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漂漂灑灑，風不歇，雨未止。

長安城外的一座城隍廟內，十幾個乞丐圍火坐著。

一個身形高大的乞丐從懷中拿出一袋包子，在眾人渴望的目光中拿出三個，然后將剩余包子拋給其他乞丐。那袋包子本不足十個，又被他留下三個，就愈發顯得少了。眾乞丐一擁而上，奮力搶奪，力氣大的能多搶幾個，力氣小的可能連包子屑都搶不到。

不一時，包子便被哄搶干凈了。有個小乞丐眼巴巴地看著其他人吃，他連片包子皮也沒搶到。他已經兩天沒有吃過東西了，肚子只有些草根樹葉，胃中盡泛苦水。他的頭發焦黃干枯，雙眼無神，雖然只是十歲左右年紀，渾身散發的卻是垂老之人的氣息。前幾天還有個老乞丐會分給他一點東西吃，可其他人卻說老乞丐破壞了規矩，把他打了一頓。老乞丐挨了打，也不敢再分東西給他了。

他咽咽口水，無奈地爬回自己的小窩，閉上雙眼，想讓睡意驅走饑餓感。

睡到半睡半醒的時候，有個人拍了拍他的肩。他睜開眼睛，原來是那個老乞丐。老乞丐從懷中拿出半個包子遞給他，慈祥地對他笑笑。他感激地看著老乞丐笑臉上的傷痕，狼吞虎咽地啃著那半個包子，眼中卻不知不覺噙滿了淚水。

“好啊老頭，你又給他東西吃，老大說過了搶到多少就是多少，你居然又破壞規矩！”一個刻薄的聲音陡然響起，在說到“破壞規矩”四個字時還故意提高了聲音。

其他人都醒過來了，他們圍著二人，摩拳擦掌。老乞丐對低聲對小乞丐說：“快吃，快吃，一口吃下去。”小乞丐拼命地將剩下的包子往嘴里塞，卻因為吃得太急而噎住了，不停地捶著胸。

“怎么回事？”高大乞丐走過來問道。

“老大，老乞丐又破壞規矩！”

高大乞丐眉頭一豎，怒道：“打！連小的一起打！”

眾乞丐獰笑著沖他們揮舞著拳頭，如窗外地雨點一般絲毫不放松，就像白天路上的人打乞丐一樣。

拳頭聲如雨點般在這破廟里此起彼伏，老乞丐和小乞丐只能默默地忍受，他們已經沒有力氣再喊叫了。

忽然窗外一陣馬蹄聲響，由遠及近，接著便有人推開廟門。

“師兄，這雨可真大，城門又關了，不如我們就在這破廟里歇息一晚吧。”

“只好如此了。”

兩個人說著話走了進來，后面還跟著五個人。這一行七人找了個地方坐下，另生了一堆火。眾乞丐還在揮舞著拳頭，好像有無盡的力氣。

那七人中有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看不過去了，叫道：“吵死了，你們能不能消停點。”

一個正在興頭上的年輕乞丐道：“關你什么事，也來這多管閑事？”

那年輕劍客一綽寶劍，對那乞丐道：“不關我事，可我偏要管此事。”

那乞丐見了兵刃，便先怯了三分，卻還強自鎮定地說：“有把劍又怎樣，這是長安城，天子腳下，你還敢殺人不成？”

年輕劍客道：“敢不敢，你大可試試，天子難道還會將你的性命掛在心上不成？”

那乞丐還要說什么，卻被那高大乞丐打斷：“老四，閉嘴，都回去睡覺！”

眾乞丐都各自散了。

年輕劍客走上前察看二人傷勢，那老乞丐將小乞丐護在身下，已經奄奄一息，眼看是活不成了，那小乞丐挨了幾腳也昏過去了。

年輕劍客嘆了口氣，無可奈何地回到火堆旁，對領頭的劍客欲言又止：“師兄，我想……”

領頭男子看了他一眼冷漠地說：“你想什么與我無關。”

年輕劍客嘆口氣，也兀自睡去了。

第二天，雨終于停了，風從外邊吹進來新鮮的空氣。此時已是深秋時節，下過雨的風更加寒冷，破廟內的乞丐衣著單薄，都蜷成一團。早上是他們最好睡的時候，他們一般等到中午才出去覓食。

“當乞丐都這么懶，不世代當乞丐才怪。”年輕劍客冷哼了一聲，又朝那個小乞丐看去，他似乎在猶豫著什么，但最終還是咬咬牙，走過去將小乞丐抱走，安放在馬上。領頭的劍客冷漠地看了他一眼，翻身上馬走了。年輕乞丐搖搖頭也策馬跟上。

小乞丐醒來時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睡在一張溫暖的床上。初時很惶恐，不過很快也就釋然了，他都到了這個境地了，還有什么好怕的呢?

