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血海雪刀,廝殺盡處藏殺手
- 三尺刀鋒問青冥
- 唐三十一刀
- 3221字
- 2020-11-01 03:07:44
滄州城外的墳冢,青草瑩瑩。
他恍然回神,理了理那身十年間不曾忘卻的文士青衫,舉起桌上酒杯,朗聲道,“我于真,敬李猿刀,敬王長安,敬謝安,敬這片天下的大風流!”
酒杯杯口隨手翻轉,幾分渾濁的酒水,傾灑而下,漫過了桌面。
有酒水落進血海之中。
桌下的鮮血沼澤,如一灣湖水被投入了石子,漣漪蕩漾,擴散開去的波紋中,一只血紅色的大手從中探出,鮮血淋漓的五指摁在沼澤里,支撐著身子,一點點的向外拔出,頭顱,肩膀……直至丈許的可怖巨魔,頂立在于真的身前。
于真這才站起身,向后疾退出數步,站在了一張案幾之前,指尖猛然用力,酒杯炸碎,破碎的瓷片將他手中劃出數道傷口,鮮血淋漓。
他的血如酒水一般,同樣落入了腳下血海之中。
鮮血與血海交觸的剎那,他的臉色瞬間蒼白,一只眸子,神采散盡。
韓依依以身飼魔,這位校尉府幕僚出身的大燕死士,何嘗不是。
以精血魂魄飼魔,那是決死的手段。
頭生兩角,由鮮血凝成、從于真那里奪來一魂一魄的猙獰巨魔俯身向著奔行而來的開路刀氣,咧開大嘴猙獰一笑,尖銳兀出的獠牙分外可怖,瞪著銅鈴大眼,五指握拳,狠狠的砸了下去。
砰!
足足有一人之粗的壯碩手臂與刀氣相觸,一聲巨響如驚雷般的炸開,驚雷聲后,那股寒意森然的丈許刀氣銳利無當,切豆腐一樣的破開了鐵鍋大小的的拳頭,猩紅的鮮血,噴涌如瀑布。
可僅僅是破開拳頭而已。
凜凜刀氣卡在了拳頭中,沒入一半后如入沼澤,再也不能前進分毫,鮮血凝聚的手臂上,血氣噴涌。刀氣四周,寒氣瑩瑩,順著傷口攀附而上,所到之處,血晶凝現。
血魔猶然不覺,依然咧嘴無聲可怖的笑著,身子向前傾斜,手臂上的力氣更甚一分,似是要把將丈許刀氣,生生的摁進地面的沼澤之中。
“給我開!”
李猿刀見刀氣奈何不得于真從極北之處召喚而來的魔魂,一聲大吼,雙指并攏,一點刀氣末端。
幾縷精粹至極的氣機,從指尖鉆入冰刀中不見。
冰刀砰然炸碎,化作數十截,飛濺四周。于血魔拳頭之中的冰刀,更是化作滾滾寒氣,席卷血魔的整只手臂,冰氣氤氳。
須臾后,冰氣散盡,血魔握拳的手臂化作一只血紅冰雕,砰然炸裂。
一場血雨,驀然傾灑而下。
以一記開路刀氣換一只手臂,對于李猿刀和降臨于此的巨魔來說,都不虧。
下一刀才決生死。
一場洋洋灑灑的血雨中,明亮刺目的刀罡,來到了小廝的面前,如一道血雨中的閃電,映亮了小廝猙獰可怖的臉龐,珠毫畢露。
謝玄咬了咬牙,手臂堅定有力。
小廝的臉上驚怒交集,驚詫謝玄的刀意如此醇厚,二十余日前,他所知小東西還未曾修行,怒謝玄起刀之時,刀意僅出半數,刀勢過半時,方才盡數涌出。這小家伙,不是全然失去了記憶了么!
不過也僅限如此了,雖然這副身軀只是一介皮囊,一身魔道修為,百不存一,可殺死眼前這位勇氣可嘉,剛剛升一境的小家伙,輕而易舉。
小廝隨意的舉起了手中的雙刺,交叉而放,絲絲縷縷的鮮血從灰衣下的手臂上鉆出,將雙刺染成血紅,如瑪瑙般晶瑩奪目。猩紅的鮮血中,有尊肩落雄鷹、手持寶蓋的神靈若隱若現,擋在了自己的胸前,攔住刀罡的去路。
這件名為“宿黎”的峨眉刺,不過是低劣的法寶罷了,可攔下謝玄傾盡全力的一刀,沒有問題。居身于峨眉刺內的鬼靈,在繞指柔般的氣機牽引下,亦可以順著那柄匕首,破開竅穴鉆入謝玄體內,毀其經脈,噬其魂魄。
小廝不再去看眼中與死人無異的謝玄,微微側頭,看向門外。
迷蒙血霧,在他的撩撥之下,如大水漫山,漫向各個閨閣,閨閣內,依然歌舞升平,靡靡之音,繞梁不絕。
作為大燕魔庭在洛陽城兩位堂主皮囊行者之一,布局已久,他所圖謀的不僅僅只是謝玄與李猿刀的性命,他的要的更多,甚至于半座天下。
謝玄眼簾中除卻刀光外,出現了黑色詭異的云彩,當刀光沒入云彩之時,他的耳畔,響起了金屬交擊的聲響,隨之,他便見到有東西斷裂了。
雙刺從中斷裂,切口處光滑如鏡,尖鋒落入腳下的鮮血泥濘中不見。
刀罡隨之散去,黑色的匕首樸實無華,一如少年。不過普通尋常的法器雙刺,那尊神靈也好,只是攔住了刀罡,沒能攔住匕首,黑色藏鋒的短匕,依然刺向他的咽喉,刀鋒森森,殺意凜然。
謝玄怔了怔,能夠清楚的看到匕首的刀尖,離著隱藏極深的魔頭喉嚨愈來愈近,似乎下一刻,就能洞穿咽喉,一境殺五境的壯舉。
魔頭皮囊的小廝同樣表情驚愕,旋而變成驚怒,咬牙切齒,“李猿刀!”
