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偷吃

牙磣的饅頭皮，在嘴里咀嚼了多時，卻怎么都咽不下去。眼淚好像小溪似的，奔流不息。娥姁獨自站立在蠶扁前，看著蠕動的白蠶，心里愁煩不已。

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把劉肥接回來是不是太沖動了？

她去找曹氏談判時，也沒想那么多，只想著讓劉肥認祖歸宗，只想著用孩子拴住劉季，只想著讓劉季和曹氏徹底失去藕斷絲連的媒介。可她卻沒有想到，養育這個孩子有多艱辛，有多少難題，有多少雙眼睛盯著自己！

為了給劉肥留口最好的吃食，家里鬧翻了天。可當她把這最好的白面膜送到劉肥跟前時，這孩子卻不屑一顧，伸手打掉了劉家人想吃吃不到的白饅頭，嚷著要吃雞腿紅燒肉。如果她真順著這孩子的心意，給劉肥燉雞做紅燒肉，試問劉家人又該鬧成什么樣？如果她不順著這孩子的心意，劉肥剛來劉家就得餓肚子，人家又會怎么說她這個后娘？她對曹氏的承諾，豈不是變成了一句空話，一句哄騙那個苦命女人的假話。

思前想后，越想越愁煩。

正當她滿懷心事時，劉元媳婦那滿是譏諷的聲音，在身后響起來。

“娥姁，不是說，這白面饅頭是給劉肥的嗎？怎么，是你躲在這兒偷吃啊？嘴上說的那么冠冕堂皇，原來不過是拿劉肥當幌子罷了。我就說了，這后娘怎么可能那么熱心，怎么可能拿別人的孩子當自己親生的疼呢？原來，都是做給我們看的！”

娥姁瞧瞧手里那個揭完皮的白面饅頭，解釋，“二嫂，不是你想的那樣，是劉肥不肯吃饅頭，非要吃雞腿紅燒肉。他把饅頭扔地上，我撿起來揭皮……”

劉喜媳婦呵呵了一聲，“是嗎？我怎么就看見，你在吃啊？”

娥姁把牙磣的饅頭皮吐出來，讓劉喜媳婦看，“不信，二嫂自己看看。這饅頭皮里，還有泥沙。嚼在嘴里，特別牙磣。”

劉喜媳婦嘴角微牽，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牙磣不牙磣，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你這個當家人，搶了劉濞的白面饅頭，自己躲在蠶房里偷吃……”

娥姁百口莫辯，臉漲得通紅，“我沒有，真沒有。不信，你問問大嫂。她在南屋刷鍋時，親眼看見劉肥把饅頭扔在地上，親耳聽見這孩子要吃雞腿紅燒肉……”

劉喜媳婦聞言，瞅著南屋方向，大聲喊叫，“大嫂，大嫂，你過來一下。”

“來了！”

劉元媳婦的聲音，在外面響起。

片刻后，她一邊在圍布上擦手，一邊小跑著進來。見兩個弟媳婦四目相對，心知起了是非，遂問道，“濞兒他娘，有事兒嗎？要是沒事兒，我去燒水了。”

劉喜媳婦指指娥姁手里的饅頭，“娥姁說，你看見劉肥把白面饅頭扔了，是真的嗎？我信大嫂，只要大嫂你說句公道話，我保證不再追究娥姁偷吃白面饅頭的事兒。”

劉元媳婦猶豫了一下，“剛才，我只顧低頭刷鍋，什么都沒看見。”

劉喜媳婦哈哈大笑起來，“娥姁，這下，你沒話說了吧。自己想吃，就說自己想吃。非要說給劉肥留吃的，你糊弄誰啊你？有你這么當家的嗎？這么大個人了，跟一個孩子搶吃的，你好意思啊你？”

娥姁瞧瞧兩個嫂子，笑了起來，“既然大嫂沒看見，我也沒辦法。你們愛怎么想，就怎么想吧。說我貪吃也好，說我拿劉肥當幌子也罷。”瞧瞧劉家簡陋的四合院，“你們若覺得我不配做劉家的當家人，我可以讓賢啊！分家，我也無所謂。不過，丑話我可得說前面。這蠶房，都是我用私房錢搭建的。就算鬧分家，一個蠶繭我都不會分給你們！”

為了家和萬事興，為了劉家人都能過上好日子。她把金子全部兌換成了秦半兩，搭建了這個蠶房，又購置了蠶扁和蠶蟲。辛苦養育了這么久，耗盡了所有私房錢。如今，因為一個白面饅頭，二嫂三番兩次擠兌她，著實讓她寒心。既然她們這樣對她，她又何須非要在一個鍋里攪勺子。其實，分開也好。起碼，劉肥想吃什么，她不用顧及劉家人的感受，自己左右為難了。

劉元媳婦聞言，有些慌了，“娥姁，你二嫂給你鬧著玩兒呢。開個玩笑，用得著鬧分家啊？你是什么人，我們妯娌倆還不知道。你就是心太好，才會把劉肥接回來。”給劉喜媳婦遞個眼色，示意她服軟，“她二嫂，我說的沒錯吧？”

劉喜媳婦也借坡下驢，打哈哈，“沒錯，沒錯。要是換成我，早就掐死這個野……”發現失言，打著哈哈，“呵呵呵，早就掐死這小子了。娥姁，你別往心里去啊！其實，嫂子也就是替你不平。你說你，剛過門不久，就得撫養阿季和曹氏的私生子。你說，你就是付出的再多，也未必能捂熱這小子的心啊！”

娥姁不想搭理這兩個見利忘義的女人，抹了一把眼淚，轉身出了蠶房，回南屋。她前腳進門，劉元媳婦后腳就跟了進來，“娥姁，你別難受大嫂啊！你二嫂強勢慣了，我又孤兒寡母的。你說，我敢跟她對著干嗎？明知道她心里有氣，故意擠兌你。我要是真站在你這邊，讓她心里不舒服。日后，她不得給我小鞋穿嗎？”

娥姁懶得再說什么，卻又不好直接下逐客令。

坐在床邊的劉季，瞧瞧東廂房，毫不客氣地攆人，“忙了一天，大嫂也累了吧？明日還有很多活兒要干，早點兒睡吧。”

劉元媳婦瞧瞧久別重逢的夫妻倆，識趣地告辭，“忙活了一天，還真有些累了。”

娥姁等大嫂走后，才把目光收回來，看向那張三尺寬的婚床。劉季和劉肥并肩坐在床邊，一大一小，猶如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一般。唯一不同的是，劉季咧嘴笑著，滿眼期待和希冀。劉肥噘著嘴兒，滿眼敵意和怨恨。

娥姁正愁怎么睡時，敲門聲又響起來。

劉元媳婦刻意討好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娥姁，讓我把肥肥領走吧。信兒一個人睡，總嫌寂寞，讓劉肥跟他做個伴兒，兄弟倆也好親近親近。”

娥姁打開門，感激地，“那好，先辛苦大嫂兩日。等劉肥不排斥我了，我再把他接回南屋來。”湊近些兒，壓低聲音，“這孩子什么也沒吃，記得給他口吃的。”