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越王樓中,繡春刀與不良刀
- 三尺刀鋒問青冥
- 唐三十一刀
- 3120字
- 2020-11-01 03:07:44
“這些有什么奇怪的?”許顧十分不解,鄰里之間的瑣事,怎用如此重視,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了,“庫內備案上都是有的,有些細碎事兒倒是沒有記進去,無關緊要。”
背刀立在墻根,一直沉默的未鞅豁然抬頭,目光如炬,“那個老先生兩年前離開安瀾鎮,而那日驚雷之后,那名周幽的女子離開了安瀾鎮,老道士不知所蹤,韓進士辭退了老管家,去了北方遠游。”
“其他人倒是無意,韓元韓御史,你們的意思是……”許顧醒悟過來,不過還是有些不可置信,有些遲疑,“不是因為兩名驛卒的死,陷入了權爭風波,怕波及自己明哲保身,而是因為謝玄入了洛陽,他才離開的?”
兩人重重點頭,許顧沉默了會兒,隨后拋開腦海中的荒唐念頭,自笑的搖了搖頭,“哪會如此的,韓御史五年前辭官歸鄉,雖不符禮制,卻也無其他理由可指摘,不會為了區區一個少年郎。更何況,謝玄兩年前才入的安瀾驛。”
未鞅歪著頭盯著許顧的眸子,沉默片刻后補充了句,“可這些人,除了韓進士外,都查不出任何根腳。”
“一絲一毫的都查不出,手段都遣盡了么?”許顧這才臉色微變,低頭沉吟片刻后問道。
未鞅點頭,冷漠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我私下遣人去查的,沒有任何的牒譜宗卷上有些人的檔案,除卻生活在安瀾鎮的時日,他們從何來,也無痕跡,如同憑空而來,又遁入虛空而去。”
“我請褚遂捕頭前去一探究竟,也是沒人查出絲毫馬腳,反而受到反噬,幸是這些人并無索命之心。”頓了頓,未鞅又補充道。
“褚遂也查不出來?”許顧這才悚然而驚。
大晉之內,浩然人間有戶部的戶籍碟度,青冥天下則有欽天監的仙道譜,所有人都有宗卷可查。若是有心掩瞞身份,倒也不是太過困難,可若是能后做到不留絲毫痕跡,遠非常人做到,涉及的不僅僅只是需要打通朝廷戶部方面,還要斬斷冥冥之中的天道牽引。褚遂便是勾引天道,按圖索驥的大成人物,連他都因此受傷,那群毫無根腳的家伙,該是何等的恐怖?
“劉景仁你便在這里等著謝玄出來,能套多少是多少!”許顧從馬車上越下,匆忙往外趕去,“我去向指揮使大人稟報。”
許顧健步如飛,兩件事都極為重要,拖延不得。那個昭庭衛最新的弟子實在太過詭秘,那群不知根腳的家伙究竟是誰,需要了解清楚,若是所圖甚大,那還了得?
安瀾鎮邊即洛陽!
許顧卷起長袖,帶著滿腔的憂慮匆匆而去,一刻也不停歇,腳步如飛,身形很快便消歿在秋日的陽光中、只有寥寥數人的長街盡頭。
許顧離開不久,外面的長街駛過一輛布置雍容華貴、細微之處皆盡顯奢華的馬車,坐在車頭的上好綢緞灰衣仆裝的馬夫高昂著頭,拽著純金打造的馬鞭,微揚起下巴,眼角的余光掃視四周,不可一世的驕縱模樣,仿佛他才是坐在馬車里的主子。
都說宰相門房七品官,出身賤籍、卻入相府的馬夫,自然是有資格鄙夷其他平民百姓的。
馬蹄聲清脆如節奏舒緩的鼓點傳進路邊的長巷,黑衣背刀的少年郎看了眼車廂側處的徽章,又在許顧消失的地方凝視許久,隨后才緩緩低垂著頭,眸中有光彩流動。
許顧他是不知道的,師父定然知道謝玄的一些事兒,可這些事,他連心腹許顧都未曾告訴。
劉景仁將目光從許顧消失的地方收回,瞅向未鞅,怒道:“你我之間的欠賬不是消了么,還留在這里干啥,你知不知道,我怕!”
未鞅抬起頭,瞧了眼這個混賬家伙,淡淡的說:“我去見見那個家伙,昭庭衛的小師弟。”
說罷,轉身離去,不知哪里來的秋風將他的衣角吹起,玄黑的葛巾飄揚。
一人一刀,背刀少年郎。
“一群瘋子!”少年郎的身后,劉景仁低聲嘟囔,唉聲嘆氣,“我上輩子造的什么孽,怎么就遇上這樣的同僚,心累吶,心累啊。”
“可他娘的我還挺樂意混在這里,”說著說著,便笑了起來,如同癡傻的智障,指著自己喃喃道,“因為我他娘的也是個瘋子!”
“浩然人間與青冥天下,從山上道門道江湖廟堂,那一個個人,都是瘋子吶!”