他坐起來，環顧四周。他還沒住過這么好的房子，四壁是精美的字畫，中央是一張桌子，上面放了茶水點心。屋子里點了燈，窗外的月光射進來，與燈光一起將這屋子照得堂皇光亮。

小乞丐餓極了，坐到桌子前大口地吃著那些點心。

正吃得開心的時候，有人推門進來了，是那個年輕劍客，小乞丐卻不認得他，驚恐地看著他，嘴里還沒忘記嚼著點心。

那個年輕劍客對他笑笑，說道：“我叫李放，你叫什么？”

“我叫李志。”小乞丐怯生生地道。

年輕劍客笑道：“你也姓李？看來我們是本家了。”

李志仍是一臉恐慌地看著他。

李放笑笑：“不用怕，昨天還是我救了你呢，你以后就跟著我吧。”

李志仍呆滯地看著他。

“算了，你還是先吃東西吧。”

李志又開始大口嚼了起來，可是吃著吃著，竟哭了起來，小小的身了一顫一顫，鼻涕和眼淚混著點心被他吃進肚子。

李放看著他這樣子也有點心酸，遂問道：“你這是怎么了，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傷心事。”

李志道：“我是在想老張，不知道他怎么樣了。”

“老張，是那個老乞丐？”

李志點點頭：“他是對我最好的人了。”

李放道：“他受了很多拳腳，可能活不成了。”

李志放聲哭了出來。

李放摸著他的頭道：“別怕，以后我會對你好的。”他嘆了口氣又道：“其實我和你是一樣的人。我很小的時候爹媽就死了，一個人跟著其他的乞丐乞討，靠撿些殘羹剩飯度日。后來有幸被師父收養，還成了華山的弟子。幾年前，師父也死了，又剩我一個人了。我和你一樣，從小受盡人們白眼。你放心，以后你跟著我，我不會再讓別人欺負你了。”

第二天中午時分，李放等人終于回到了華山。李放稟過掌門文正武，要將李志留在華山。文正武聽聞李志的遭遇，一則動了惻隱之心，二則看李志手長腳長，雖然這時瘦弱，但仍看得出是個練劍的可造之才，便將李志留下了。不過李放還沒有通過二次春試，還不能收徒，所以李志只能在華山當個雜役。

李志還算幸運，被分到了廚房幫工，不用做太重的活。

當他走進廚房時，那個笑容可掬的胖大娘一把拉住他道：“哎呦，我這里怎么走來一個這樣瘦弱的小子啊，看這身板，就應該去讀書做個秀才嘛。”

李放道：“吳嬸，別說笑了。這孩子剛來華山，又怕生，以后還得你多多照顧呢。”又對李志道：“小志，這是吳嬸，以后你就歸她管，快叫人啊。”

李志怯生生地叫了一句“吳嬸好”，吳嬸連聲應答：“好好好，跟著我呀，保準以后餓你不著。”

吳嬸又將李放拉到一邊問：“這孩子是哪里來的，怎么這樣面黃肌瘦，不會是你……”

李放道：“他是我在路上遇到的一個小乞丐，我看到他時，他正遭到其他乞丐的欺凌，所以將他救下了。吳嬸，他是個可憐的孩子，你可得好好照顧他。”

“真是個可憐的孩子，不用你說，我也不會讓他受到委屈的。”

“嗯，等三年后，我通過了春試，就收他為徒。”

“什么，原來你還是要把他帶走的呀。”

“當然，他的手適合練劍，不然你以為掌門為什么留下他。再說了，他總不能一輩子留在廚房幫工吧。”

“說的也是……等等，怎么，你瞧不起廚房的人啊。”吳嬸怒目圓睜。

“絕無此意，”李放快步走開，“小志，好好跟著吳嬸，我先走了，過段時間再來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