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舊仇新報,殺機浮現浪如潮
- 三尺刀鋒問青冥
- 唐三十一刀
- 3005字
- 2020-11-01 03:07:44
進入闕月樓,耳畔傳來琴瑟和鳴聲,女子的儂言軟語,男人的開懷或意味深長的笑聲,夾雜在琴瑟聲中涌來。但富麗堂皇、處處奢華的迎客廳中卻毫無人影,原本招待貴客的仆人小廝及奴婢們,早不知道躲到何處去了。
李猿刀掃了周圍一眼,似是聞到飄在空氣中的淡淡血腥之味,收起外面所表現的灑脫輕佻,面色凝重起來,向身邊的謝玄低聲道,“小師弟,等下站在我的身后。”
少年雙目看著前方的小廝步態拘謹,想了想,咧嘴笑道,“十二師兄,等會我便站在你身邊吧,我可要看你如何風光的斬殺魔頭呢!”
似是察覺到了背后少年的目光,小廝轉過頭來,擦去了額頭涔出的密密汗珠,微佝僂著身子,勉強的笑道,“兩位上官,這邊請。”
少年報以笑容,“好的,謝謝?!?
小廝轉過頭去,蹭蹭上樓,沉悶的響聲在樓間傳蕩,聲音淹沒在四周喧鬧中,卻重重敲在少年的心頭,如聲聲擂鼓。
李猿刀側看了少年一眼,有些詫異,然后順著少年的目光看去,小廝提著下擺已經上了樓梯大半,步伐慌張,雙眸中的殺意漸漸如海浪退去的顯露的礁石,嶙峋并露。
這看似平常的小廝,怕不是魔庭諜子,小師弟小小年紀就能夠瞧出一二分的不尋常,不愧是昭庭衛的小師弟吶!
隨之殺意似春風般的散去,他爽朗笑了笑,重重的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小師弟,有點我們昭庭衛的模樣了!不錯,怕作什么!”
“當是魔庭之人怕我們錦衣衛才是!”
少年靦腆的一笑,笑容中滿是警惕和冷意,抬起頭,看向大堂中央處所懸掛的“嬋”字,字跡龍飛鳳舞,張揚恣意至極,是前朝某位書法大家的手筆。
可落在少年的眼中,怎么都像是一個“殺”字。
少年捏緊了拳頭,手心中滿滿的都是汗珠,汗珠之中,裹著方才李猿刀趁拍肩之際暗中遞來的匕首。
當然,還有李猿刀用密語傳到心頭的一句簡短的話兒,“以防萬一。”
靴子踏在木板上的聲音從一樓往四樓去,愈發的急促,像是漸漸變大的夏雨,在最為急驟之時,戛然而止。
闕月樓小廝在清影閣的門前站定,雙手顫抖的抬起袖子,作揖恭敬道,“上官大人,清影閣到了?!?
“好,”李猿刀額首,饒有興趣的打量了一眼四周,見周圍布置還有幾分的眼熟,揚手摸了摸鼻子,鄙夷道,“前兩年來過一次,倒是沒有變化,怪不得聽趙齋子的話說,闕月樓的生意愈發的差了。”
“上官大人說的極是。”闕月樓小廝拱手低頭,連忙附和道。
“真沒意思。小師弟,帶你見識見識魔宗中人。”李猿刀興趣寥寥的撇嘴,再次拍了下謝玄的肩膀,揚手重重推開清影閣的廂門。
“呀吱”,黃花梨木門被重重推開,李猿刀一抖下擺,坦然然,灑灑然的走了進去,少年謝玄卻身體繃緊的如上箭之弦,卻還努力的做出一副鎮定模樣,落后李猿刀一步踏入。
少年袖中的匕首上,汗珠在鋒刃間滾落,如臨大敵的看著居中坐在茶桌上獨自小酌的青衣文士打扮的年輕男子。
方才借肩頭的動作中,李猿刀密語的語氣十分的鄭重,“危險,等下看我的手勢,跑,有多快跑多快!”
少年從未聽過李猿刀如此的慎重其事,甚于聽出一絲決然之意,那便是真的陷入危境了。
他不由生出幾分的惶恐,那夜小黃門狠厲的手法仍在眼前,此間青衣文士,想必要比那黃門厲害百倍。
事實也是如此,李猿刀與燕國魔庭斗爭十年,殺過的魔人沒有千人也有八百,一眼便識出了布置于此的陣法。
這便是于真辛苦月余時間,不惜折損壽元,以自身精血為引,祭毀用了魔宗長老賜予他的上品法器“踏雪”,布下這“終焉彼岸”陣法,為的就是讓李猿刀死。
“十年一別,李大錦衣衛別來無恙?”于真抬眼淡淡笑著,看了眼謝玄,舉起酒杯,“仇人相見,當有好酒配快意恩仇,李大錦衣衛,要不小酌一杯?”
“好?!崩钤车墩J真思囑片刻,泰安自若,似是完全不覺自己落入險境,點頭問道,“你是誰?”
