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人間路遠,各自天涯(一)
- 天道人間
- 飛花逐月小劍仙
- 3540字
- 2020-11-01 07:10:19
第三章 人間路遠,各自天涯(一)
王家。
王傅余的兩位兄長早已打理起家中事務,生意上的事輪到不到他來操心。當然,他志在仙緣,對此也無甚在意。
三人幼時曾相約,等到池有矜成人之際后,便一同遠游,訪名山大澤,尋仙俠蹤跡。到時候拜入同一仙家門派,池有矜與王傅余是師姐師兄,靈玉就是師弟,因而靈玉如此稱呼二人。
蘇老先生的身故把這個日子延后了,三人只能等靈玉完成老先生的囑托后,再出走遠游。
今早三郎在書房看書,名為《縹緲游記》,極為古舊,是許多年前南臨國出身的一位頗有聲名的俠客所作。那位俠客用了數十年的光陰,走過天下五洲,歷遍山河十方,其所見所聞,都在此書中。
書的開篇寫到五洲圖景:
"赤洲,即浩然洲,居天地之正南,乃三教之祖地,道統之源流。
赤洲之東北,過千仞之山,無涯絕壁,為東部玄象洲,有仙國朝云,乃道宗正統,神庭居所。
赤洲之正北,穿云夢大澤,無窮常青之林,為中央天御洲,有天宮仙府,萬國朝拜。
赤洲之西北,淌萬丈之灘,無邊之海,為西部瑤光洲,乃人間佛國。
赤洲之北北,渡幽北海,無盡深淵,為北部滄羅洲,多妖。”
記五洲萬國政統:
“南臨國,居赤洲東南腹地,沿西北而走,有古國清河、成安、赤玉、西銘、瓊山,有新朝天越、盛基、高軒、大宇,各一十而有余,有小國寡城數十而不計。赤洲橫跨十二萬里地境,大小之國共一百零八之數。
......”
又記有仙人秘境:
“五洲四海,十方八荒,有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為神仙居所。
......”
“小安明,你說我們是先往東走,去兩界山呢,還是往西走,去衡壽山呢?”躺在床上的少年靈光一閃,突然坐起身來,又說,“或者可以走得更遠些,往北,去中央洲,看看那座‘天上之山’的玉京山!”
“少爺,我覺得你還是先搞定老爺那里吧,不然連盤纏也弄不到手。”書童小安明低聲下氣說道,他可不覺得自己少爺真的能得到老爺的準許。
“不礙事,不礙事,錢的事情找二哥幫忙便是了,到時候我們偷偷溜走,等到我爹知曉,我們都不知走了多遠咯!”三郎沒有將此事告知與父親,是早已知曉他必然不會放他走,因而只是私下謀劃,家中除了他大哥與二哥,便是身邊的書童小安明知曉了。
“對了,我方才聽大廳那邊有些嘈雜之聲,是不是來了什么客人,你去看看。”
三郎吩咐書童下去,又隨意拿起一本書翻看,名《人元太丹》,像這般的丹經,他還有許多,都是他在那些專賣奇書舊書的書肆中尋到的。
這些書對于內丹修煉,外丹煉制,心性修持等修行法門都有記載,但他不信這是真的仙術,當然,這是在他拿著這些丹經找蘇老先生問過后才知曉的。
老先生生前告知他,像這種世俗中流傳的仙法丹經,都是凡人依據某些傳聞杜撰的,全是他們的空想,根本做不得真。更何況,修仙法門,講究一個“法外有法,訣內有訣”,縱使真有丹經流傳于世,而得書之人又恰好是個修仙之材,也只能初窺門徑,難登大雅之堂。
有些人甚至躲進深山中,依照著不知從哪里得來的丹方,以金石煉制金丹,妄圖通過服食丹藥,跨龍拔宅,白日飛升,殊不知這些鉛汞金丹只有仙人之軀才能服用,凡人若食,必定中毒而亡。
老先生怕他誤入歧途,便讓他去看丹道經典,囑咐與他,《陰符》、《道經》、《參同》、《悟真》,一脈相承,丹道法門,莫不奉《陰符》、《道經》為祖宗,莫不以《參同》、《悟真》為正統,他若真有意修仙,翻看翻看這些經典,會受益良多。
只是這些經典中,法訣奧秘皆隱喻于文辭之中,玄而又玄,妙中更妙,尋常人看不出個所以。就算真能領悟其意旨,尚且不知是否為經中本意,妄加修行,便是失之毫厘謬以千里的結果。
不過三郎看不出其中隱秘,只覺得莫名其妙,有時候看得暈乎乎的,反倒不如轉身回去琢磨琢磨那些記載了著手功夫的丹經,更加直白,盡管是凡人杜撰,但起碼能看懂,這些奇書也陪伴他度過了許多閑暇無趣的光陰。
“性命如同朝露,人生不止幾千萬劫而有此身,此身一失,安能再得?”(注1)
其中有一本書中如此寫到,令少年唏噓恍然,深有同感,更加堅定了他的訪仙之心,以期能早日跳脫輪回,逍遙天地。
少頃,書童歸來,知會道:
“三少爺,我問過了,是池家老爺帶著池小姐來了,不過我進不去大廳,見不著他們,不知道他們在交談些什么,不過尋思著應該是生意上的事情吧。”
“青青來了?”三郎扔下手里的書,又驚又喜,直嘆道:“唉,父親竟忘了叫我出去!”
三郎在房中來回踱步,又自顧自語:
“莫非......是我將來的老丈人來我家談親事了?”
