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礪刀如舊,夜中明月下讀書
- 三尺刀鋒問青冥
- 唐三十一刀
- 3157字
- 2020-11-01 03:07:44
未鞅走后不久,謝玄沒做糾結,臨走時將這頓飯錢給結了,跑堂的伙計哪里敢要錦衣衛的銀子,這不是自找麻煩不是?挨總旗大人的削呢!可少年郎不由分辯,將那錠金子放在桌面上,走了,并說道這次欠下的,下次再來時定當補齊。
目送少男少女的離開,輕幔之后的初九收斂起笑意,揮手召來了位跑堂的伙計,輕聲囑咐道:“找幾個會做事的家伙,將未鞅與謝玄碰面的消息傳出去,要編的離奇些,雙方如何年輕氣盛,如何看不順眼兒,各自爭鋒,就差沒有大打出手,更是約下了半年后一戰?!?
“總旗大人,為何這般?這不是刻意為小謝玄平白生出麻煩?”跑堂的伙計不解,當風言流傳出去,半年后的一戰,謝玄便輸不起了。
錦衣衛更輸不起,可是這是必輸之局,未鞅的強大,舉世皆知,為何要將謝玄推到萬人恥笑的境地?
“你別管那么多,按照我說去做的便是?!背蹙爬渎暤溃蝗蒉q駁。
跑堂的伙計喏喏離去,走路之時細細思索許久,方才大悟。紅色輕幔之后,再度只有初九孤獨一人,這位美麗佳人,慵懶的將糕點尋了出來,揮手讓幾名琴師離去,輕輕放入嘴中,目光卻游離,俏目如刀般的冰冷徹骨。
輸了如何,贏了如何?落在他人的眼中,錦衣衛與六扇門就連最年輕的兩個小家伙都水火不容,錦衣衛和六扇門要的,就是這份水火不容??!
山上山下兩個天下,都說修行之后近天道遠凡塵,可細細而論又有何不同,只不過那座江湖換成了青冥,但人心還是那個人心,該來的,該有的,一分不少。
想到這里,她又想起了那年剛剛入三境的李猿刀,背著繡春刀晴雪,獨身進入六扇門,砍倒一大片六扇門的天才,偏的還喋喋不休,極盡冷嘲熱諷之能,不由得“噗嗤”笑了出來。就是因為那個絮絮叨叨的男人,她才毅然放棄了六扇門指揮使李仙芝許諾的副指揮使的位置,投身北鎮撫司,從最普通的小小錦衣衛做起。
笑靨如花,剎那風華。
出了越王樓,謝玄與江紅妝站在街頭,頂著炎炎烈陽,看著長街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覺得出了清涼如春的越王樓,陽光都毒辣了些許。幸好沒讓他們苦等太久,一輛馬車停下,很快的便與少年商量好了價錢,說定一兩的銀子,這才拔車而行。
馬車徐徐,走的極穩,那個馬夫是個不喜說話的性子,只懂得揮馬揚鞭,一路沉默。
吃飽喝足,江紅妝顯然心滿意足,坐在車廂內,總是眼睛笑的瞇成一條縫兒,也不樂意折騰了,腆著肚子歪著身子斜靠在廂壁上小憩,馬尾辮兒隨車廂上下起伏,一片清靜。
長街喧鬧繁華依舊,車馬混雜,人聲鼎沸,不時的有流光掠過街道的上空,留下當空匹練霞彩,那是仙人的蹤跡。總有些外來客們仰著頭驚呼連連,艷羨不已,隨后便被旁邊的洛陽本地人傲嬌的小聲罵著“沒見識,土包子”。
掀簾瞧見這幕的少年不免生出幾分感慨恍惚,恍如隔世。
他雖不是練氣士,卻也是修意人,或許不遠的將來,他就成為別人口中驚呼艷羨的對象。天上人間,只是相隔天塹。
馬車悠悠哉哉的穿過大半個洛陽城,最后在寒春街魚尾巷的路口停下,謝玄掀簾而出,向馬夫道了句謝,便付了銀子與江紅妝下了馬車,大步走入魚尾巷。
北鎮撫司的門樓恢弘大氣,守在門口的中年錦衣衛,已然換成了兩個挺拔俊朗的年輕人,著黑色飛魚服佩厚重繡春刀,目光似電,面容冷峻,端的是威武不凡,極具官府衙門該有的威嚴。
小姑娘江紅妝蹦蹦跳跳的走在前頭,心情顯然極好。謝玄緊隨其后,一路穿過北鎮撫司的各個部門,來到昭庭樓,卻見昭庭樓樓門大開,除了依然抄書的李猿刀和專心看書的納蘭若,書案邊上,多了位翻閱古籍的楚白。
“大師兄、二師姐、十二師兄。”進了樓,他彎身作揖。
“不需要這樣的,這里是你的家?!币灰u白色飛魚服,冷立與書案邊上的楚白擺了擺手,清冷的聲音里透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溫度,“再過些日子便是中秋節,中秋以后,春秋大考。你去還是不去?”
