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匠扭了扭身子，面色稍有緩和。

“你可知，宋清讓你借的這刀是何刀？

你可知，這刀本就是給他鍛的？”

李白鹿愣了一下，宋清并未說的如此詳細，他所知有關(guān)這刀的事情也都是通過那封信得知的。

故少年并未多插嘴，只是搖搖頭，等待鐵匠開口講述有關(guān)宋清的故事。

“當年宋齊志那老混蛋……哦不對，當年還是小混蛋。那小混蛋混跡在江湖底層，結(jié)識了一堆所謂‘有識之士’，鬧著要干什么大事。

其實也算不得大事，不過是覺得當今江湖太過平靜，想要將這古井的不波水面蕩出一層波紋而已?！?

鐵匠握拳錘在了胸口，“宋齊志想要斬斷江湖上壟斷傳承的幾家門派氣運。哼，就憑他當年的實力，能說出這種話還沒被打死還真是他命好。

他那套理論說起來還有些意思，說什么江湖氣運共一石，大勢力便要分去九斗，天下俠客一并去爭那僅剩一斗，成不了打氣象。

所以他便要一人去斬江湖氣運，去用各宗的兵刃抹去宗門根基。

當年鬧得沸沸揚揚，聽說也曾斬過幾個宗門，就連他如今兵器都是奪來的?！?

看著李白鹿合不住的下巴，鐵匠哼了一聲：

“哼，娃子你當真以為那宋齊志是個心懷天下的慈悲人？

笑死老子了，那混蛋就是嫌這江湖沒什么意思，閑的長毛了！

虧的老子當年聽信了他的鬼話，還給他造了這么一把專斬神仙的刀。

可最后呢？他就是這么回復老子的！”

李白鹿不敢插話，眼神卻落在這鐵匠的背上不再挪開。

密密麻麻都是傷疤。

“歸隱？我歸他個頭！”

“可前輩終究是在這等了幾十年，不是嗎？”

鐵匠愣住，而后長出一氣。

似是無奈又似是不舍。

“哎……誰家還沒當過個少年呢？

他說，我便信。

因為他是宋齊志，他說的話，還從未失約過。

我敢肯定，不止我一個，還有許多人都在等，等那一襲青衣踏水渡江，一劍開天，一劍當海，將這個江湖虛妄破的清楚，斬盡所謂邪祟污濁。屆時，什么天下氣運，什么人間束縛，都將不再會是他的障礙。

或許那個混蛋，真能邁出那一步也說不定?！?

李白鹿低頭不語。

宋清，宋齊志。

縱橫江湖上下百年第一奇才，年僅二十五歲便有改變世界的志向，甚至曾以一己之力顛覆了一個宗門，使其從江湖一流實力跌落谷底，如今只敢退居三線，連大氣都不敢喘。

而且宗門氣運，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這東西跟璇璣王朝的黃道龍脈一定有干系。

照這么說，當年宋齊志其實不止是與江湖為敵，還是與朝廷作對。

這是……宋清？

李白鹿閉眼，滿腦子都是那個笑起來褶子會堆住眼睛的老頭，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那個壯志凌云抬手都是一筆風流韻味的少年郎是何般模樣。

白鹿寧可宋清從未這般有名。

也不愿再讓他擔著這種壓力退隱山村。

鐵匠還在說著：“你要拿刀也行，反正本來就是給他鍛的，不過你得答應幫我辦件事。”

李白鹿一個激靈，“嗯？何事？”

“我還沒想好，先欠著吧。”

白鹿點頭應下了。

鐵匠走向屋子角落，口中念叨著：“我本名郭望山，原本是風吟山莊的一名鍛師，自從答應宋齊志鍛這把刀之后，就再也沒回過山莊。”

李白鹿原以為郭望山要去角落將刀取出，誰知鐵匠摸索了半天從柜子后面提出了一壺酒。

老頭提著酒，面色終于緩和了不少。

“來，娃子，跟我喝兩杯?！?

李白鹿不喜歡喝酒，但他沒有推辭。

“……前輩，麻煩整個小點的杯子?！?

于是一個時辰后……

鐵匠手掌搭著李白鹿的肩膀，大力搖晃著。

“你醒醒啊，醒醒啊！你可不能就這么走了！”

李白鹿就這般靜靜看著郭望山，身子一動都不敢動。

【害怕極了】。

李白鹿只能伸手拍著郭望山的后背，輕輕順著撫摸，無奈笑了。

這也是個有故事的人啊。

郭望山終于松開了抓著李白鹿的手，轉(zhuǎn)身走向，口中喃喃道：“算了，累了，拿刀，拿刀……”

李白鹿看著郭望山的背影，滿心滋味說不出。

郭望山蹣跚著走到剛剛拿酒的角落，打鐵的身份，鐵打的身體也沒能在這個時候保護住自己的意志。

哐當。

一個盒子就這樣被拖了出來。

鐵匠憋了憋快要流出的眼淚，將盒子緩緩打開。

白鹿探頭看著，只見一把長刀橫臥在盒子當中。乍一看，與他腰間的鐵刀別無二致。

可細細再看，李白鹿卻突然閉上了眼睛。

一股鉆心的疼痛從雙目直沖腦海，臉頰有血淚滴下。

一旁的鐵匠并未多言，而是伸手在刀刃上摸了一下，掌心頓時血流不止。

郭望山將流血的掌心按在刀身之上，面色愈發(fā)蒼白，可長刀的寒意也漸漸收斂了下去。

等郭望山把手收回的時候，那長刀寒意全無，靜靜臥在鐵盒之中，正如天下所有普通的刀劍一樣。

郭望山抬頭認真地跟李白鹿說：

“你回去告訴宋齊志，我這可是把半條命都押在他身上了，可別突然倒了?！?

李白鹿急忙點頭。

“你是不是想知道這刀有什么故事？”

“是，但我猜前輩定不會告訴我?！?

“嘿，你這么說我可就不樂意了。我今兒還非告訴你不可。”

李白鹿的身子悄悄坐直了些。

“誒我改變主意了，就不告訴你。”

白鹿仍是一副笑瞇瞇的樣子。

別問哪學的，問就是宋清真?zhèn)鳌?

“那晚輩欠下前輩一個人情，前輩可要記好了?！?

“那必須的！”

李白鹿突然想到了什么，“前輩，這刀……就沒有刀鞘的嗎？”

“對啊，這刀天下第一，沒有刀鞘能裝得下?！?

李白鹿提起刀看了看，刀柄上還刻有幾個小字。

【此刀百年不現(xiàn)世，不斬凡人斬天仙。】

正當李白鹿心頭感觸的時候，鐵匠看著他抱肩笑道：“剛剛說的話只是一半，老子愿意待在這破城里，只是因為怕自家媳婦兒回來的時候，找不到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