幾乎同時,身邊的謝玄向將酒杯輕輕推開一寸之遠的于真高聲問道,“我是誰?”
或許是受李猿刀淡定如水的影響,少年此時看上去還有十分的緊張,可是流露出的畏懼已然全無,只是將袖中的匕首攥的更緊了些。
“我叫于真?!庇谡嬷噶酥缸约旱男乜冢瑩u了搖頭,頗有幾分自嘲的苦笑道,“也是,李大錦衣衛殺人無數,何嘗記得十年前大名府威武校尉滅門案中茍活的小卒,拜李大錦衣衛所賜,我孤身逃入北燕,當了燕國魔宗的走狗死士,從北地人人贊譽的青年才俊,變成了這番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李猿刀面露恍然,這才回記起來。
大晉大燕,分據浩然人間的南北,彼此仇視,視對方為心腹之患,自然明里暗中的動作絕少不了。
于真口中的大名府威武校尉,不過是大燕安插在大晉的眾多密諜棋子之一,只可惜身份暴露,校尉府上下男子及幕僚,被楚白帶著李猿刀殺了個干凈,府中女眷被貶為奴,有送往邊疆為軍中娼妓,也有送往教坊司為婢。
想必這于真是那血腥一夜的漏網之魚,報仇心切,與北方魔庭搭上了關系,做上了魔庭之中的死卒“良刀”,今夜前來報仇。
十年前李猿刀殺他家人,毀其前程,十年后,他設下血海大陣,設殺李猿刀,十年不過輪回罷了。
“哦,此仇的確不共戴天?!崩钤车哆肿煨α诵?,這般的事情,在這座天下間再正常不過,尋仇報復的,他殺了何止百人。
手按腰間晴雪,握緊了刀柄,“既然如此,仇人相見,喝酒就沒多大意思了?!?
“也是?!庇谡娓胶唾澩?,看向謝玄,上下打量了少年一番,眼角余光飄向門外一眼,面露憐憫之色,幽幽嘆氣道,“你是誰?我不知,不過能讓你來至這里,那就是有人不想你活著出去了?!?
李猿刀面露思索。
少年盯著于真,咬了咬牙,忍不住再問道,“是誰想殺了我?他定然知道我的身份的!”
于真搖了搖頭,低下頭低低的嘆了口氣,看著酒杯的酒水猩紅,悵然道,“死人又何必執著自己的過去?終究不過浮夢一場。”
說罷,將手中的酒杯再往前推出一寸。
謝玄準備再問,李猿刀卻攔住了他,于真心存死意,再問也問不出一二,這場局,于真也僅是一直被人輕易摁下的棋子而已。
謝玄咬了咬嘴唇。
“放離雅走,我們之間的事?!崩钤车犊戳搜叟玫那遒娜?,挑眉道,握住刀柄的右手,再緊一分。
于真點頭揮手,離雅懷抱琵琶,怯怯的看了眼于真,向李猿刀鞠身感謝了一句,這才款款向外走去。
待離雅走出門,李猿刀才向前重重踏出一步,身體微弓,開始拔刀,體內氣機頓時蓬勃如大江翻涌,一瀉千里,從道臺而起,縱走體內經脈竅穴,最后噴薄而出。周身一寸之內,冷氣盎然,華貴的衣服無風自鼓,衣服之上,無數的雪花浮現,轉眼又逝。
有暴風而起,席卷整個小小廂房,寒風呼嘯,聲音冷冽,所遇桌椅,不過須臾間,便凍成冰塑,隨風化作齏粉。
氣機綻放。
唯有于真身前的木桌不壞,于真淡然將手中的酒杯再往前推出一寸,恰入陣眼。
房間突然的昏暗了起來,廂房周壁之上,有無數道血色符文浮現,交織一起,猶有百人以自身為祭品,向長生天獻祭。猩紅的血絲從血色符文內流出,汩汩不絕,仿佛是山間清泉趵突泉涌,順著墻壁流下,僅是剎那間,整座廂房的地面,便已陷入了鮮血沼澤。
血腥味充斥著小小廂房,謝玄身軀微顫著,神經已繃到最緊處,他的眼中,除了聲勢愈來愈大的狂風,便是一片鮮紅,仿佛在這個小小廂房中看見了尸山血海,分外可怖。
他睜了睜眼皮,悄然將袖中倒握的匕首垂下。
終焉,死也。彼岸,生也。死在前,生在后,那便是十死無生。
于真目光冷漠的看了眼李猿刀,又瞥了眼謝玄,輕輕笑了聲,“好座孤心墳?!?
李猿刀冷冷望著他,沒有回答。
平常挺啰嗦絮絮叨叨的他,大戰來臨之際,絕不多說廢話。
可憐可悲又可嘆可恨的于真不知,在他魔宗中的長老眼中,謝玄這個似乎螻蟻般渺小的少年比起李猿刀,還要重視,更要殺之于后快。在魔庭僅有魔庭之主可調閱的那本《黑水錄》中,謝玄的名字在第一頁僅有的十人中,排在末尾,而李猿刀,不過才在第四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