三郎停住,疑惑變作笑意,又說道:
“定是如此!唉,何須如此見外!”
“小安明,快隨我出去拜見我的老丈人!”
說著,便笑吟吟地大步朝外走去。小書童緊跟其后。
三郎已走到東堂,前面便是大廳,不禁喜形更甚,步子更急,卻不料半路沖出一個攔路虎。
“三少爺,老爺特意吩咐在下,不能讓你進去。”侍衛袁平嚴色道。
“平哥兒,你這就不厚道了吧,我去見我將來的媳婦和老丈人,怎么就是添亂啊!”三郎急切起來,又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好兄弟,快讓我進去瞅瞅!”
“恕在下難以從命!”
三郎知曉這袁平的脾氣,好話說盡也不頂用,只聽他那老爹的命令,也只好作罷。
“行,也罷,反正也是不急之務!”說完,領著小書童哼著曲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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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后。
靈玉在院子里翻看一本經部叢書,便聽到敲門聲傳來,緊步出去查看
“玲兒姐,可有何事?”門外的是池有矜的貼身婢女,喚作玲兒,年方二八,靈玉見著,問道。
“小靈玉,”玲兒神色躊躇,憂愁滿目,嘆了一聲道,“唉,進去細說吧!”
靈玉見其神色怪異,也不多說,便同到院里,說起事來。
待到堂中坐好,玲兒將近日之事娓娓道來。
池有矜有兩位兄長,一個操持家務,將家中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條,另一個則游手好閑,整日花天酒地,四處瀟灑。
其父雖恨鐵不成鋼,但好在有個英明精干的長子,才寬慰不少,對于那紈绔的次子,也不甚管教。
可誰知那次子迷上賭博,卻還偏偏是那種逢賭必輸的衰仔,大把大把地輸錢。其父見此,便將其鎖在家中,不許外出。
可誰知那逆子竟翻窗逃出,還偷走了家中商鋪的地契拿去做賭注,結果全都輸光。
債主找上門來,帶了一伙人來討債。可那是營生的活計,怎么能拱手送人。
池家便想來求助自祖輩就交好的王家,更是許諾只要王家肯助其渡過難關,便答應將池有矜許配給王傅余。
可其中所涉錢財數巨,就算是王家出手,也要傷及元氣,盡管百般懇求,王家還是沒有幫忙。
正一籌莫展時,那消息不知怎么地傳到正在此處洽談生意的張銀缺耳中,教他找上門來。
張銀缺告與池家家主,他可以幫池家還清債務,但尚有一個條件,便是要他將其女兒池有矜許嫁給他。
池老爺走投無路之下,再無可奈何,只得答應他。
數日之后,張銀缺便兌現了承諾,又正好趕上回京的日程,便也不走規矩,接走了池有矜,如今他們已在路上。
池家小姐知道此事難違,只得寫了份書信,吩咐婢女玲兒先留在此地,待她離開后將其交與三郎和靈玉二人,以作告別。
玲兒本想先去王家,卻被管家斥走。原來王家家主下令不許池家人找三郎,玲兒只好先來靈玉家中,也好教他代傳書信。
玲兒盡述其事,說到最后,將書信交與靈玉手中,便再也忍不住,哽咽哭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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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后院。
嘀、嘀、嘀,一粒粒米飯投入水中。
三郎在池子旁坐著,百無聊賴地給水里的金魚喂食。
這幾日來,三郎困惑不已,本來以為是喜事臨門,但一直沒有人通知他那天究竟發生了什么,倘若真如他最初所想,應是早就有人來知會他了,這讓他隱隱有種不良的預感。
正躊躇不解,書童小安明急沖沖地走來,身后緊跟著一個素衣少年,正是靈玉。
“師兄!師兄!”
“靈玉?你怎么來了?”三郎見他神色怏怏,又問道,“怎么,可是發生了何事?”
小安明在旁哀嘆了一聲,在路上,靈玉已經與他說了個大概,只是不知自家少爺聽聞此事后,又是一副怎樣的面容。
靈玉與三郎具言此事,說完后拿出信件交與三郎,低聲道:
“師兄,這是師姐的信。”
三郎聽完,如遭雷劈,不知所措,顫顫巍巍地接過信件,與靈玉一同看了起來。
“靈玉吾親、三郎吾愛:
我家之事,想必玲兒已具說與你們,遭此劫難,實是自作自受,我雖怨恨卻也無可奈何。我們三人曾相約一同游山訪仙,修行道法,欲行俠義于天下,逍遙于人世間,想來是無此時日了。我心悲哀,卻也不愿你們為我傷心難過,只希望你們日后能喜樂常在,少歷憂傷。
三哥兒,你我自幼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后互通情愫,心心相印,本以為能與你做結發夫妻,卻不料遭此恨事。如今我已遠赴他鄉,今生恐難再見,你也不要來尋我,只忘卻了我,等日后再尋佳侶便好。長夜難眠,留作一曲《蝶戀花》,以表心念。勿悲,勿哀。
細雪和風才錯迭。青絮沾衣,旎旎君相結。昨日嬉游今日別。夢殘驚醒情難絕。
暮落滿星天際闊。碧樹枝頭,明月常為缺。獨伴濃愁無處歇。翩翩零落孤尋蝶。”
落款為:池青青
讀完此信,三郎已拿不住薄薄一片紙,哀愫既生,便如蠱毒蔓延,悲痛欲絕直伏地大哭。
聽完此言,靈玉也是悲從中來,潸然淚下。
天下那般傷心事,教得男兒兩相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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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引自胡孚琛《丹道實修真傳》卷四《添油接命金丹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