謝玄手中所握平淡無奇的匕首,竟是李猿刀多年來未曾使用過的命器!李猿刀竟是在搏命時刻,仍敢將命器交付他人!
這柄“藏鋒”短匕,雖不在李猿刀的手中,能夠迸發出讓普通五境修行者退避三舍的強大威力,命器的鋒利與命器者神魂相同的特殊之處,足以讓他刺破這副皮囊,追本溯源,重傷本源身軀。
驚怒之余,魔頭將手中的雙刺丟了去,倉促的探出血筋鼓起的大手,手心中凝結血珠,血珠中神靈端坐,晶瑩剔透的血珠內血海翻滾,在短匕距離咽喉不過半寸之際,狠狠拍中了謝玄的胸口。
血珠砰然炸散,少年的上衣,在魔頭皮囊驚怒之余的出手中,帛裂數道。
謝玄倒飛出去,面露痛楚,感覺胸口疼的厲害,如同火燎,除此之外,并無其它大礙,因為有塊散發著淡淡溫和清光的玉簡,攔下了必死的一掌,護住了他的心脈。
本就猙獰可怖的魔頭皮囊面容更加扭曲,又驚又懼,幾乎咬碎了血牙,又是一件大道相連的命器!若不是謀劃僅在這謝玄身上出了點意料之外的差錯,他幾乎要懷疑,這是錦衣衛為殺他早已布好的殺局。
如果謝玄是三境修為,那砍來的一刀,避無可避。
他微微偏頭,看向樓下,空蕩蕩的尚無一人,可他清楚的知道,闕月樓前,鐘離昧和魏安君狂奔而來,留給他的時間并不多了。
這位魔庭堂主目光轉向謝玄,面色陰沉赤紅雙眸殺意凜然。
少年將貼在胸口的玉簡握在手心中,絲絲冰涼順著掌心泌入心脾,咧了咧嘴,幾分淡然又幾分苦澀的一笑。
體內有股暖流游動,方才揮出的刀意,萌生了幾許。
他要死了。意識從未有過如此清醒的少年隱隱明白,這玉簡怕是攔不下魔頭的下一次出手,那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真真切切的要的是自己的命。
心事浮上心頭,少年有些遺憾,遺憾自己并沒有幫助到十二師兄,遺憾自己還未曾再見雀兒一面,遺憾自己不能為兩位驛卒大叔報仇,可他沒有后悔,沒有后悔踏上修行路,沒有后悔今天來到這座闕月樓,他覺得,這些日子來,自己活的很開心。
開心,嗯,那就夠了。
謝玄輕輕的笑出了聲,仍向后飄去,瘦弱的身軀在李猿刀刀氣綻放的狂風暴雪中,來回飄搖,如一葉孤舟,在驚濤駭浪中搖曳,隨時都有可能被滔天巨浪所吞沒。
少年不知,就在他的念頭起時,經脈中原本狂躁的刀意,陡然平息,絲絲縷縷如小河涓流,流遍四處經脈。刀意無前,卻也無悔,這才是“霸刀”一脈的道。
悟而生道,他的一境已夯實了根基,牢固不破。
他側頭看向自己的十二師兄,不過一丈之外,富賈貴公子打扮的師兄正高高的躍起,衣裳獵獵,說不出的絕世高人風采,手中雪晴化作了冰刀,幾乎頂住了房梁。
冰刀之上,各種神秘奧妙的圖案依次亮起,更添神秘。
冰刀之下,血魔抬起僅剩的手臂,無聲的怒吼著,砂鍋大的拳頭,砸向那柄雪刀。
少年轉過頭,望向要將他置于死地的小廝,小廝單手托在胸前,手心中再有一顆血珠凝結,晶瑩剔透的血珠好似紅瑪瑙,好看的不得了。
魔頭皮囊身邊的白發蒼蒼的老嫗,冷冷的向他看了眼后,恨意盎然的看向李猿刀的背影,枯瘦如柴的手指,撥動了琴弦。
一聲悅耳動聽的輕響,山泉落澗。
三尺猩紅弧光,從琴弦迸出,似彎月也似彎刀,直落與血魔一刀定勝負的李猿刀而去,這時機刁鉆的一刀,李猿刀避無可避。
魔頭皮囊的小廝突然露出嘲諷戲謔的笑意。
謝玄的臉色忽然驟變,向著自己的的師兄大吼道,“小心!”
少年這時才明白,魔頭小廝并不是真正的殺手,那位不知為何變成風燭殘年的清倌人才是。
他重重的跌落在地,鮮血濺起,將他身體面龐,抹上了腥臭的血污。
話音尚未落下,血色氣刃劃開了李猿刀后背,在李猿刀千鈞一發,心有所感,強行提起體內氣機,環繞于四身的防御,冰霜浮現身體各處,如穿著一副冰霜鎧甲,氣刃崩碎數段,不能再進一步,傷到神魂氣海。
畢竟只是三境修為者的傾力一擊,即便是以壽元為代價,在五境修行者抽手防備之下,也不能給五境的修行者造成不可逆的重傷。
可對于真和韓依依來說,這已經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