在墻邊歇息的道士，站起身，邊走邊說。

“這個人是？”離明這才注意到靈玉身后的高大劍客，問道。

還沒等靈玉回話，金龍真人先說道：“我是這小家伙的師父。”

靈玉也回道：“這是我剛拜的師傅，教我劍術。”

“學劍？你這小子，年紀輕輕想不開，學什么劍，白費了你這腦子了！”道士高聲道，完全不顧金龍的臉面。

“道長誤會了，我還是會去中州求學的，師父正好送我一程。”靈玉解釋道。

“這樣啊，鬧了半天，原來是個保鏢！”道士大笑道。

金龍聽得此言，卻不慍怒，只是冷冷看著他。

靈玉滿頭大汗，趕緊遁走，說道：

“道長，那我便先進去祭拜城隍了。”

待到靈玉進了殿中，離明道士撇了撇嘴，說道：

“這小家伙，挺不錯，就是練劍的話，著實可惜了點！”

“前輩瞧不上我的劍道？”金龍回道。

他早已看出這個道士深藏不露，并非凡人。

“就你這一脈的劍法，在如今的天下，也就一般而已，就別想著登頂山巔了。”離明不以為意地回道。

金龍哼了一聲，并不否認，又問道：

“道長既然是道門仙人，不如賜這小家伙一門煉氣功法，也省的我費心力了。我畢竟是妖族，走的是煉體的門路。關于他的修行路數，有點頭疼。”

“他這個天地靈胎，實屬罕見，若說萬載前，還可大行其道，如今卻難見其蹤。要說修行，倘若不遵循個上古之法門，便要在形骸內假筑人身，化形五臟六腑，四肢百骸，便可以走個人族煉氣法門，與那些化形人身的小妖走個相同的路子。我看他體內已初現雛形，想來是在人煙之中生活有些時日，才有此顯化。當然，要是不走這個路子，倒是有個法門可以一試。”

“道長說的是那門......”金龍遲疑道。

“沒錯，”道人咧嘴笑道，“就是那本開篇言述，法天地之象，徹陰陽之理，尋變化之根，通萬靈之命，舟游道源性海，直取大道正果的法門。雖說首次改天換制后，那位正陽真人所創的這部功法就不再置于明面上，不過你們既然要去中州，便會途經翠微山，想要弄到，不是件難事。”

道士正說著，轉頭看向了堂內，眼神突然正經起來，低聲道：

“不過，現在好像是不需要了。”

靈玉跪在紫布紋花蒲團上，正虔心祈禱。卻見其頭頂飄出一縷白煙，凝成一道虛影，少年模樣，通體瑩白，虛實之間，變幻不清。

而身前那座高大的城隍金身上，也是分出一道神魂，乃一老者模樣。但同樣是片幻影，看不通透。

老者與少年，一俯一仰，雙目對視。

老者輕輕撫著少年的腦袋，像是許久不曾相見的長輩關愛后輩。

恰此刻，一道道金色經文從老者手中流出，如流水般傾瀉到那道少年虛影頭上，又注入其體內。

仙人撫頂之狀。

而這道虛影，在接受了此饋贈后，也逐漸變得凝實起來，倘若從正面直觀，便能看到這副冠玉之容，俊逸非凡。

離明臉上露出異色，金龍則不免有些錯愕。

直至一炷香后，兩道身影才散去不見。

少年恍然醒來，不知發生了何事，卻能感受到腦海中浮現出一門功法真言，喚作《混元先天真形》。

再抬頭看看那尊高大金身，靈玉又磕頭跪拜，這才走出去。

“道長，靈玉還想請道長給我算一卦。”靈玉說道。

“怎么，這回想起來照顧我生意了，給你算一卦，自然可以，不過這次我可不要銀兩，就要你一個人情！”離明笑道。

“請道長指點！”

離明從袖中掏出一個繡花錦囊，扔給靈玉，說道：

“早就給你備好了，拿去！”