謝玄怔了怔,隨后才明白春秋大考是什么,以前聽過春秋大考的傳聞可不算少兒,那可是少有的萬眾矚目的事兒,各屆的春秋大考,隨便流露出的傳聞,都是幾年后茶樓說書先生最賣座的故事。
他立即扭頭看向身邊的紫衣小姑娘,略有驚詫,都說能參與春秋大考的,皆是青冥天下年輕一輩中最為出類拔萃的一撥,臉蛋圓圓的江紅妝,恐怕就是其中之一。
江紅妝白了這個家伙一眼,沒好氣的道:“我就是來參加春秋大考的!”
謝玄旋即想到在越王樓中的未鞅,心思通透的猜到,越王樓發生的一切,怕是幾位師兄都曉得了,又是詫異,訝道:“該不是讓我去參加春秋大考?”
悶頭抄書的李猿刀被逗樂了,抬頭笑罵:“你去參加什么?就你那剛修行還未一月,比試的話,還不是被人一劍砍死!”
謝玄訕訕然,仔細想想也是,身邊的姑娘比自己可是小了一歲模樣,都能一劍劈開那頭可怖的魔頭法相了,那些道門的天才怕也是差不多的模樣,自己在拎在其中的話,怕是只能挨最毒的打了。
“你若是想去見識其他山上宗門,李猿刀可以領著你去的?!背椎馈2恢獮楹?,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少年竟感受到了一絲冷意,其銳如刀鋒。
少年笑了起來,“自然是樂意的?!?
“那便如此說定了?!背纵p輕的將手中的古籍放下合起,深深瞧了眼李猿刀,大有深意,“如何處事,你曉得的?!?
李猿刀自然明白大師兄眼中意思,臉色肅然的點頭,“大師兄,知道知道?!?
楚白收回視線,徐徐起身出門,腰間懸刀,刀鞘雪白。白衣勝雪,飄飄然然,不似神仙卻更勝神仙。
“師兄,我與未鞅半年后的比試……”謝玄遲疑片刻,終是問道。
楚白腳步未停,僅是向后擺了擺手,闊步邁出大門,秋日陽光傾灑在他的身上,白色飛魚服大蟒邊線金絲,閃爍淡淡光芒。
少年不畏少年,敢于接刀,那是極好的,雷雨之中的一念起意,現在看來絕不錯的。
納蘭若瞥了少年一眼,“你應了未鞅,接刀便是,不需去想輸贏勝負。至于外人的想法……我昭庭衛,何時在乎過他人的看法!”
少年頓時怔在那里,他未料二師姐如此回答,抿起嘴唇,目光陡然堅毅:“二師姐,我想試試。”
說罷,他轉身快步來到昭庭樓前的刀山,取出一柄繡春刀,刀柄緊握于手心,深吸一口氣,平勻呼吸,按照《寒食錄》所寫的運轉刀意的脈絡方法,稍稍調整腳下步伐后,一刀劈向身前,刀罡乍現,開始礪刀。
礪刀何等的枯燥乏味,機械的朝著身前的虛空劈上一刀又一刀,這刀斷了,便換另一把刀,而身前的刀山,無窮無盡。
大道獨行。無論是練氣士還是修意人,修行之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矣,唯有勤勉不綴,方能更上一層樓。修行之初的下三境更是如此,打牢根基,方能始終。愈是耀眼奪目的天才,在不為人知的背后,付出的汗水亦或是淚水,遠超他人十倍。
江湖傳聞,特別是說書先生的故事里的主角,整日里游手好閑,吃喝玩樂,卻處處遭逢奇遇,修為暴漲,能威壓鎮服其他苦修之人,天下間哪有如此好事?縱然天賦異稟,沒有苦修沉淀自己,終究是水中月、鏡中花。
凝望揮汗如雨的少年,李猿刀嘆了口氣,終究什么都未說,俯身繼續抄書。
十三師弟如何勤奮,終究還是比不過六扇門的那個小變態的。那個被二師兄都稱贊的小東西,天賦比謝玄更高,更要命的是,只會比謝玄更努力。
那是個刀癡,以及瘋子。謝玄如若比未鞅更強,只能不間斷與人廝殺,次次皆是生死戰,這一條險徑可選。
“唉?!苯t妝同樣老氣橫秋的嘆了口氣,她也曾如謝玄這般,整日里練劍不休,練得胳膊都抬不起來,累極苦極的嚎啕大哭,都不能松懈片刻,苦矣慘矣,如何用一句“不堪回首”來形容。
不同的是謝玄主動,而她被師姐拿著根柳條兒逼的,平日里和藹可親的師傅師伯師姐們,對她寵溺不已,事事都依著她的性子,可唯獨修行一事,個個都變了臉色,化身玄冥中的九幽閻羅,兇神惡煞的很。
太陽西下,晚霞將西方的天空渲染的光怪陸離,宛若夢幻之城,落日的余暉灑在昭庭樓前廣場上,少年揮刀的速度依然不減,整身衣服皆被汗水浸染濕透,揮刀的胳膊更是沉重如鐵,稍稍抬起便生生作疼。
“做飯啦,別練刀了!”在廂房內打坐半日靜修養氣之道的江紅妝推開窗戶,沖著下面的少年囔囔著,打坐還不覺的,現在肚子餓壞啦!
“好嘞!”謝玄高聲應和,朝著江紅妝燦爛一笑,放棄了礪刀,回樓做晚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