說罷,他忽的奔到小巷的盡頭,探出半個小腦袋,盯視北行馬車的背影,冷冷一笑。
天下第一的雄城洛陽城占地百里,人眾百萬,從古至今,從來不缺各種瘋子,也不缺那些自認高高在上的聰明人。在那些聰明人的眼里,無論是錦衣衛還是六扇門,都是不折不扣的瘋子。
北鎮撫司錦衣衛與大理寺六扇門分開獨立,視對方為仇寇,甚至于有時大打出手。可他們兩家手段行為卻如出一轍:辦事不擇手段,破案不顧后果,哪怕是皇室宗親,如若被他們抓住了證據,砍了就砍了,哪怕砍了之后洪水滔天!
瘋子是讓人畏懼的,更可怕的是瘋子執掌天下間最銳利的刀,有了刀,不怕死,便輪到那些聰明人怕死了。
已過正午時分,越王樓中大堂雅座依然食客滿堂,飯菜的香氣四溢,熱氣氤氳。達官顯貴們著朱紫綢緞,聽著面容姣好、身形嫵媚的樂師彈奏的靡靡之音,相互推杯換盞,或談事或交流感情,一片主客盡歡的場面。
唯有“柒月”廳中一片肅冷,幾位手腳利索、性子伶俐,搭著白抹布的伙計穿梭于廳堂內,熟稔的收拾客人匆匆離去后狼藉的桌面,不時的偏過目光,瞥向角落里的那張唯一有客人的桌子。
廳堂的中央高臺處,即便只有一桌兩位客人,四位出自教坊司的樂師依然專心奏樂,琴聲舒緩悠揚。有清風徐來,吹的他們身后的紅色輕紗帷帳微微擺動。
謝玄與江紅妝尋的是靠近角落里的位置,臨近屏風處,兩人相對而坐,正化身老饕。
原本廳堂內是有其他豪客的,幾乎人滿為患,可見到少年一身黑色飛魚服闖了進來,剎時齊齊噤聲,全都駭然變色,哪里還顧得上面前的美食,招呼朋友丟下飯錢慌忙離去,連片刻的時間也不敢多歇。
在越王樓中,錦衣衛可是大大的煞星,鎮撫司的家伙們來到越王樓,向來只有一件事:抓人。能在這棟樓中聚餐的豪客,非富即貴,誰的手中沒有一二件觸犯大晉律法的事兒?從來只有漏抓,沒有錯抓。
絲竹聲靡靡入耳,鴛鴦鍋內汁水翻騰,小姑娘抓著三指之長的象牙筷子,從火鍋里撈出食物忙不迭的送入嘴里,囔囔著燙卻囫圇吞下,吃的眉眼彎彎,笑的好似天上的星辰皓月。
相比這輩子加上上輩子或許都沒吃上如此好吃東西的小姑娘,謝玄的吃相則斯文許多,夾起吃食,先吹去騰騰熱氣,待溫度稍減方才放入口中,細細品嘗,面露思索。
少年郎有些好奇這些食材不過精細了些,都是尋常可見,沒有傳聞中的那般天地奇珍、世間絕有,倒是佐料不知如何配比的,如此好吃。他倒是有心問詢,可是跑堂的小二放下食物便匆匆離開,似是不想與謝玄多打交道。
小二放置食材碗碟佐料之時,不時的用余光打量少年郎,覺得頗為驚奇,來越王樓中吃飯的錦衣衛,可是新鮮事兒,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吶!
少年郎在心中暗暗嘆了口氣,是不該穿著這身飛魚服出門的。
他不是初來時懵懂少年,早在驛站時便聽兩位驛卒大叔談起的錦衣衛各種傳聞,也知道自己身上的飛魚服是如何讓人畏懼如虎的,達官貴人更是懼怕,否則周圍的食客,也不會飯都沒吃完匆匆逃離。
這是殺人殺出來的赫赫兇名。
謝玄收斂心神,專心對付面前的火鍋,不過偶爾分心,不免有些擔憂:看走的食客留下的錢財,每個金錠都比自己袖中的大的多,自己的這點,怕是不夠?
其實他是不需要擔心錢財的問題的,越王樓的大掌柜,身著艷麗明亮的紫色長袍,就在樂師之后的紅幔輕紗里,婷婷而立,用俏麗的秋水長眸,細細的打量著對面吃飯的少男少女,雙眸中光彩流轉。
倒是個眉清目秀的小家伙。那個搖光宮的少女,倒也生的乖巧可愛。
她如此評價,剪水雙眸里蕩漾起笑意。
“初總旗,六扇門的未鞅闖了進來,說是來尋謝玄的,需不需要攔著?”一名素衣跑堂突的從后門鉆入了紗幔中,微鞠身子,帶著幾分的訝異稟報道。
“他來做什么?”越王樓的掌柜柳眉挑起,輕聲吩咐,“不需要攔著,隨那小屁孩鬧去!”
跑堂的小廝抱拳奉命離去,動作干練至極,能看出不凡的修行功底。掌柜的以手扶額,未鞅這分明是嫌越王樓鬧騰的還不厲害,抬眼瞧向了謝玄,露出笑容,笑靨如花:“我們昭庭衛的小師弟,你在這座洛陽城最大的對頭,可是來者不善吶!”
她的雙眸中光彩明亮,扭頭四處看了看,就近搬來一張雕云鐫鶴的紫檀椅,便在輕紗后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