靈玉接過那個錦囊，內有三件物什，一是一塊玉牌，表刻“赤明”二字，背書“太陰”一詞；二是一封未拆信件，封上印有“離明”之章；三是一張紙條，上書 “妖魔邪祟無所憚，唯有人心最可怖。”

“這些是？”靈玉問道。

“你們此行，必然路過赤涼國，翠微之山，你到時候順便拜訪門戶，將此玉牌與書信交給管事之人，自然有機緣送上！”離明笑道，又提醒他，

“還有此言，‘妖魔邪祟無所憚，唯有人心最可怖’，是當年我游歷人間前我師尊送我的金玉良言了，如今送與你了，好自領悟！”

“多謝道長指點！”靈玉拜謝，又問道：“道長，靈玉還有一問。”

“磨磨唧唧！”離明罵了一聲，回道，“王家三郎？”

“正是！”靈玉應道，不久前三郎隨那道人遠去，便想著如何能不能問一下根腳，日后才好尋人，“道長是否知曉收三哥兒為徒的是哪里的神仙？”

“我見他腰牌上寫著青冥宮，那便是青洲而來的。”離明回道，“不過他們不在他們的地盤上收徒，反而跑到赤洲來干這種挖人墻角的事情，倒是一點也不地道。”

“道長不也是道門中人？”靈玉不解，問道。

“同派不同宗，青洲道門為丹道北宗，由日夜天府統領，奉‘虛極靜篤’為宗旨，專修清靜法門，先性后命，赤洲道門為南宗，由玉霄紫府執掌一洲之統，遵‘復命歸根’為精要，修行集外煉內養與一身，以命入性。雖同為丹道一派，其中卻也有千般差別，不與你細說了。不過有一點你且知曉，他們自稱丹道正宗卻是托大，自古以來，赤洲便是三教祖地，哪里輪得到他們！”說完，離明挺了挺腰，一臉自傲。

靈玉雖聽不太懂，但也先記下了。

“不過話說回來，小靈玉，你如今都快成童的年紀了，怎么還是女兒相？”道士又大笑，說道，“果是先天靈胎身，相自地母出啊！”

見道人打趣自己，靈玉齜牙不悅，又無可反駁，哼了一聲，扭頭不理。

隨后離去。

見那兩人遠處，離明也悠哉地回去，哼道：

“上上根骨，又是心性歸真，可惜咯，是個薄情郎，不知要辜負多少好姑娘的心意!”

待他走過那身高大的金身時，離明瞥了一眼，冷冷一笑。

城外，

時日入秋，稍顯寒涼。

從被老先生拾到以至如今，已是十三個年頭了。靈玉回身望了望這座古城，有些傷神，直嘆道：

“十載幽情盡，凡塵路已停。何時歸故里，再見此天青。”

一旁的金龍嘖了一聲，說道：“文人都像你這種的酸臭？”

“哪里算得上文人，不過是個學子罷了！”靈玉開懷而笑，轉過身來，又吟道：

“我輩郎兒天上來，秋水為神白玉骨。煙火人間何惜去，逍遙一游那言苦！”

“氣魄不錯，就是個子不太夠咯！”說著，金龍真人按了按小家伙的腦袋，靈玉嗷地叫了一聲。

刷----

金龍真人袖中飛出一柄飛劍，托起靈玉，正好與他的肩頭齊平。

靈玉解下束發，長發已披肩。

恰時一陣秋風吹來，青絲化白頭，飛舞紛揚。

少年輕呼一口氣，輕輕合上雙眼，再次打開，眼中有寶玉，熠熠生輝。

靈玉咧嘴一笑，高聲吟道：

“青冥浩蕩九重霄，地境莽蒼五大部。

乾坤十方尚有界，紅塵盡涯無所阻。

道法幽微玄機深，文心垂統更尊肅。

但見凡塵眾生顧，不問仙蹤長生路！”

兩人極目遠望，直視天穹，曠野遼原，威風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